除了今日出了一趟远门, 到县城找李掌柜还账。
“碎石铺换士，李掌柜不知所踪，我跑遍整个县城找李掌柜, 都没有找到。我想着先用还账的钱买一头牛、一辆板车, 重新攒还账的钱, 攒齐了放在一处, 谁也不许挪用，日后碰到李掌柜, 把钱还给李掌柜，没想到李掌柜还在县城，找上了你们，这事整的, 我找你大伯借钱, 咱家再凑凑, 拿去还李掌柜。”沈满青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件事，他确实欠考虑。
“啥？”
“爹，咱家有牛车了！”
“牛车呢？”
兄弟三人听懵了，然后急着跑到后院看牛车，接着特别稀罕摸板车和年青的壮牛，十分激动自家终于成为有车一族, 最后三兄弟跑到前院拦住沈满青，兄弟三人一脸正色，异口同声说：“不是李掌柜, 先别去大伯家, 你再仔细想想。”
沈满青怒了，他一个正经人能惹出什么事情。
“我给你们一刻钟，你们说不出我惹出什么事, 老大举鸡笼跪，老二举狗盆跪，老四举猪槽跪，不跪一个时辰，不许吃——饭——！”
老爹生气了，沈志柏刚想怂，却想到老三，他挺胸直面老爹的怒火，说：“你是不是和娘提过镇上豆腐房家的姑娘？”
沈满青点头。
沈志松上前一步：“你打算把房姑娘和老三凑一对？”
沈满青又点头。
沈志杨上前两步，和沈满青只差一拳距离：“疑似房姑娘克夫，娘不同意，你说让三哥出家。”
门槛旁边有一块大石板，沈满青低头拧眉坐到石板上。这会儿，他倒是想拿出烟杆往墙壁上磕磕，往烟锅里塞一揪烟草，吸上一口，吐出烟雾，跟儿子们好好说叨，一定十分有内味，可惜他不抽烟，他恹恹把手搭在膝盖上，又是摇头，又是叹息，掀起眼皮，瞳仁灰暗平静看儿子们，腰缓缓弯曲，合上眼睛，低头，把神情掩藏在阴暗里：
“诶~如今你们大喽，有自己的想法，爹娘在你们眼中不知道变通，做事情竟然让你们厌恶……罢了，罢——了——随你们，我和你们娘不管了，你们兄弟商量怎么到豆腐房家下聘，不用问我和你们娘的意见。”
“诶~”三兄弟被他们爹整蒙了，他们说了什么，爹怎么就同意老三/三哥和房西施的婚事。
老四媳妇跟她说想回娘家一趟，豆花干脆让三个儿媳妇回娘家，她找沈媒婆谈老三的事情。天晚了，她回来的路上遇到老三，跟老三说他的亲事，老三郁郁沉沉，她说自家买了牛车，都没让老三高兴起来。
豆花脸上的笑容没了，生气走的飞快，进了院门，看父子四人哪哪不顺眼，朝父子四人怄眼。
沈满青抬头看豆花，浑身无力站起来：“豆花，孩子大了，不由娘，也不由爹，随他们，我们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随便你们，老娘不管了。”豆花说气话，不管老三的婚事。
“就是，老三想娶镇上卖豆腐家的姑娘，老大、老二、老四支持老三，我们不同意，就是大恶人，跟我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我们为老三好，还得受一肚子气，何必呢。”沈满青把攥紧的拳头藏在袖中，把受伤的心埋进心里。
豆花翻出久远的记忆，立刻不干。
“算了豆花。”沈满青半搂着豆花进屋，关上门，给豆花做思想工作。
沈志柏、沈志松、沈志杨：“？”
“大哥，二哥，老四，你们……谢谢。”沈志竹内心震荡，千言万语只化成最后两个字。
沈志柏：“我不是。”
沈志松：“我没有。”
沈志杨：“我到底说了什么？”
他们本意并不是说服父亲同意老三/三哥和房西施的婚事啊。
三兄弟抱头，不明白事情怎么朝这个方向发展。
“我知道你们为了我让爹失望，伤了爹娘的心。”沈志竹眼眶湿润，目光从三兄弟身上移到父母房间的方向，眼中有痛苦，也有希望。
三兄弟：“……”
并没有，我们现在晕乎乎。
施荷花、吕凤仙、戚娇娘从娘家回来，见到兄弟三人蹲在自家屋前抱头，沈志竹则在灶房忙上忙下，公婆房间门窗紧闭，三人一脸迷糊，她们不在家里发生了什么。
“吱。”
门被打开。
三兄弟、三个妯娌齐望门。
豆花扫视一圈：“你们爹说的是气话，不算数，听我的，给老三和豆腐房家姑娘两年时间，如果两年内老三坚持娶豆腐房家姑娘，豆腐房家姑娘没有出嫁，我亲自和媒婆到豆腐房家提亲。”
她老头说如果她强烈反对，儿子们怨她一辈子，她伤心难过一辈子，如果她退一步，给老三和豆腐房家姑娘两年时间，两年后，一个已娶，一个已嫁，合了她的意，若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说明两人缘分深，羁绊深，成全两人。
相比她心不甘情不愿给老三娶豆腐房家姑娘，她深觉她老头的士意真不错。
瞧瞧，老大、老二、老四喜的眉毛乱舞，老三笑的比艳阳还要明艳，就说明了一切。
压在一家人心头的乌云散去，院子里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沈志柏、施荷花伺候鸡鹅，沈志松、吕凤仙伺候小狼狗，沈志杨、戚娇娘伺候小兔叽、小猪崽子，沈志竹到菜地里割一洼韭菜，送给沈大伯家一半，留一半带回家做韭菜盒子。
沈满青站在院子里，伸一个大懒腰，为了老三，他做戏做的真费心神，叫老三多放六个鸡蛋，给他补补脑子。
沈志竹笑着应下。
饭后。
大家回房休息，刚躺下，就听到尖叫声，差点把屋顶掀了。
“哈哈，我要当爹了。”
大家准备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听到这句痴笑的声音，又躺了下来，有的把被子拉过头顶继续睡觉，有的拉媳妇继续努力。
沈志杨不清楚各屋听到他当爹后的反应，他像痴汉一样蹲在戚娇娘脚下，摸戚娇娘平坦的小腹，忽又缩回手，不多时，他咧嘴，又抿嘴，反复多次，他搂住戚娇娘的腰：“娇娘，我们要做爹娘了。”
“嗯。”戚娇娘眼中含浓到化不开的情意。
“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带你到镇上看大夫。”对于没有见证大夫宣布媳妇有喜，沈志杨十分遗憾。
不管她如何凶悍，她也是一个女子，有女儿家小心思，不忍他失望，又有些羞意，便回娘家，让母亲陪她到镇上看大夫，大夫确定她有喜，娘家人高兴，她也高兴，回来夜深人静才说出口。
沈志杨不执著她的回答，把她抱到床上，看着她睡觉，自己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即便沈志杨一夜没怎么睡，第二天，他的精神头也特别好。吃过早饭，沈志杨赶牛车到戚家报喜，尽管戚家已经知道，但是沈志杨还是得按照习俗到戚家报喜。
戚家每个人都特别高兴，热情招呼沈志杨，沈志杨回来的时候，他们给戚娇娘装了半篮子鸡蛋，两只母鸡，两条鱼。
沈志杨赶牛车回到沈家村，他炫耀牛车，炫耀他要当爹，炫耀板车上的鸡鱼蛋。
村民：“……”
我就僵硬呵呵。
沈志杨甩牛鞭，壮实的牛缓缓前进，他声音悠扬吟唱“状元吟”、“凤头簪”。
村民一：白眼翻到天上。
村民二：当年你爹那么意气风发，还不是和他们一样，作为你爹的儿子孙子能出息到哪里。
村民三：儿子随老子，该不会将来沈老三的儿子当戏子吧，肯定是府城响当当的名角。
路过的村长：分家就分家，反正一定送三儿子家的小子识字，他有强烈预感孙子能当状元，他就是状元爷，一定能够再见皇上。
沈志杨不知道他们所想，回到家里，卸下东西，围着媳妇转几圈，依依不舍跟三个哥哥出门找活。
兄弟四人到了镇上，沈志竹跳下牛车，站在院门前和房西施说几句话，姑娘脸上隐现浅浅的梨涡，沈志竹耳垂滴血，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被手帕包裹着，他将其塞进房西施手中，头也不回离开，跳上牛车，甩一记响亮的牛鞭，牛叫了一声，迈着蹄子前行。
房西施眉眼潋滟，将东西塞入袖中，身影消失在门前。
沈志竹回头，门前空荡荡，他高声喊：“喝。（第四声）”
牛昂头叫一声，加快了速度。
老三/三哥心情如此好，三兄弟十分好奇老三/三哥和房西施说了什么？老三/三哥塞给房西施什么？
沈志杨天生快嘴，追问沈志竹。
沈志竹眼睛澄清眺望远方，笑而不语。
沈志杨急得抓耳挠腮，沈志竹至始至终没有说话，沈志杨只能作罢，沈志柏、沈志松指望沈志杨问出什么，结果沈志杨不中用，什么也没有问出来，两人齐齐鄙视沈志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