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太自信啊,审武。我只问你,就算一切照着已发生过一次的轨迹再次行走,但太宰治真的能照第一次那样,再次做出和现在一致的选择,抛却一切、无所顾忌地,只为复活你?”
——会吗?
——会吗?
假使失去记忆,一切再来,我是否还会像这次一样,斩钉截铁地想要复活他,而不是干脆奔向死亡?
太宰治自问。
可是,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啊。
“……”
灵王:“希望渺茫,可能几无。”
太宰治:!!!灵王你个挑拨离间的小人!
“审武,你怎么不说话?”
“……”
男人沉默。
灵王:“人类总爱设想得很好,但往往现实不如预期。你也是个人类啊,审武。”
“……”
“不。”男人极慢极慢地,“他会的……他会的。”
这回轮到灵王沉默。
“……灵王,你怎么不说话?”
“你没看到我在笑吗,审武?”水晶内的人棍翘起嘴角,“没看到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这个笑的名字,叫做‘讽刺的假笑’。”
“……”
男人默默站起来。
“……你做什么?”
默默上前。
“等等你站住你别过来你想干什么!”
走到灵王的水晶前。
伸手。
“诶诶喂……审武你恼羞成怒也别——”
掰下一块水晶。
……封禁一位至高存在的水晶,就这么被掰下一块。
灵王:“……”
灵王瞬间消音。
水晶落入掌心便化为木头的质地,男人指尖抚过,木屑沙沙而落,一个没有五官的面具初见雏形。
“你好烦,灵王,不要拿你考验别人的那套来拷问我,你以前试了那么多次,哪一次动摇过我的意志?”他靠上包裹着灵王的水晶,继续打磨面具,“我从来不做后悔之事,我相信太宰。”
“你每次主动暴露身份前,都是这样说的——”
“我相信太宰。”
灵王住了嘴,看着他。
从太宰治的角度看去,男人刚将面具扣上脸,将一切表情掩入暗中。
“好、好——”
灵王道:“既然你这么自信,那就来打个赌吧。”
“以我曾经的邀请为赌注,你输了,就答应我的邀请;我输了,太宰治复活你所需的一切代价,我来替他支付。”
“……可以。赌什么?”
“就赌重来一次,太宰治会不会愿意,不计代价地再复活你——我赌他不会。”
不——!不要赌不要赌不要赌不要赌不要赌不要赌不准赌——!
男人看向虚空,那里什么也没有,他转回头:“……我赌他会。”
972
咔哒——
话音落下的一刻,太宰治精神深处封印着记忆的悄然两道力量撤去其一,铺天盖地的记忆潮涌而来——
“如果重新来过,织田作、不、他,他是不是……不会再记得我?”
“我想要……使他拥有一副健康的、不受约束的完整身躯,以及……”
“即使忘记一切,也至少还记得我的名字。”
“……”
——那是孤身注视国家九百年的王者。
“晖王在看什么?”
“晖王,我为你奏一曲?”
“你别难过……我永远陪你。”
“注定不会发生的未来,那么真正的未来,要么比它恶劣,要么比它美好。”
“你说我会成为他的幸运。我谁也不信,我只相信你。”
“……好难过啊,晖、晖……我就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啦,你都不来看看我……”
“……我是不是很妄自尊大?在失去了‘织田作’这个可以让我自然亲近的身份后,太宰治作为一个陌生人,在你面前……就真的什么也算不上了。”
“我想要陪着你,永远陪着你,”太宰治盯着他的眼睛,“晖王,你愿意让我永远陪着你吗?”
“晖麒和晖王,一直都……是独角戏?”
“……你自己……一个人,演了九百多年的独角戏?”
“……”
——是洁白的通天巨兽随风化为白发绕踝的男人。
“织、你……你还记得我?”
“……哦、哦,哦……我忘了……我们确实不认识。”
“可以叫我哒宰,正好和你原形的叫声一样,你看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不,白饮……你永远不会欠我任何东西。”
“我觉得就这样好了,以后都不用分开。”
“连自己的头发都不知道打理,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生活?……看来我以后只好天天替你编发辫了。”
“白饮!你等我——我帮你一起找……”
“……”
——又被迫忘却从前。
在那个告别织田作的下午,合着从前的轨迹,在水中捡起他的“织田作之助”。
第、二、次。
第、二、次!
“你失忆了。你的世界的太宰治没有保护好你,没关系,既然被我捡到,那以后就是我一个人的织田作啦。”
——又记起。
“据说左耳钉是友情,右耳钉是爱情,织田作不要戴错哦。”
“戴错也没关系哦,反正我以后也不会有爱人,织田作就是我最亲近的人……比爱人更重要。”
——又,被迫忘记。
“你是谁——?!”他质问他。
“……”
一切如旧,虽有微小偏移,仍合上第一次的轨迹。
哈——!
哈————!
这不是第一次、这不是第一次、这不是第一次啊!
太宰治无声狂笑。
他以为可以弥补,可他早在幕后黑手的推动和自己的愚蠢下,亲手给予男人第二次痛苦!
可是——
我是想对你好的、我是想对你好的……早在第一次我下定决心复活你的时候,我就想要对你好……啊。
太宰治被困在石膏一样的身体里,动弹不得,泪流满面。
怪不得他曾一次次抓住碎片化的场景;怪不得那“河”里的触手会说“怎么又是你”;怪不得壹园侑子会说“又见面了”;怪不得他会对灵王宫有熟悉之感……怪不得、怪不得!
这不是第一次,这已经是第二次!
复活早已成功,这已经是男人和灵王的赌局——
这已经是赌局的末尾!
太宰治思维高速运转,一切线索在此刻明晰。
封禁他记忆的第二道至高力量属于谁?
——是拥有唯一性的他。
迫使他忘记一切重走一遍过去,让他再犯一遍不可饶恕之错的是谁?
——是和灵王进行赌局的他!
“……”
为什么、为什么!
我想对你好的,为什么要封印我的记忆,伤害你不是我的意愿!
如果要你付出这样的代价,如果要我再次将你伤得鲜血淋漓,我宁愿你不要记得我……不!我宁愿你从来没有遇见我!
恍惚间,他听见男人得意的声音:“那么,赌局结束,是我赢了吧,灵王?”
——是啊,你赢了。
太宰治想。
可你又置我于何地?!
我想要保护你,想要让你快乐,却被迫忘记一切,再次成为伤你最深最痛的人!
我不想伤害你、不想伤害你啊。
这样一个可笑的我,你要我怎么面对我自己,又怎么面对……你?
我的1先生,我的晖王,我的白饮……
你又置我于……何地啊。
“我早就说啦,太宰是不一样的!他是最可爱的大大大漂亮!”耳边是男人向灵王炫耀的声音。
“……”
太宰治又熄了心火。
——是。我总让你赢了一次。
——你该多得意一会儿。
他这样想着,镜花水月倏然碎裂,男人快活的声音骤然休止。
“太宰?你怎么在这里?”
太宰治发力上前,一把扯下男人脸上的面具重重掷下,冷笑一声,刚想说话,舌尖的鲜血顺着唇角冒出,划出一道殷红。
“太宰!”
“……”
太宰治握住他伸来的手臂,看着他,张了张嘴。
心中的怨郁忽地落下去,有更鲜明的痛楚浮上来。
“你……”他摸摸男人虚无的脸,“你痛不痛啊?”
被我囚禁用刑的时候,你痛不痛啊?
身体溃败濒死强撑的时候,你痛不痛啊?
背着我在水里跋涉,一点点被咬掉血肉骨头的时候,你……痛不痛啊?
还有……
男人愣住了。
——你痛不痛啊?
很多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不痛,我已经习惯啦。
可太宰是不一样的。
我这样回答,他一定会生气。
别人生气我不在意,可怎么能让我最可爱的大大大漂亮生气?
男人揩去太宰治脸上的泪:“本来有点痛,可你问我的时候,我就一点也不痛啦。”
骗人。哪里有不痛的。
太宰治注视他清亮的眼睛:“……你以前的,我替你痛;你以后的,谁让你痛,我就打谁。”
——包括我自己。
“好不好?”
“啊,太宰,”男人弯着眼睛笑起来,“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