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人既然说了要给大伙儿加菜,还是事先订好了的,当然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当下便有个机灵的年轻差役应了一声,拔腿往外跑去。
王头儿迟疑了一下,偷觑了一眼叶燃的脸色,觉得这位上官实在不像是能留下来同自己等人呼雉呵卢的人,但如果连意思意思的邀请都不请一下,是不是会被记上一笔账以后算呢?
一时间竟有些踌躇了起来。
他本来也不是这样瞻前顾后的人,只是今日目睹的那群混混的惨状实在让他有点胆寒,何况回来后才知今天一共有八拨人被这么送进了开封府的大牢。
算了算这八处彼此之间的距离,便对这位叶大人的武功有了更直观的认识,更不敢怠慢了。
好在叶燃并没有在此多加逗留的意思,又同他仔细问了两句那金老汉的事,便拱手道别离开了。
她走了没多久,那去提菜的年轻差役手中提着两个三层食盒,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喜孜孜地道:“叶大人可真够意思,秦娘子给咱们做了六个硬菜。”
众人重新坐下,热热闹闹地吃饭不提。
角落中一个名叫孙小五的衙差眼珠子转了转,凑到王头儿身边低声问道:“王头儿,这,这位叶大人是什么来头啊,前些日子不还是带着秦娘子来递状子的苦主,怎地转眼便成了咱们的上官,竟将展护卫都压了一头?”
顿了一顿,又干笑了两声,道:“便是高门大院的小娘子图个新鲜出来耍,怎地耍威风耍到咱们开封府里来了,包大人竟也容得下这等事?”
那王头儿挑挑拣拣,好容易选了一块色如胭脂的腌鹅脯肉,夹在筷子尖儿上,正要往嘴里送,听孙小五这么一问,当即面色一沉,“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了碗上,也不顾那块精挑细选出来的鹅肉被这一拍掉在桌上是何等的暴殄天物了,看着孙小五厉声道:“好好当你的差!上官之事也是我们能妄议的么!”
孙小五见他浑然不似往日那好说话笑呵呵的样,不敢再造次,只得连声应了,臊眉耷眼地缩回了角落里,闷头吃面前的白饭,竟像是连筷子都不敢朝菜上伸了,旁人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劝慰了两句,也就不好再多说了。
孙小五垂首看着地面,像是在唉声叹气懊恼不已,心中却在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打探消息。
仁宗封赏叶燃时是在包拯的书房之中,除了公孙先生外,便只有四大校尉在场,莫说他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衙差了,便是王头儿这等做老了差事有些脸面的班头,也不知当时情形如何。
四大校尉之中马汉是个不哼不哈,拿不准心思的,张龙赵虎两个憨汉倒好下手,只是刺探的时候得想办法避开王朝才行——这四个人的脑子倒有三个都长在这人身上,心眼忒多,防人之心又重,不好打交道。
只恨开封府当差的时候严禁饮酒,否则灌醉了套话多好。
唔,最好还是想办法挑拨张赵两人出头和那姓叶的女子对上,正好也摸摸她的武功路数,才好定夺下一步如何做。
他一个念头还未转毕,忽地便见班房门被人“砰”地一声从外大力推开,紧接着赵虎便冲了进来,大声嚷嚷道:“叶大人呢,谁看见叶大人了,我听人说她往这儿来了啊!”
王头儿:……
早饭时您还骂骂咧咧说迟早要给“姓叶的”好看咧,晚饭时就叫上“叶大人”了,是她也给您加菜了么?
这是给加了几个菜啊,就美成这样?
孙小五:……
妈的智障!就知道这群土匪出身的都靠不住!
※
这一天赵虎终究还是没能在开封府里找到叶燃,因为她趁着夜色去八王府了。
当然不是正大光明去的。
八王爷赵元俨如今是宗室在天子面前的第一红人,想方设法要跟他拉上关系的人多如过河之鲫,然而无论是谁,想要上门拜访,这位八大王一律就俩字——“不见!”
朝上有事朝上说,近亲有事出门说,远亲……呵呵你是谁?
王府是决计不让进的,实在关系近的又不好推拒的比如姻亲,就由王爷掏腰包请客,上外边酒楼里聊天去了。
就坐大堂里开聊,连个包间都不给进的。
还先嘱咐了掌柜的跑堂的说书的唱曲儿的,一个都不能下去,大伙儿该做什么做什么,完了一脸和蔼地问亲戚,您今天来是想和我聊点什么?
亲戚:我有一句【屏蔽词】不知当讲不当讲!
想走点儿门路,求点儿情,做点儿不那么光明的事儿……全都没机会。
而且赵元俨是数十年如一日地这么我行我素着,并不是受了仁宗重用后才“抖起来不认人”的。
该被撅回去的早就撅回去了,比如王妃一母同胞的亲大哥来了也一样是这个待遇,旁人知道他这副不近人情的做派,也不会主动前来触霉头。
就连最爱“风闻奏事”的御史台也寻不到下嘴的地方,弹劾?弹劾他不结党营私,还是弹劾他不卖官鬻爵?
这样的折子递上去都要被阁老们大嘴巴子抽回来。
因而八王爷好端端一个天子面前的大红人,才刚入夜时分,府邸前就已经空空荡荡的了,不但没有人影子,连鬼影子都没半个。
就算一个耗子跑过去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倒很适合防守和设伏。
不愧是亲历战阵,曾经提刀追着辽兵砍的猛人,只是……光这样可拦不住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士啊……
叶燃伏身在墙头,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四周的布置,心中如此评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