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深夜也有如水的凉,许轻冷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想起那枚丢失的戒指,她疯狂地朝餐厅跑去。橱窗上,多了一张花田的照片,女老板和学辰的合影悬在水晶相框里。
向舒丽求证后,她捂住心口,又疯狂地跑回韩熙家里。她要猝不及防摘下学辰的手套,用她的眼泪滋润他的伤,她要靠在他的胸口哭到睡着,对他说如果早知道那枚戒指如此重要,她死也不会扔的。
楼下,学辰正在踢石子,好像伴着长长的叹息。他们同时看到对方,许轻眼睛肿得更厉害了,她问道:“学辰,你在等我?”
学辰未及表示,一句醉醺醺的“儿子”就势如破竹地攻占耳膜。
是谭歆竹。
她喝醉了,似乎有话想说,可见到学辰便禁声,身体一晃睡了过去,学辰将她背起。
几步之遥的路程,许轻望着二人的背影,原来他等的是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有着她所不具的特质,贤惠,独立,孤高,隐忍,那个女人有着和学辰雷同的倔强,他们梦想相同,经历相似,那个女人有着无可匹敌的魔力,一声呼唤就找回了学辰的意识。
那个女人帮他记起母亲最后的嘱托,而她亲手丢掉了他母亲的遗物。
那个女人随便说句话就可以让他开怀大笑,而她不信任的眼神循环往复抽打着他同一个伤口。
那个女人睡在许轻的床上,盖好的毯子挣开又被覆上,学辰悉心照料,热毛巾敷在她额头,上弯的睫毛微微一颤,冰雪似的容颜就生动起来,与学辰一样,谭歆竹的样貌也有很多个层次可以挖掘,她像一首平仄规整的回文诗。
换毛巾时,学辰露出手背上纵横的伤口,许轻看到,她并不说破。
“许轻。”学辰对她说,“韩熙说片子不用重拍,白俄的拍摄他要你一起过去。”
“我不想去。”许轻拒绝了。
“今天你出去这么久,拍了什么?”学辰帮她摘下相机包,她慌忙夺回,肘间触到桌上的文件夹,纸张散落一地。第一页是学辰面部轮廓分析图记录着他被拍摄时最好看的角度,第二页描述了他在不同光线下呈现的截然相反的表现力,第三页分析了明斯克的日出日落时间与经纬度,制作了适宜拍摄写真的时间表,第四页分别列出了他适合与不适合的颜色,第五页是男生补血宜忌和她为他设计的一周食谱。
“你不想去,为什么还在研究这些?”学辰轻问,同时紧绷着自己。
“我无聊!”许轻抱起相机,一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
学辰靠过来,靠得很近:“许轻……”
不知是想为上午那些话道歉还是怎样,他顿了很久,直到谭歆竹醒来要水喝,她翻身而起,刚刚的大醉像是装的。她步履轻快走到客厅,自己榨起果汁来。
门口又是一阵喧闹,许轻偏头看去,韩熙和苏滢之外的四个全是她不认得的,一个瘦瘦高高弓起虾米腰,一个文质彬彬闷着脑袋,两个男孩子身边各有一个女孩。
苏滢朝许轻招手:“这是我们公司同事还有我闺蜜,李烨,毕然,周晓楠,唐觅,你们四个干嘛呢,还不跟宝座上的女人请安。”
李烨赶忙单膝一跪:“许总的千金,我祖上是康熙爷的侍卫,正四品。您叫我小李子就成。”
几个人随意瘫坐,吃着零食,谭歆竹给他们每人一杯果汁,而后坐在学辰身边。大家起哄让学辰叫她一声“妈”,只是简单的谈笑,学辰那么松弛,连紧缚的灵魂都释放出来。
所有人都在畅聊,谈资低俗而欢乐,只有许轻站着,学辰身边是谭歆竹,她没有位置。
那个女人一出场,她就变得可笑而无所适从。
“韩熙,我特意给你写了幅字,刚裱好的。”毕然展示他的墨宝,“挂在你办公室怎么样?”
李烨懒懒嘲笑:“你这二货成心的吧?厚德载物谐音就是好多债务,倒是符合他现在的处境。”
周晓楠踢了李烨一脚:“毕然,你也给李烨写一个,就写天行贱,人至贱则无敌。”
唐觅笑道:“李烨你呀,早上卤煮,中午炒肝,晚上炖吊子,这一天过得够骚气的。”
李烨说:“你们随便埋汰我,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现在极光的大头儿天天杀鸡给猴看,鸡没杀死,猴全吓疯了。这年头,脸皮薄的庸人自扰,脸皮厚的自带麻药,怎么砍都不疼。”
他们几乎笑趴了,可许轻找不到笑点,她融不进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是一个类别,一个圈子,一个种族,而自己不属于他们,她被关在热闹之外。
手机通讯录里,每一个名字都若即若离,许轻这才惊觉,她只有同学没有朋友,她永远是聚会上的焦点,调集整场的光芒直至曲终人散,饭局之后,互不相识。她的优越感是自发的,有着无可匹敌的杀伤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同龄的女生不再陪她逛街吃饭,也没人愿意应她的约。而同龄男生动机不纯的把戏太容易试穿,陪他们玩儿无聊透顶。
她的骄傲把她变成孤家寡人,而她的聪明让整个世界了无生趣。
许轻回了房间,锁上门,突然想起母亲潘忆宁曾经对她说过,你有不错的出身,长相也是掐尖儿的,那就别指望能找到太完美的爱情,否则你肯定活不长。
人的福分有限,得到太多终会失去些别的。
又是个寻常无奇的清晨,面包机“叮当”一声脆响,苏滢随口叼起一片自制的椰奶面包,满意地端起早餐上桌,路过许轻房间在门上踹了一脚喊:“祖宗,用膳了!”
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