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习惯了没有存在感的生活,知道吗?被全世界忽略是件很痛快的事,跟陌生人介绍自己的时候,我可以潇洒地说,我没有朋友。可是遇到了你,我之前抗拒的一切都变成了美好的,比如爱情。你问我为什么要挑战他,因为我忍受不了你的无视,想让你多看我一眼。”练习室中的学辰背对着许轻,说到最后一字时才转过身,浅褐色的眼瞳碎裂成大颗泪滴。
“我喜欢的人是他,你知道的。”许轻变成了受到惊吓的笼中之鸟,不敢抬头看他一瞬。
“我喜欢的人是你,他知道的。”学辰笑着,眼泪如他的情绪一样永远受控,在清秀的面庞划出几缕淡淡的憔悴。
许轻在他的靠近中恍惚起来,向后倾身:“他从小到大没有输过,对他来说,失败比死还可怕,求你,退出吧。”
“赢了一个从来没输过的人,岂不是更有意义。我不可能放弃成功的机会。退出,我能得到什么?”
“你想要的是什么?”许轻任他托起自己的下巴,没有反抗。
“明知故问。”学辰贴近她的脸,柔软的唇,柔软的气息,近在咫尺。
“你又跳戏了!”演技课老师敲了敲学辰脑袋,“前面情绪特别好,表情淡淡的,非常吻合角色波澜不惊的感觉,可是一到动作戏你就犯懵,allen,你该不会还是个……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你要是没经历过,那这床戏、吻戏、亲热戏该怎么拍啊?”
大家轰然一笑,学辰的窘态只有麦盟可解,他从高台上一个空翻跳下来,问容可谦:“璇姐不愧为金牌经纪人,我昨天撬了三个小时,她牙关紧闭,就是不告诉我你十年零绯闻的秘诀,到最后反倒把我初恋故事给挖出来了。”
“你还有初恋呢?谁家闺女那么不开眼啊?”许轻笑他。
“唉,当时,我和我的小镇姑娘,在书店里一见钟情,她不嫌弃我是个三无产品,可是家里人不同意,硬生生给拆散了啊,现在回想真的是,鱼沈雁杳书丛路,始信人间别离苦……”麦盟怅怅然叹了口气。
容可谦却把重心放在了最后一句:“什么鬼诗,你作的?”
“那是戴叔伦的诗。”学辰把自己支在窗台。小镇姑娘,三无产品,熟悉而残忍的故事架构,麦盟收获的是除却巫山不是云,遗憾里还有美好的余味。可自己呢?拖着一道伤,把心关在竞技场的囚兽室,牢笼什么时候打开,钥匙在谁的手里,他连猜想的勇气都没有。
自从学辰给许励铭打过那个电话,许轻又可以在练习室进出自如,她凑过来看学辰眼里的夕阳,他可以一个姿势入定好久也可以望着一个方向不眨眼睛,这对许轻来说比修炼成仙还要难,学辰是个有道行的人,他内心住着一个苦行僧,慈悲留给每一个靠近他的人,而苦难,比军刀还要锋利的苦难,在太阳陨落的不为人知的时刻削进他饱受风霜的肌肤。
他最怕疼,而疼痛又注定与他相伴一生。
“不会背诗的工长就不是好演员,想不到你还挺博学的。看你感同身受的样子,是不是想起哪朵小桃花了?”还是奚落的常态,许轻语调柔和,但字字致命,“谭歆竹和苏滢都挺适合你,和你一样,哪怕换上一层皮,羽化升仙绝尘而去,还是掩盖不了与生俱来的穷酸气。”
落日在西方坠毁,许轻比谁都刻薄,也比谁都单纯,学辰不怪她,从来没有。他靠近她,在她耳边说:“苏滢,是苏乾宇的女儿。”
这回轮到许轻不知所措。苏乾宇的女儿如此朴素自然,像雕了一半的璞玉,长着尖刺的莲花。
她开始怀疑人生了。
“她是你同事,她有工作?她为什么还要工作?”许轻完全不能理解。
“君子安贫,达人知命。她从小过惯了苦日子,她母亲早逝也是因为积劳成疾,所以现在她不花苏乾宇一分钱。”
“哦,那就合情合理了。生离死别我没经历过,如果遇到了我就会这么想,那些离开的人只是被时间藏起来了。”许轻抚着指上的黑色刺青,所有试探与心机在那一刻化为烟雾,“不以意志为转移的东西又何必较劲呢,我们只要把能控制的部分做到极致,把觉得重要的人紧紧抓牢,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就足够了。”
天色刚暗下来,许励铭就打电话催许轻回来,麦盟和学辰也被老板叫过来吃饭。
今天潘忆宁去见几个朋友,女主人不在,饭菜都是许励铭亲手烹制。
“麦子,小辰练习得怎么样了?打败容可谦不成问题吧。”许励铭举起筷子先问工作。
“跆拳道实战咱们稳赢,两段视让全亚洲都认识了allen,票数已经反超容可谦,再加上您和夫人亲自出马摆平媒体,三轮较量都有很大胜算,唯一可能输的就是演技这一点了。所以这几天,我们把精力放在表演课程上。”麦盟分条缕析,将形势看得很透,而他的判断正与许励铭一致。
许励铭停箸,忽然严肃起来,侧眼望着女儿:“上回小辰被偷拍的事八成就是容可谦策划的。”
“不可能!那晚我们一直在一起,他连个电话都没打,幕后的人不是他。”许轻极力辩解,可她看到父亲手中举起一张宣传单,那是从她包里翻出来的。
“你急什么?怕什么?替一个外人解释什么?难怪公司里会有那些风言风语!”许励铭慢慢拍了下餐桌,力度很大,学辰碗中的蛋花汤险些溢了出来。
封建也好,老派也罢,许家人最讲究门当户对,他们喜欢结交书香世家,只和志趣高雅的人来往。而容可谦背景复杂,传闻说他父亲是靠放高利贷发家的,亲族里也都是粗鄙之人,而容可
谦本身也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对人文地理常有露怯之处。
一个不够风雅的人,一个不够体面的家族,许家是绝不可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