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加辣椒呐?我脸上那爱情的痱子又得春风吹又生了。”李烨拍拍毕然沧桑的脸蛋,“苏滢,既然跟韩熙吹了就赶紧找个下家,显得你多抢手啊。哎呦!你干嘛!”
学辰加了勺辣油到李烨碗里:“吃,或者滚!”
苏滢摸了摸头上的发卡,转开敏感话题:“十个重点工程刚
约上两组诗,其他的……”
学辰不待他说完就递过已竣重点工程中有些文字功底的同事名单和手机号:“你们部门不创产值不搞生产,尽给下边人找附加工作添麻烦,一约稿还打官腔,动不动就把领导搬出来,所以你要先摸清他们的底,然后假熟、假客气、装可怜,还得把人捧上天,懂吗?”
第二天一上班,苏滢将第二人格定义为捧臭脚的狗腿子,连捧带哄约齐了稿件。
“刊物就指着您这首诗出彩呢,您不写我也不活了。”
“听说王工您以前是语文老师啊,您不写整个公司就没人能写了。”
“抽空来两句吧,肖文豪,人家憋俩月写的也不如您分分钟随口一说的。”
“咱单位可就剩您一个有文化的了,可别因为我是个新人不给面子啊,那我太伤心了。”
一圈电话下来,苏滢口干舌燥脑缺氧,想不到自己也会沦落到为达目的张嘴瞎话就来的一天。
从部长屋里钻出来的吕艳喜用蹄子挥舞塑料凉鞋,以奔丧的急切感掏出小本本对苏滢说:“小苏,你记一下,部长让你在副刊上加一页职工寄语,50、60、70、80、90后的职工各找两人,一共10个,每人手写一段对刊物的希望和祝福。”
“小苏。”吕艳喜有些愠色,“你咋不记下来啊?”
“我脑子好使,不用什么都落在笔头。这叫有智商不废纸张。”
李想见吕艳喜一脸土黄地走了,悄然蹭过来对苏滢说:“你跟她呛什么?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吕后心里有个小本本,谁惹她了,一笔一笔记得比现金账还清楚,早晚得还回来。”
苏滢说:“对万狗之王这么说话算客气了,无才无德无品无貌,抱着‘跟定了主人,做一条好狗’的信条张牙舞爪。”
何京京也来起哄架秧子:“这回副刊策划得这么好,吕后肯定不爽,留神她阴你。”
“随时恭候。”苏滢不在乎明争暗斗,因为她会把持自己不卷入任何漩涡,她只想凭本事吃饭。
双开门铁柜里关着一座“城堡”,苏滢将所有物品塞进了双肩背,下班后恍恍惚惚就走到了gf楼下。苏默打过电话,怀疑韩熙精神不正常,大半夜跑来敲他门说:“滢滢一定出事了,她在我梦里哭了。”雅桐也打过电话,说从没见过像韩熙这么爱岗敬业的富二代,每天忙到没时间吃饭,瘦得骨头棱子都突出来了。
她徘徊着,等到天黑也不见韩熙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想见他一面,哪怕他看不到自己,哪怕他不说一句话。
下雨了,也许是天意,让她走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韩熙在咳,身心都是干裂的,文件堆里的餐盒原封不动,几粒药片散落着。
他抬头,一瞬惊喜,眼睛就亮了。放佛梦醒似的听到窗外的雨又垂首笑了笑:“来借雨伞的吗?一个女孩子身上总是不带伞,不知道你的双肩背是干嘛用的。”
“你又吃西药。”
韩熙没打算回答她任何问题,只想明白她的来意:“如果不是借伞,就是来还东西的,包里是‘城堡’,对吗?”
苏滢手足无措了。
“伞在门后,东西放下就可以走了。把门带上,有些冷。”好像是第一次,面对面时,韩熙的话比她要多。
“哦。”苏滢把自己也关在了门内。
“不走,你想怎样?”
“我……”如果知道自己想怎样,苏滢便不会语塞了,“我突然想起你要送我的小布,你没扔掉吧?”
“等我忙完这段时间给你送过去。”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你扔掉,随便送谁都好,千万别因为我把它们抛弃了。”
韩熙不再看着她,眼神落在了一个不存在的地方:“我最清楚被抛弃是什么感觉,即使是娃娃我也不会随便扔了。”
“那就好。”
“苏滢,我在你心里还比不过一个娃娃重要,是么?”韩熙兀自笑着,他在嘲讽自己,“我会在你下班前把小布放在你门口,尽量避免再次见面,租房地址。”
“我不是想跟你要小布才来的。”苏滢无力地辩白着,她搞不懂要说什么。
“我没有精力给十个娃娃另找主人,如果你不愿透露住址,那我把小布送到唐觅那里。”
“还是直接给我吧,地址我短信给你。韩熙,你别这样,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本是来了断的,可见到他的样子,苏滢又心软了。
“我还是比较习惯没有朋友。从今往后,你的电话我不会再接,也没有说再见的必要。”他的眼神落在她的背包上,示意她放下“城堡”就可以走人了。
苏滢在他微怒之下竟然没了主张,他说什么她便照做。背着空空的书包走下楼才反应过来又匆匆折了回来。
韩熙没在办公室,“城堡”也不见了。她在楼梯转角看到了他,每一次叹气,胸肌起伏半厘米,伏下去之后整个人薄了一层,就像被抽走了棉絮的高大人偶一下子变得颓败,此刻的韩熙,孱弱前所未见。灯影重重,每一阶都是一个陷阱。韩熙坐下来,排开一众物品,手指在地面画着,像工程师在图纸上标注什么,他的建筑作品很快完成了,快递包裹的所有物品经那双温柔的手组合为一座耦合色的三角尖顶城堡,拼接处天衣无缝,俨然是打碎的拼图破镜重圆。
韩熙的背微微震动,好像在咳,雨声淹没进来,他像个受委屈的孩子。
她没有遵从自己的心冲上去抱着他,对于看不透或得不到的东西,苏滢宁可绝情,对那一片漆黑的赤诚熟视无睹。
她只求一个安安稳稳明明白白的未来。
无论对谁,韩熙都是人生的变数而非定理。
而她宁愿按部就班套用最简单的公式来部署一辈子,追随纯粹的人,步入纯粹的生活。
韩熙不够纯粹,她只有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