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的表演艺术向来被分为三个主流派系:体验派、方法派和表现派。
简单通俗的来讲:
体验派——幻想自己成为角色。这是最容易使演员入戏、无法摆脱情绪、走不出剧本的表演方式。
方法派——调用自己过去的情绪记忆和情感,应用到表演之中。这是戏剧大师李·斯特拉斯伯格的方法技巧,被多数演员选择并使用。
表现派——理解角色,构建角色,表现角色。表现派的步骤分为三步,第一步写小作文彻底吃透角色,第二步在心中构建出这个角色的模样,第三步准确地再现出角色的形象。
乍看之□□验派与表现派稍有些类似,但实际上区别很大。
表现派的演员是冷静的,体验派的演员则会沉湎于角色,代入角色。
与这三大类派系进行比较,利亚姆的“模仿派系”一听就是野路子。
不过他毕竟没有系统地学习过表演,通过模仿来表演倒也情有可原,毕竟“学习”本就是“模仿”,就像孩子通过模仿大人学会说话。演员在不得章法之前,也通过模仿其他人来角色扮演。
但别的新人入行演的是高中生,通过模仿来表演情有可原。
你入行演的可是个被鬼上身的杀人犯啊!
奥斯蒙德啧啧称奇,亏他当初还以为利亚姆是个极有天赋的表现派呢。
覆水难收,既然迟迟挑不出男主又已经选了利亚姆,奥斯蒙德决定担起一个优秀导演应该尽到的责任,调教演员,教他怎么扮演好一个恋爱期间的高中生。
虽然奥斯蒙德本人也没有任何恋爱经验。
但利亚姆已经给他指明了方法道路,既然他可以通过模仿他人来演好角色,那奥斯蒙德就相信他,找人来让他观察模仿。
说干就干,在大学里找一对唧唧我我缠在一起的情侣还不简单吗?
奥斯蒙德当即拍板决定,他站起身利落地整理了物品,关闭了设备锁好了门窗,领着他直奔帝势艺术学院的小树林。
两人驱车很快回到了学校,奥斯蒙德拿出的招数也简单粗暴。
他拉着利亚姆在学校绿地的长椅上找到了一对情侣,直截了当地牵着他坐到了他们后面不远处的椅上,手指一指缠绵的两人:“找到了,诺,看吧。”
利亚姆有点尴尬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奥斯蒙德可能是在生自己的气。
他的意思是模仿表情、神态,不是模仿情侣夹杂着水声的热吻。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默不作声地躲在无人发现的角落,观察那些备受父亲宠爱的哥哥姐姐和来来往往的大人。
他这样的人其实并不讨喜,他只是很擅长、也已经习惯了模仿受欢迎的家伙,日复一日地戴着面具生活。
只是他过去的生活环境中从未有人因为纯粹的喜欢去爱。
性、欲、权、利,纠缠不清,利亚姆知道该怎样去模仿、表现出“爱”,但那不是奥斯蒙德想在电影中看到的东西。
利亚姆有些沮丧,他的躁期已经过去,心情不可避免地下坠,只觉得今天所有的事情都进行得不顺利。他习惯性地将苦涩和委屈咽进肚子,抬起眼眸看向前方,注意力却开始发散,盯上了眼前嫩绿的草。
“看这个真的能学到什么东西?”
奥斯蒙德强忍着不发出声音去干扰他“模仿”,他憋了一段时间,还是忍不住发声询问,打断利亚姆严肃认真的观察。
眼前纠缠在一起甚至愈演愈烈的身影让他脑海中闪过几个幼时看到过的令人不快的画面,记忆力太好偶尔也是一种折磨,奥斯蒙德心中泛起恶心,当下做出了违背老板罗杰·科尔曼意愿的决定:把吻戏删了吧,烦得要死。
他确实心情不佳,但并不是在生气,更不是在生利亚姆的气。
利亚姆被他的问题吸引注意力,他侧过头,提出建议也为自己的学习方式打掩护:“要不我们去看电影?”
奥斯蒙德欣然点头应允,不用看真人最好,他差点忘了看电影也能模仿。
于是他又站起了身,伸手去拉利亚姆。
原则上,他是排斥非必要的身体接触、尤其是拉手腕这样亲密的动作的。
但利亚姆似乎有什么心事,就连刚刚回到学校的时候也心不在焉,差点被车撞到,他甚至根本没发现自己拉了他一把,一直抓着他的手腕把他带到了这里。
也许是他的叹息给了利亚姆太大的心理压力。尽管他不想让小狗太有压力,也不想看见他不住地道歉,更不想看见他蔫蔫地垂着脑袋。
实际上利亚姆演技不好才正常,他本来就不是科班出生,出演电影也主要是为了帮他。
奥斯蒙德在心中轻轻叹气,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脑袋,顺手揉了揉他一头手感极佳的淡金色头发。在利亚姆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时,将帽子递给他,抬起手指了指电影院售票处的滚动屏幕:“挑你想看的吧,我去买爆米花来。”
工作日的下午不是观影高峰时期,大大降低了利亚姆会被一些影迷认出来的可能性,不过保险起见,奥斯蒙德还是给他找了顶软帽,让他能一头过于显眼的金发。
最近上映的电影不多,影院又重新将荣获了奥斯卡的几部电影塞进了档期内。
这直接导致了奥斯蒙德拎着爆米花桶、薯片和可乐回来的时候,看到利亚姆拿了两张马上开场的《苔丝》的电影票等着他。
《苔丝》选什么不好,为什么偏要选《苔丝》。
奥斯蒙德唇角小幅度地抽搐两下,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不想扫兴,但听着利亚姆的解释,心中更是一片悲凉:“我问售票员哪部是爱情片,他说只有这部。而且马上就开场了,时间刚好。”
确实,《苔丝》是部爱情电影,但它是个悲剧。
这部改编自英国小说的《苔丝》,讲述了一个名叫苔丝的苦命女孩被诱奸,好不容易遇到了爱情,在婚后向丈夫坦白了她不幸的遭遇,然而没能换来丈夫的疼惜,反而被丈夫唾弃,抛弃她去了国外。苔丝苦于生活压力,只能与诱奸她的人同居。这时,丈夫却回心转意并且向她忏悔自己的行为。而苔丝杀死了诱奸她的男人,最终被处以绞刑死去。
这部电影光看简介就像《疯狂的麦克斯》一样,搞得奥斯蒙德浑身难受仿佛有蚂蚁在身上爬。
但片子毕竟是他让利亚姆挑的,小说中也表明苔丝在丈夫回心转意后与他度过了愉快的5天,那一部分的表演有可能会符合利亚姆的要求奥斯蒙德硬着头皮,在放映厅的座椅上坐了下来。
他明显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诱奸犯甫一登场,奥斯蒙德的胃部就隐隐开始不适地抽痛。电影开场还没有半个小时,他已经因为应激导致轻症状焦虑症发作,并发症胃痛带来的肠胃隐隐约约的下坠感和若有若无的刺痛让观影的时间格外难熬,他捧着可乐杯子的手也不受克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性与真实的死亡。
源自父亲的派对和险些饿死的经历。
这两项极其荒谬的诱因,是他焦虑症的源头。
仅仅只是等待有关于糟糕性事的画面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就令他痛苦不堪。
原本他的并发症并不严重,但他差点饿死街头又暴饮暴食进了医院的遭遇毁了他的胃,让它变得敏感又脆弱。
他曾经想过他不是一朵娇花,他痛了会喊烦了会跑,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既没有喊也没有跑。他本该是个极其自私的人,却不知道为何会抱着侥幸心理、亲手将自己送进了自我折磨的牢笼。
奥斯蒙德察觉到他自己的怪异,他的思绪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在劝慰着大脑和身体:再忍一忍,把电影看完。
这场酷刑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许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直到利亚姆将温暖干燥的手掌搭在了他的手上才宣告结束。
奥斯蒙德突然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剧烈颤抖起来的手没能握紧杯子,它从他的手掌中划过,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们俩最终没看完那场电影,也许连四分之一的内容都没看完,也一直没有看的奥斯蒙德不想看到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