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杜鹃说完,低下头,不再说话,她还有一件事情没说,怕说了,自己在儿女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听方杜鹃讲完后,一家人都沉默了。
最后,还是秦兴耀打破了沉默。
“先不说秦枝是不是咱们家的孩子,爸妈养育她长大总是没有错的吧?”
见大家默认,他又说道:“那让她在
大姐的婚礼上出份力怎么了?”
他说完,秦梦继续沉默,没说赞成,当然也没有反对。
秦国柱摇摇头,叹了口气,不说话。
“我亲二姐,咱们家都没有养过她,都送了结婚礼物的!”秦兴耀强调。
方杜鹃就问秦兴耀:“你就那么肯定秦枝不是你的亲姐姐?”
“当然肯定啦,我跟二姐长得一模一样!”
“而且,二姐也认了我!”
“你们以为我为什么忽然蓄起了胡须?还不是因为我们长得太像,怕被人看出来,给二姐惹事。”
这二姐叫得亲热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有多好。
一家人,谁也没有提出质疑:既然你们都私下相认了,为什么人不回来?
不仅不回来,还让秦兴耀蓄起胡须,遮掩两人长相相似的真相。
这不是明摆着不想把身份换回来嘛。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索性把事情瞒住,为什么又要让他们知道秦枝大概率不是自家孩子的事情?
这让他们以后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秦枝?
这些,秦家人都没有想到,或者,下意识不去想。
“你这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现在才说!”
“你二姐叫什么,人在哪里,你倒是说啊!”方杜鹃急急问道。
“不能说。”秦兴耀拒绝回答,“我答应二姐暂时什么都不说的。”
“我已经说得够多的了,其他的真的不能说。”
“万一你们没忍住去看她,不是给她惹麻烦嘛!”
“你这孩子!”
方杜鹃作势要打他,秦兴耀也不躲:“反正我不说!”
秦国柱拦下了方杜鹃,说道:“算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道理了。”
看那孩子大手笔送的红布,就知道生活不会差。
到底是亲生的,念着他们。
方杜鹃叹了口气,看着小心叠放好红布的大女儿,下定了决心:“信,我来写。”
她最了解秦枝的性格,也最知道怎么写能打动她。
兴耀说的对,无论事情真相如何,秦枝是该报答他们家的。
最艰难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亏待过她。
这时候,一家之主秦国柱发话了:“直接拍电报吧,婚期快到了,节省点时间。”
一家人都笃定秦枝收到消息后,会想办法给他们汇钱。
至于只下乡几个月,且身无长物的秦枝要怎么筹钱,怎么还钱,他们并不关心。
“既然那孩子有自己的打算,这件事情,我们就不要再提起了,尤其是对外人,记住了没有?”
说完,他看向秦兴耀,见秦兴耀点头了,才移开视线。
多年的怀疑有了结果,结果还比他们预期的要好得多,秦家夫妻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是开心的。
不过,世事难料,事到临头,可由不得他了
。
安琼得到关键的信息后,已经坐在回京城的火车上了。
她设想了好几种办法让秦家人开口。
五天后,秦枝收到了电报,电报里的内容与前世如出一辙,只是话语精简了很多,简单概括就两个字——要钱。
挺大方的,还用上了电报。
上辈子的信虽然也是要钱,至少语气真挚诚恳,写出了情非得已,打足了亲情牌,能让人共情。
这辈子,可能是想省点发电报的钱,精简了又精简,就,情感略略有些不够丰沛。
反正秦枝看了后,无感。
她把电报随手一扔,弹了张烈焰符过去,电报瞬间燃成灰烬。
之前她想好了,等收到信的时候,她就想用秦梦给她的,笔尖已经开叉的钢笔,郑重写下:妈,女儿吃不饱穿不暖,请您汇些钱给女儿救命!急!
无论什么情况下,命总比嫁妆重要吧。
现在,她改主意了。
她可不像他们,要个钱还拐弯抹角的。
她直接在白纸上笔走龙蛇,用画符的气势,写下了几个字:妈,钱,儿。
亲爱的妈妈,给点钱花花,女儿。
她今年才十七,还没有成年,没钱找家人要,不丢脸。
倒是秦家一家四口两个工人,找她这个未成年要钱才不要脸吧。
前世,她被亲情蒙蔽,想也没想借钱汇回去,自己过了几年苦日子。
现在想想,委实有些亏的慌。
她想起前世日子过不下去时,打电话求助无果的事情,叹了口气。
就是这个时候开始,秦家对秦枝温情不再的。
把信封封好,她准备明天寄就出去。
这辈子,谁也别想占她的便宜,除非她乐意!
安琼在这封信寄到京城之前找到了秦家人。
她确实在火车上想了很多迂回的,撬开秦家人嘴的办法。
但等真的看到秦家人的时候,她一个方法也没有用上,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我是安雯的姐姐,我找你们有事。”
“安雯?”
方杜鹃问道,“我们不认识安雯,你找错人了吧。”
秦兴耀手里簇新的搪瓷盆“哐啷”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可把方杜鹃心疼坏了,她捡起搪瓷盆,就要开口数落,就听安琼说道:“看来你认识,你们相认了?”
话是对秦兴耀说的。
方杜鹃一下子反应过来安雯是谁了。
想到对方是安雯的姐姐,她的脸色不好了起来。
方杜鹃放好搪瓷盆后,就有些坐立难安,有心想把人赶出去,又有些不敢。
安琼见状,心中明悟。
随后苦笑,她和安雯是受一样的教育,在同样的家庭氛围中长大的,甚至安雯的生活条件要优于她很多,她是怎么做到这么蠢的?
她怎么会认为,她私下认亲的事情能瞒住家人的?
要
不是秦枝要证据,
这都不用查证什么了,
安雯自己已经把自己的身份摆在哪里了。
要不说造化弄人,安雯前世有点子运气在身上呢。
那个时候安琼和曹灿阳牺牲,安家和曹家的天都塌了。
安雯私下的动作,安立信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关注。
“说说当年发生的事情吧。”安琼肃容说道。
年纪轻轻就当上团长,执行过无数次危机四伏任务的安琼气势全开,方杜鹃根本就承受不住。
加上安琼话里透露出,安家人已经知道了安雯身份的事情。
没有对峙多久,方杜鹃就败下阵来,把前几天对家人说过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山洪爆发之前,她婆婆就说这疼那难受。
闹得没办法,他们就准备带她去卫生所看看。
那时候,方杜鹃生下双胞胎没多久,按说应该坐月子的。
不过,那个时候,家里事情多,也讲究不了这么多,轻省的话,她也干。
本来嘛,由秦国柱送人去卫生所就行了,可老太太非要儿媳妇送,作得厉害,还说很多难听的话。
方杜鹃被吵的没办法,只好和秦国柱一人一个孩子,让秦梦扶着老太太去了卫生所。
她知道老太太闹这一出的用意,这是怕她仗着生了儿子,以后不再听她的,故意折腾她呢。
老太太脸皮厚,不怕人说,她可不行,孩子还小,以后跟人交往的时候多了,她不能让人说不孝,没了名声。
好在,她身体好,到了卫生所,也只是轻喘几口气,并没有累到。
老太太很快看好了医生,秦国柱去拿药,秦梦跟着一起去了。
这时候,小儿子哭得厉害,她就到了略避着人的地方给他喂奶。
等她喂完奶回来,就看到小女儿被放在长椅上,包被松散,老太太不知道去了哪里。
走廊里忽然多了很多受伤的人。
她有些无助,想问什么,又不敢问,只能紧紧抱着小儿子,守在小女儿身边,等着秦国柱回来。
好在没多久,老太太就回来了,她怀里还抱着个精致襁褓包裹着的孩子。
“妈,这是谁家的孩子?”
“什么谁家的······”
“奶,娘,快来,爹摔了一跤!”
老太太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秦梦的喊声打断。
两人听到秦国柱受伤顾不上说话,方杜鹃让老太太把怀里的孩子放在小女儿身边,赶紧去扶秦国柱。
方杜鹃也不放心,但她要看着孩子,好在秦梦知道自家娘担心,跑过来说帮着看妹妹,让她去看一下秦国柱的情况。
等他们扶着秦国柱回来的时候,长椅上就只剩下小女儿。
方杜鹃正要问秦梦呢,就听见有人说:“快,大家快点跟着大部队去镇卫生院,山洪过后,就是泥石流,这里不安全。”
这还问什么!
方杜鹃招
呼秦国柱抱起小女儿,一家人赶紧跟大部队离开。
她没有听到老太太的嘀咕:“这,是不是抱错了?”
现场实在太乱,一个医生抱着裹着精致包被的小女婴从他们身边跑过,谁都没有在意。
心里犯嘀咕的老太太,紧紧拉着大孙女,眼神都落在了儿子和小孙子的身上,不敢离开一秒。
“老太太受了惊吓没有养好,之后,我们又背井离乡,千里跋涉来京城投靠亲戚,没过几年,她人就没了。”
到了这里只有一个地方有问题,卫生所的长椅。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方杜鹃才又说道:“她临终前跟我说,那天,她在等我们的时候,有个医生路过,拜托她照看一下小婴儿,她要帮着救治一位伤情严重的乡亲。”
“老太太眼皮子浅,看那小女婴身上的包被值钱,动了歪脑筋,想昧下包被,当做看孩子的报酬。”
“没经过人医生的同意,她就把两个孩子的包被换了。”说完,她眼神闪躲了一下。
所以,那个时候医生抱走的是安雯,苏雅敏接手的时候就也已经是安雯了。
安琼边听边仔细分析着变数发生在什么环节,没有看到方杜鹃的心虚。
谁能想到,会有人去抢小婴儿的包被呢?
安立信再是谨慎,再三确定,从苏雅敏反馈的信息中也找不出漏洞啊。
因为苏雅敏做的说的,没有任何异常。
“老太太说完就走了,我跟她一直相处得不好,她也常常在我面前演戏说谎,我不知道她这些话是不是真的。”
扒小婴儿包被的事情虽然有些没有下限,却的确是习惯性把好东西巴拉到自己手里的老太太会做的事情。
所以,那之后,她对秦枝忽冷忽热的。
尤其秦枝跟秦兴耀越长越不像,跟家里人也不像的时候,她嘴上不说,心里已经确定秦枝不是自己的孩子。
所以,她有意无意忽略秦枝,让她承担家里大部分的家务。
然后,有一次她在上班的时候,听到工友提起亲戚家里双胞胎长得不像的事情。
她竖起耳朵倾听,人家说双胞胎长得不像很正常,还有的孩子会返祖,不像自己的父母倒是像祖上的哪位先人的情况。
方杜鹃听到这些后,更加煎熬了,那人是厂里的知识分子,说的话,她是相信的。
那么,秦枝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她怕秦枝是自己的孩子,所以也让她上学,接受教育。
她又怕秦枝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让她多干活,少吃饭,衣服总捡秦梦的穿。
这么多年了,事情总算尘埃落定,她心口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她了眼四周,没有再说话。
“你说的都是真的?”安琼问道,“还有没有遗漏?”
方杜鹃摇头:“我知道的都说了,我对秦枝也没有不好到哪里去,我们问心无愧的。”
她强调:“很多孩子多的家庭偏心的更加严重!()”
≈ldo;?()?[()]『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安琼嗤笑。
“你什么意思?”方杜鹃有些紧张。
“你真的有把秦枝当过自己的孩子吗?”安琼问道。
“当然!”方杜鹃说道,“不然,我们家也不富裕,我干嘛还让她上学去?”
“是啊,你们为什么让她接受了教育,却在最后一刻没有试着给她找份工作,由着她下乡了?”
“三个孩子,两个孩子接了你们的工作,你们还真是偏心到没边了!”
安琼心里冒出一股气。
安雯在她们家里千娇百宠着长大,秦枝却要从小做家务,穿破旧的衣服。
她心疼。
可是,内心深处,她也知道,条件一般,孩子多的人家,确实不可能每个孩子都得到公平的对待。
所以,她虽然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呛了方杜鹃几句,心里对她倒是没有多少恶感。
就像她说的,她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放弃秦枝。
“这件事情,你们先别往外说,我们有了章程后,会跟你联系。”
安雯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前,她也不希望安雯受到太大的打击与伤害,尽管她对安雯有些恨铁不成钢。
安琼离开后,方杜鹃锁上门,从衣柜的深处拿出一叠现金,一只金镯子和几件碎银首饰。
这些,都是当初用秦枝身上的玉牌换来的。
她没有说谎,跋涉来京城的一路是最艰难困顿的一路。
她没有抛弃秦枝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一家人其实都是靠着秦枝脖子上的玉牌活下来的。
包括他们现在住的房子,也是用当时换玉牌的钱买下来的。
这些事情,她永远都不会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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