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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2 / 2)

红的眼,蹙的眉,捏着帕子指尖泛出灰白色,同她两登霜色呼应。这才是急他、爱他、忧他的模样。

孩童将眉眼压下,看面容平静的妇人。看她低眉敛神盯在自己小腿上。看因她、他才有的残缺身体。

这日她因何在次此处?阿翁有事不能来,带走阿姊前往议事堂。

她惑着阿翁舍弃他,阿翁因她而偏爱阿姊。有个声音这样与他说。但仿若又不全是。

在主殿中,阿姊待他也很好,还让他常去。她说, &34;你常来,去缠着阿翁对弈,烦死他。&34;她说, “莫怕,本来也是陪我的时辰,我分给我阿弟又如何?又不额外占他功夫!”

“那你也能来陶庆堂寻我!”想和阿姊在一起的,但是总去主殿祖母会伤心。“我不去!”阿姊的秀眉扬得高高的,一下便回绝了他。

阿梧突然便有些烦躁。胸腔中憋闷,一颗心不上不下。拢在广袖中的手握紧了拳,又松开,再握紧。

银针入穴的一瞬,他久而无力、知觉甚微的小腿上一阵尖锐的痛意蔓延开来,惹的他一阵瑟缩。然却没有容他挣扎,薛灵枢的一只手有力地按住他大腿,捏过下一枚银针示范给谢琼琚看。

“先入外侧足阳明胃经的上巨虚和丰隆穴。”他下针极快,痛意上来又瞬间散开, &34;之后再是内侧穴道,稍后夫人推拿的位置便也是这些穴位。&34;

谢琼琚颔首,在两炷香后针灸结束后,开始给阿梧推掌。

推拿比不得针灸,乃是绵长缓慢的功夫。

谢琼琚早早便将指甲磨平的手贴上孩子小腿,阿梧便不自觉

要缩回去。

不知是因为前头针灸沉积的疼痛,还是不欲被她触摸,亦或是心中百转千回的纠结。总之,阿梧觉得很难受。偏薛灵枢将他上半身按得那样紧,半点不由他动弹。

谢琼琚的指腹微凉,劲道却是十足,四指在外,拇指在穴,力气又重又钝。阿梧这会确定是疼痛了。只一个劲缩起来。

&34;疼 松开

“忍一忍,适应了便好。”薛灵枢安抚他。“阿梧……”贺兰敏赶上来看他。“不行便算了!”安嬷嬷帮腔。

“姑娘,您慢些。”竹青低低开口。

唯有谢琼琚低着头,无人看清她面色,亦无人能阻她动作。

阿梧抬起身子,看埋头无声的妇人。

这样痛,可她就不送手。

咬咬牙,他也能忍。

可是剧痛催人意志,让他不想忍。

祖母说,纵是一辈子坐轮椅也没什么,他始终是高高在上的齐家儿郎,身体里留着至尊的血液,不用站也能傲视天下人。可这人又说, &34;你好了,让你阿翁教你骑射,我们一起去打猎。&34;骑马狩猎,驰骋天地,真是天大的诱惑。

阿梧躺下去,心里愈发煎熬。

若无这个女人出现,何须这样天人交战!仿佛他这番不能忍受,便是输了志气

他呼吸渐平,身子放松,看着如同接受了她的安排。

谢琼琚明显也感受到了,虽然没有抬头,只是由着额角一滴汗珠落下,但轻轻喘出一口气,弯下眉眼,继续给他推拿。未几,胸口一阵钝痛,谢琼琚眼前一黑,往床角跌过去,幸得薛灵枢眼明手快,一下扶住来她,才没有撞上床栏,划破额头。

“姑娘!”竹青匆忙上去扶她,不可置信地望向榻上的孩童。他竟然用完好的左腿踢了他生母一脚。

&34;有没有伤到哪里?&34;胸口处薛灵枢不好查看,只搭上她脉搏测过。

谢琼琚缓过劲,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孩子的左足。

如果踢她的是他的右腿,她可以安慰自己是他疼痛难忍,然眼下分明是蓄意为之。阿梧脚趾蜷起,目光瞥在内侧,心一阵紧一阵地跳。

他是故意踢的。

但是本心里不是因为厌恶,

是一股被拉扯的气堵在胸腔,他急着想要发泄。&34;是不是太痛了些,让你散了意志?”谢琼琚搭了梯|子给他, “再一炷香,还能忍忍吗?&34;

阿梧没说话,谢琼琚便重新上手。

&34;夫人身子不适,这处便不用常来了。左右小郎君由老夫人照料习惯了。&34;安嬷嬷出来送谢琼琚,福身好言慰她。&34;嬷嬷已经可是郎君奶嬷嬷?&34;谢琼琚问。

安嬷嬷自个直起身子,倨傲道, “确实不假。主上幼时,奴婢奶了他许多时口,如今又抱了小郎君许多年。”烈日炎炎,谢琼琚看了她半晌,道了声, &34;嬷嬷,辛苦了。&34;

午后贺兰泽回来殿中,见女医正在给谢琼琚检查身子,她微敞的胸口上,起了半个巴掌大小的青紫色。&34;这怎么弄的?”他在榻畔坐下, “严重吗,有没有伤到内里!&34;

&34;你下去吧!”谢琼琚和好衣襟,坐起身子,“今个我给阿梧推拿,许是头一回他疼痛难忍,没控好他,便踢在妾身上了。医官都看了,药也开了,就是一点淤血,不碍事。&34;

见这人蹙眉无语,她遂抓来她的手,贴在胸口处, “郎君给妾揉揉,妾便好得快些。”贺兰泽看了眼天色,尚且艳阳高照,遂合了窗户,抱人去了愣榻上。“你做甚?”谢琼琚看着翻身上来的男人。

&34;换旁处给你揉。&34;

谢琼琚抱住男人脑袋,低斥, “那你把牙收收。”

这日晚膳,贺兰泽前往陶庆堂陪祖孙二人用膳。谢琼琚歇在主殿中,因胸口钝痛,没什么胃口。只是想着阿梧对她的抗拒,难免愈发怏怏。

皑皑瞧过母亲神色,道, &34;这处今个的晚膳不太和我脾胃,我能去旁处寻些吃的吗?&34;

谢琼琚看着一桌她爱吃的膳食,愣了愣回过神来, “你、不是不愿去你祖母处吗?”

&34;我觉的阿梧应该还是愿意见我的吧!前头他还让我去那处寻他对弈。这会我去了,他肯定觉得是阿母让我去的……&34;小姑娘挑了挑眉, “就当我们都向着他祖母,让他开心开心,他不就是怕他祖母落单吗?”

谢琼琚突然红了眼,抚过孩子胸前发辫。

她不

是圣人,若非为了阿梧和贺兰泽,她根本不想看见贺兰敏,踏入她的地方。皑皑经历三位师父伤亡一事后,原和她一般抵触。今日,竟这般提出。

&34;委屈你了!&34;

“付出不得回报才算委屈,眼下不委屈。”皑皑摇头, &34;且看阿弟如何,要是这样还不领情,我可是要发火的。&34;阿梧显然是领情的。

他本来一下午惴惴不安,见到父亲来的一刻,还在惶恐。却闻父亲与他头一句话,便是问他小腿眼下是否还疼,又替母亲与他道歉,道是她头一回手生,让他别在意。

如此三人一同用膳。

而用膳还未过半,说绝不踏入这处的阿姊便过来了。“阿母处今日的小厨房膳食不合口,我来讨口吃的成吗?”&34;这是哪里的话!&34;贺兰敏先开了口, “赶紧给皑皑备碗筷。”

阿梧前头盼着她来,然想起今口她前往议事堂的事, “无子”二字在他脑海中来回浮现,便又不怎么愿意搭理她。连着对贺兰泽亦是淡淡的。

贺兰泽只当他是不慎伤到谢琼琚而惶恐,遂好生安慰。

如此一连数日,因着战事之故,贺兰泽都没有时间同以往一般专门挑出功夫陪伴阿梧。于是来这处的,都是皑皑。但阿梧待她总是不咸不淡。

因为回回都是皑皑去过议事堂后,转来给他讲解。他便听来炫耀多于好心。

皑皑剔透玲珑心,数回下来便意识到了,便问他, “你可是想去议事堂?”阿梧摇头。

皑皑挑了挑眉, “那你可是想我不去议事堂?”阿梧愣在一处。

“我在你这般大时,也没去过。因为我和你一样,学的课业不多,难以听懂,又是身子不济,去了累阿翁牵挂。”皑皑起身推着他,再树荫下散步, “你真想去,明个你就去。正好阿母近日身子不适,我陪陪他。”

&34;她、怎么了?&34;阿梧自然发现了,近十口里阿母都未来给祖母请安。

&34;无事,就是沾了暑热,有些气喘,被阿翁按在屋内歇着。&34;

阿梧便不再说话。

这夜,破天荒的,他竟然梦见了谢琼琚。不是什么荒诞的梦境,很是现实。乃不久前在主殿里的一些片段。五月里的一次偶尔聊天。

r /他说, “我不喜欢你,是因为你诱惑着阿翁,丢下祖母。”她笑道,&34;听谁说的?&34;他默声无话。

她又道, “你不是开蒙了吗?兼听则明还未学到?”他看她一眼。

她又问, &34;还不喜欢我哪处?有没有讨厌我失了母亲的职责,没有养育你!&34;他一点头, “但是我如今也不需要你养育。”

“我离开不在这处,你厌我不养育你。如今我回来,想养育你,你又道不需要。可是你为何不问问我怎就去而复返,不想又想?我可是给你阿翁灌足了迷魂汤,大可继续惑着他不回来,或者回来后再生一个孩子,何必在你这处日日受你冷淡?&34;

“巧舌如簧!”他出言忤逆

“我们走着看看,如何?”她半点不在意。阿梧抿着唇口,心道岁月慢慢,走着看看。

那日,他头一回,偷偷细看他的阿母,觉得她像个谜一样,是祖母说得惑人心魄,但分明还有一些可爱。梦境转换,是他看见阿姊在绘画。

他来主殿,原见过几回,让他好奇心凑上去多看,倒不是阿姊画的如何,是她所用的纸张,右下端都有一处污渍。细看,是被他毁弃的那摞宣纸。

他没忍住, &34;阿姊,你怎用这纸张?&34;

皑皑瞧他落在墨渍处的目光, “阿母给我时就这样了,左右练笔,总不能扔了吧。”

“阿母没说怎么脏的?”

&34;没有!许是库房里侍者不慎弄脏的。”皑皑一边画一边道, “阿母也不计较这个,以前我练字画画,都是用的树枝和沙土,这样好的纸张一点墨处丢了也太浪费了……”

&34;没有纸笔吗?&34;阿梧问。

皑皑抬眸, “我和你这般大时,阿母带着我,我们居无定所饭也吃不饱,哪有闲钱买纸笔。所以如今口子好过了,阿母都紧着我用,但也不能太著靡。&34;

阿梧看着案上笔墨,并未多想母亲和手足当年的难处,他也想象不出来。但他想了一处,母亲仿若没有十分的偏爱阿姊。他扔掉的东西,她捡回去,依旧给阿姊用。他又想,若是阿姊知道,是不是也会有点伤心。这样想,他鬼使神差这样问。

却不料,阿姊听后,将他上下来回扫过,从座上下来, “朱门酒肉臭

,路有冻死骨,你真的就是口子过得太好了。”阿姊聪惹的过分,凑身与他悄声, “你此番告诉我,可还是想着挑拔我与阿母的关系?让我伤心难过?”

“阿翁阿母的血脉根基,差不到哪去!”她站起身,居高临下道, &34;你说,都是哪个不做人的东西把你教的这幅心肠!&34;心思被戳破,他有些被吓倒。

便如此刻,梦中回想旧事,吓的他一下睁开了双眼。

同一个夜中,他的父母亦是睁着眼,没有入睡。

因为前头中线探子传来急报,天子先发制人,集兵甲十二万,欲要东伐这处。故而原本八月的西征便提前了时日。

经过连番几轮商讨,定在六月二十,也就是三日后。

&34;郎君还有何事不安,说出来妾给你解惑。&34;谢琼琚用了两贴药,精神恢复了不少,“阿梧如今和皑皑处得不错,阿母处,妾亦有分寸,你且安心便是。&34;

贺兰泽给卧在他膝上的人按揉太阳穴,只垂眸看她一眼,也不说话。

&34;郎君实在不放心,怕我与阿母起冲突,原有一了百了的法子。”谢琼琚侧过身,“阿母无非怕我一枝独秀,不如便应了她,将你舅家那些姊妹充了后院,如此她也能松手阿梧,我们皆大欢喜。&34;

“把嘴闭上!”贺兰泽手下用力,戳了她一脑门子。

谢琼琚挑了挑眉,嘀咕道, “妾都担下这不贤的名声了,你还不知足。”“知足!”贺兰泽将人抱起坐下, &34;我、就是有些害怕。&34;

“一样的西征,又是留你一人。”他用下颚磨他额角,记忆难控、回到还没有阿梧的那个年头。那样一次离别,回来多出一个孩子。多出一个至今还不曾贴心的孩子。

然,在离开的前一口,阿梧过来主殿,让他安心不少。他向谢琼琚道歉,为那日踢她的一脚。

又道, “以后我们按照薛大夫的叮嘱,五日一回推拿,成吗?但是阿翁马上要走了,祖母处我还想陪着她。”谢琼琚频频颔首,转身又道, “让你阿翁送你回去吧,正好他也要去与你祖母话别。”陶庆堂处,自贺兰泽回来,近四个月里,他来过很多次。闲话,用膳,看着一派祥和温馨。但其实母子间并未能真正静下心来说话,彼此都存着疙瘩。

r /这回,贺兰泽先开了口,直入主题。

他道, “阿母,此回西征,若是顺利,战胜之际便是接悠回长安了。孩儿长于青州舅父家,平心而论,那处虽不见得十足十真心,但是到底收容了你我母子。昔年情,孩儿永记心中;他年利,自也不会亏待他们,哪怕是看着阿母面。阿母放心便是!若是实在忧心,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对象,不该是孩儿,而是男父他们。尤其是三男父,去岁援兵云中城之举……&34;

话语点到为止,他跪首行了个礼,握上贺兰敏微颤的手, “阿母,我还是盼着,你我是母子连心的。”

母子连心。

贺兰敏红了眼眶,同他颔首,“你放心着去,阿母等你回来接我。”

翌日,六月二十,贺兰泽提兵二十万,首次以皇太孙身份,以清君侧之名西征长安。烈日铺天,草木灾烤,明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谢琼琚带着两个孩子一直送到城郊,贺兰泽勒缰下马,看她身后车驾中撩帘而望的母亲,心中多有不安。只将目光重新落在谢琼琚处,却是一阵无言,唯有握在她肩膀的手攥得彼此生疼。

“我等你。”到底还是谢琼琚结束了这场告别。

她以面贴他掌心,给他一句炙热的话, “等你在长安,用天家齐姓来娶我。”

插入书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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