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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2 / 2)

“师兄、师兄毒解了?”吕辞走上前,低低开口。丁朔山眉海目依旧,带着恍惚的笑意, “你觉得?”吕辞神色变了变。

“也好,若是太孙饮了那酒,只怕并州上下都得陪葬。”丁朔轻叹了声, “我时辰不多,将将托完公事,眼下处理些私事。”他指了指案上的卷宗, “这是和离书,原说好了要给你的。”

吕辞看了半晌,脑海中闪过成婚至今的各种事,甚至还有成婚前未露心迹时师兄妹之间纯粹至极的好时光。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她来回想,思绪有些乱,开口就有些口不择言。

她说, “我害师兄至此,原无话可说。只是师兄当日承诺我阿翁,护我一生,白首不离,如今中道废弃我,不知九泉之下如何见我阿翁!&34;

她低着头,并不敢看面前人,只尤自继续开口, “我是通敌不假,但是师兄又有多少情意呢。战场之上,射杀妻儿。纵然我有千般错,虎毒不食子,你连青雀都不要,纵是与我和离,亦不要他,你凉薄至此,我也无甚留恋的。&34;

话到最后,已经因为没有底气而散了声响。微不可闻。

但丁朔还是听清了,他盛着的眉展开,如听了个笑话般,轻笑了声。

“若是这般说,你可以好受些,少受负担,我也不否决你。”

他慢慢卷起和离书,抵拳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缓了缓继续道, &34;但是有两件事,我还是需要和你说一说。首先,我不要青雀,是因为他不是我的儿子,相比我城中子民,一个顶着我儿子名义降生的孩子,我要他作甚!你不是丁夫人吗,怎就背着夫君生旁人的孩子?”

“你、你知道……”吕辞抬起头,不可思议,只咬过唇瓣, “那也怪你,成婚小半年,你都没有碰我。对,你说了你因恩义娶我,让我给你时间缓一缓。可是那会偏公孙氏退婚,我惶恐害怕,夜夜忧心,边想着要

个孩子你的心就定了。可是你不碰我,我要怎么办呢?我便寻了卫恕……&34;

丁朔看着她,一时没有接话。屋内静得骇人,空气中血腥气很重。大半夜的功夫,他吐了太多血。这会还在吐。

良久,他将捂在口鼻的帕子放下,喘息道, “但凡做过,多有痕迹,有那样一日我发现你在我晚上的安神汤放了昏睡的药。抽丝剥茧……但是我竟然忍了,想着师父的话,想着你救了我,想着我又晾着你,我忍了……&34;

丁朔嗤笑道, “但我也不是圣人,所以当年在千山小楼,你滚下石阶,我都不想细问缘由。只是不想贺兰老夫人帮你救回了他!稚子无辜,他既然有命活下,我也愿意赏他一口饭吃。&34;

“不!”吕辞摇头, “没有男人能受这样的耻辱,定是因为师兄有那么一点爱我、在意我的,才能接纳他是不是?”

至这一刻,她还欲在他身上寻求虚妄的爱意。

“反了!”丁朔笑了笑, &34;就是半点对你无意,大抵才无所谓。&34;

“那么归根结底,你还是为了昔年的救命之恩?”吕辞这会有些急切。

“救命之恩?”丁朔喃喃这个词,笑意更深些,只合了合眼,缓过一分劲, “应当是的吧。当年我从幽州回来,因想着就要和公孙缨成婚,心中欢喜,同师兄弟们在城郊山坡饮酒,不慎被毒蛇咬伤。醒来后,闻那蛇毒奇特,乃媚毒,是你为我解了毒。害你失了清白,为这我娶你,我应诺师父与你一生相守,甚至容忍青雀的存在。&34;

“所以,我救了你,你不要弃我,我以后都不敢了……我还要照顾青雀,他中了毒……”吕辞拽上丁朔袖角, “你现在不要我们,他要怎么活?&34;

“我自己都不知要怎么活,管不了旁人了。&34;丁朔拂开她,眉宇间都是疲惫色,叹道, “莫再说你救了我,太荒谬了!”

他双目灼灼盯着她,声色里终于带起愤恨意, “大抵上苍不愿我这般被骗,两年前,延兴二十一年,三师兄发现青雀的身世,临终告知当年事,根本不存在什么媚毒,是你之计策罢了。还让师父谴懂医的三师兄和七师弟作伪证,以此让我相信!&34;

&34;……而我,我为了这份根本不存在的恩情,毁了自己一生,耽误了她半生……&34;

br /他用尽力气,将再度欲要攀上他臂膀的手狠狠甩开。

吕辞跌在地上,如梦初醒,再无幻想可盼,只喃喃道, “原来你都知道了,怪不得自那年中秋后,你就要与我和离,怪不得这两年你连屋都不回……若非青雀这两年有病在身,你定是早早和离了,是吗?&34;

“是我优柔,是青雀一个个无辜眼神,一声声阿翁让我狠不下心;是我懦弱,见不得孩子病痛中再受打击,一心想着马上便痊愈了,就到此为止,却不想……”

“却不想,白白耽误了自己的时辰!”“现在好了,闻他亦中毒在身……你的报应吧。”

话至此处,丁朔连咳嗽了好几声,待缓过劲,方将手中和离书投向炭盆,重新复了平和神态, “我不与你和离了,你会做一辈子的丁夫人,直到死,我们都纠缠在一起。&34;

吕辞看着那高舔的火苗,半晌回神,原本面上的惊喜褪尽, “你这样爱她,拉上我,做你绝她念的铺路石?”

“到最后,我要的丁夫人,要的生死相依,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丁朔但笑不语。

他容忍了一切,但没法容忍自己就要死去。在终于有勇气表明心迹的时候。却已经没有时间。

&34;不!不!&34;吕辞尖利出声,癫狂道, &34;我现在就去告诉她,告诉她,你爱她,你就是被我设计的,告诉她这一生,我与你徒有夫妻之名,无半点夫妻之实……你这样爱她,但是你就要死了,在她知晓你这样爱她的时候,你马上就要死了,她在得到一切的瞬间失去一切,你不可以拿我的爱意当垫脚石,不可以这样辱我,不可以……&34;

吕辞声泪俱下,歇斯底里,欲要冲出门外,却不想被两人拉住身形,强灌入一盏哑药。

丁朔披衣撑着从榻上下来,伸手擦干净她面上药渍,如同很多年前,师兄妹之间单纯而真挚的关怀,轻声道, “我都安排好了,今日你从这道门出去,会有人把你送去庄上,你再也见不到任何人,说不了任何话。但是你会知道所有的事,譬如我的死期,青雀的死期,卫恕的死期……&34;

“你会长长久久活着,看你在意的人,全都因你,而离你而去。”被人缚住的妇人拼命摇首,缺已经吐不出一个字……门启门合,这日日上中天,来了第四个人。是公孙缨。

/她脱了劲装,穿了一身红妆,眉宇英朗,杏眼湛亮。是当年模样。

秋日阳光微醒,洒在彼此面前。

公孙缨来时见过贺兰泽,于是这会眼中很快凝起细小的泪珠,她道, “你说吧,我知道你定然有话说。就是晚了些,也无妨。你说出来,我听着。&34;

丁朔看着她,他确实有许多话和她说。这么多年了,私下见面寥寥,怎会无话。

就方才和吕辞的那些,就够他说许久的。

另外还有好多,譬如定襄郡中的牧场,牧场上的牛羊……再譬如他们从未去过的长安,待西征要策马共游长安城…

还有那支竹笙,他想说他不仅听到了,还能辨清她的气息和节奏,前两日就是辨出来了,于是他跑出西城,方知她无声去请了援兵…

但这该是他有来日,方可与她慢慢言。如今,已是所说无意,不该再误她前程。

于是,他在一阵急促地咳嗽,拂开她欲伸来拭血的手后,只缓神道, &34;昔年年少莽撞,曾赠一物与姑娘,如今即归尘土,自与我夫人同处,那样之物,断不能落于外人手。&34;

他朝她伸出手, &34;望姑娘归还此物。

日光落在他指尖,他修长的五指微颤,指腹有常日练刀的薄茧。

公孙缨看得很仔细,却又觉很模糊。

半晌,只垂眸慢慢松开衣襟,从脖颈解开下。她带得很怪异,红绳很长,玉佩贴在胸口心脏处。

丁朔的手颤的有些厉害,不知是因毒还是旁的。

他将眼别过去,尚是君子模样。

只是掌心微重,便慢慢拢去五指。

他聚拢握玉,她松玉抽手。

十根指头,没有十指紧扣,是瞬间的相遇,长久的分离。似他们这一生。

屋中静下,彼此都未再言,亦再未相看。

公孙缨拨下腰侧的竹笙,吹奏动人的歌谣。

青河草,思远道。

梦见我傍,又忽觉在他乡。

他乡异,不相见。

鸟知风起,似海水知天寒。

河下鲤鱼,云间尺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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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下鲤鱼,云间尺素……加餐食,长相忆……午后秋风吹来,丁朔话语经风即散,鲜血喷在掌间那枚玉佩上,触目惊心。

他的手失力,玉佩跌落在案,发出一点细小的声音。

曲调未绝,是绵长不断的情意。不知过了多久,公孙缨才复了魂魄,放下竹笙,终于泣不成声。

“三郎!”她抬眸看他,伸手抚他眉眼。这十年里,唯一的触碰。

初见时的草原赛马。

定情是他赠玉说的话, “那你好好藏着。”后来无数次相望不能言的时刻,他无声投来的目光。乌衣夜行为她除去阻她道途的族老而留下的血迹……

她都知道。

便也能懂他生命临终的举止。

她落下他的眼睑,让他瞑目。只将那玉重新放他手中, “听你的,下半辈子我会好好的。但是来世,请你把他好好地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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