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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2 / 2)

公孙缨也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屏风外看投在帘帐上安静沉睡的轮廓。

她道, &34;怪我没有尽心……&34;

丁朔道, “当年拙荆一事,实在抱歉了。”贺兰泽摇首, &34;与你们都没关系。&34;这晚,两人离去后,薛灵枢入了书房。起先是如常给贺兰泽养生的汤药,贺兰泽按时饮下。

薛灵枢看他近来气色,稍有恢复,比谢琼琚分娩那月要好上不少。心中稍安。再看着桌案上还未收拾掉的三个杯盏,心中亦知何人因何事到访。

他拢了扇子,叹道, “旁的我都不劝你,就一桩,你把二郎留下。你听外头,多大的风,他那副体质身板,根本经不住的。前日晚间又染风寒,你也知道的小儿科的医官都说了这个冬天怕是、难熬过去……如此随你颠沛流离,不若让他过些舒坦日子!&34;

“我保证,我在此间,定寸步不离护他,为我叔父亦为我自己赎罪,用我毕生医术医治他。”

&34;你何罪之有?分明是你救了他。&34;贺兰泽倒了盏茶递给他,低眉笑了笑, &34;我本就没有打算带上他,相比颠沛……。贺兰泽突然觉得,若是孩子丧命于这场风寒中,也未尝不是好事。

人生何其苦。

谢琼琚昏睡的第六日,贺兰泽踏出主殿,踏入陶庆堂。

窗边一个插花的侍女远远见他来时,只当是看错了。不由推了推另外的侍女,两人又惊又喜,赶忙回禀正在后堂礼服的贺兰敏。贺兰敏闻言,亦是愣了愣,须臾道, “快,快,去把主上爱用的茶点都奉上来。”

/&34;等等,还有,小郎君可醒着,给赶紧抱……&34;她抬手顿在一处, &34;罢了,备下茶点便可。&34;

安嬷嬷道, &34;怎的不把小郎君抱来给主上看看?&34;

“他自个的儿子,就那么几步路,要看谁还能拦着他不成!”念及孩子,她又忍不住叹息,也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个隆冬。贺兰泽确是来看孩子的。

入了陶庆堂,他依礼向贺兰敏请安,然后还未等其出声,便起身去看孩子。孩子裹在襁褓里,躺在小小的摇篮中,屋中烧着地龙,周遭置着瓮桶散湿防躁。他走上前,没有走得太近,看不清他面庞。

这是一段他觉得刚刚好的距离。

能听到孩子低长一阵短一阵的呼吸声,但是看不清他模样几何。他低声道, &34;父子一场,为你择名为桓。以后你便叫齐桓。&34;“可是“桓桓于征,狄彼东南”的桓?”贺兰敏随后进来。贺兰泽颔首

“那这名不好,还是换一个吧。”贺兰敏上来,掖过被角,轻抚孩子的右腿, &34;桓字本意为高大、威武的样子。这不太好吧。&34;&34;做此希冀,有何不好?&34;贺兰泽道, &34;再者此非我之意,我之意取其他义,乃宽广、坦然,磊落之意。&34;

“一如他母亲。”

&34;你………&34;这话说的好听,但贺兰敏却觉得似在辱她狭隘,阴暗,和卑鄙。她未受过如此委屈,尤其是在这个儿子面前,是故这般想便这般问。

已经离开了孩子的殿室,回来正堂中,贺兰泽立在屋中,摇首, “我未作此想,您又何必多想。换言之,你若确实如此,又何须我多言。&34;

贺兰敏一时接不上他话。

贺兰泽也未再纠缠这个话题,只转身从袖中掏出一个四方锦盒,恭敬置在贺兰敏面前。

&34;这是什么?&34;贺兰敏边问边打开,只见里头放着四州的印章,符令,还有他身为皇太孙的信物龙佩, “阿郎,你、你什么意思?&34;

贺兰敏惊恐起身。

&34;把这些还你,放下,就这个意思。&34;贺兰泽平静道, &34;稍后我们就要启程,离开这里了。&34;

“你可知道,你

在说什么?你可知道,你放下是什么东西?”贺兰敏抓起印章符令置在他眼前, &34;你知不知道,这么是什么,代表着什么?&34;

“我当然知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我自开蒙识字,便是先认了这处字迹。”贺兰泽丝毫未看一眼,只冷嗤, &34;这些代表山河,疆土,代表天家的身份,代表来日泼天的权贵,我很清楚。&34;

&34;但我现在都不要了,都还给你!&34;

&34;为了一个女人?&34;

&34;她是我妻子!&34;

两道厉声混杂。

“你混账!”贺兰敏追声而来,持着手中生冷物,直扇了贺兰泽一把掌, “谢氏凭什么值得你这样?你又有什么资格任性?有什么资格为了一个女人丢弃肩负的职责?放弃唾手可得的山河?如今天下乱,上,你有何颜面对你死去的父王,下,你何以对万千黎民?&34;

贺兰敏牟足了劲,贺兰泽面上很快腾起红印,嘴角渗血。

他抬手将血迹抹去,相比贺兰敏的撕心裂肺,只重新静下了声息,忍不住冷笑道, “我妻子当然值得我如此,我们彼此相爱,她为我生儿育女,为我几经丧命,如何不值得!或许该问您,如果她不值得,当年您凭何未见人面便同意我娶她?还不是因为她谢家女的身份,是因为她谢氏统领世家的家族势力!而到今日她什么都没了,我就该和你一样,对她弃如敝履,是不是?&34;

“我并没有让你对她弃如敝履。”贺兰敏亦缓下声色, “你将她接来府中的第一日,我便同你说,你可以将她养在外头,可以纳她为妾,可是你偏不!你非要迎她过门娶她为妻,你既要给她感情,又要给她地位,若是当年的谢氏,我自没二话。但如今这般,你去问问,天下哪处父母能容的下她!&34;

“而你妄图将她从泥沼中拉出来去享受阳光雨露,却不知她早已不堪一击,你所谓的光照恩泽,于她而言是灼烧的烈日,足矣将她焚为灰烬。&34;

&34;她到如今地步,你恨透了我。但是真正的刽子手是我吗?不,是你自己。你的爱,压垮了她,祸及了她!&34;

贺兰敏说得有些激动,殿中有片刻的沉寂。

“但是阿郎……”贺兰敏走近他,伸手抚摸他面颊,继续道, “

阿母知道你是故剑情深,又念着我多年辛苦,如今愁肠百结走不过这个坎,所以认为错只在阿母。无妨,阿母给你担着!&34;

她将印章符令理好,重新放到贺兰泽手中, “你出出气让自己松快些也罢了,这处就你我母子二人,日后断不可再以此作玩笑!不可如此任性!&34;

缓了缓,似想些什么,只长叹了口气温言道, “你父亲去的早,我是他妻子,我有责任代他教导你。除却你父不谈,我是你的生身母亲,亦有资格决定你的婚姻大事,前程道路。阿母都是为了你好,总没有害你、伤你的!&34;

话到最后,她拍过他肩头,温热手心捏过他肩骨。一遍遍揉握。

似是给他力量,又仿佛无声的提醒。

贺兰泽目光从肩头落到印章符令上,将手抽回,亦拂开她,退后一步与之拉开距离, “我要是和长意一样病着,大抵你这番话要说动我了。让我又愧疚又感动。&34;

&34;你说你为人/妻,代夫行责;你为人母,所行是出自人母意。可是你为人/妻为人母,就可以夺去我为人夫为人父的职责吗?&34;

“再有,我很清醒,我不曾害她。”

“我将她从悬崖带起,养在屋中小心翼翼照顾,把她送入山门一点点地防护。她啊,好不容易能见一见太阳,肯抱一抱我,与我一道闻一闻花香,纵是不与我一道、就一个人也能慢慢过两日清净日子了,她明明就能重新过活了……&34;

话至此处,贺兰泽明显声色哽咽,情绪激烈, &34;为了她能活,为了你能容她活,为了我和她有那么一点在一起的可能,我亲上战场,血海里出入。我想着快些全了你的梦,我……可是你,你在做什么,在做什么?&34;

&34;你在害她,在算计我,在将无辜的下一代拖入其中!&34;

&34;在借着天下苍生之名,意图捆绑我。&34;

安静如斯的四个月,贺兰泽至此爆发。

他连半点反驳的余地都没给贺兰敏,只继续道, &34;休与我论肩负的职责,无谓是为父报仇和逐鹿天下。&34;

“至于谋天下,就更是荒谬了。我如今这样,又有何资格夺天下?我连一家一室都不能安,何以安天下?我连妻儿都护不好,何以护万千黎民?这泱泱天下众生,是不会要我这样无能的君父的!&34;

至此,贺兰泽将那些印章符令重新放入已然怔怔不能言的妇人手中, &34;所以,您若爱天下江山,就请令择明主吧!&34;

话毕,他踏出门去。

&34;不,不……阿郎……你不能走!”贺兰敏这会意识到,他并未动气,而是动了真格,只跌跌撞撞追上去, &34;你不能走,现在凉州处正是绝好的时机,马上、马上就可渡河而去,你这一走,将士们怎么办?不可以!不可以!&34;

&34;不劳您操心,这数月来,我都安排好了。至于你我母子一场,青、豫、衮、徐、这七年里由我定下、由贺兰氏牵线的四州,全部给你,依旧为贺兰氏所统。其中四州之财帛土地,足矣保你一生荣华。&34;

“我要的怎么是这四州呢……阿郎!&34;贺兰敏跌在地上,拼命拉住他,终于开始垂泪, &34;你这是要弃了阿母吗?”

贺兰泽深吸了口气,俯下身去, &34;我有没有和您说,容长意一条路,容我一条路?你听了吗?&34;&34;所以,真的不要再将不孝之名加与吾身。非我弃您,是您,逼得我无路可走!&34;

“你、是在报复阿母吗?”贺兰敏双眼通红,切齿问道。

贺兰泽久扶人不起,便自己起身,叹道, “我不会去恨一个生我养我的人。但是你,人生在世几十载,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承担后果。&34;

贺兰泽回主殿时,车马已经备好。

他掀开帘帐,给昏睡不醒的人穿衣梳发,然后带着皑皑,抱起谢琼琚离开。转到楼梯口,看见贺兰敏带着那个锦盒在等他。

他走下楼梯,腾出一只手掀开盒子,拣来里面的符令,向空中发出信号。朔风一阵阵地吹,漫天梅花飘落。

谢琼琚似有些苏醒的模样,许是感觉到冷,只往他怀里靠去,蹭着他胸膛。他正给她掖着斗篷风帽的边口,一支两百规制的银甲军便从暗处现身。

正要向他请命,他先开了口。

将符令昭示,放回贺兰敏手中, &34;以

后一切听命于老夫人。&34;

他抱着谢琼琚往前走出一步,也没回头,只道, &34;您若恨长意依旧,若留我之心依旧,不容我等踏出府门,这处人手都在,你可一声令下,将我们一家毙命于刀下。若今日错过,来日且莫再叨扰!&34;

贺兰泽抱着妻子,身边是他的女儿,一步步踏离这座府邸,踏离王权富贵,踏离尔虞我诈。寻一个新生。

“阿郎……你何时回来?你别不要阿母……”贺兰敏眼睁睁看着马车疾驶而去,终于哭喊道。

然而除了漫天风声,再无人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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