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批准,杨枝连袍子都来不及脱就走了,进门遇上小张大夫,正端着治疗盘准备给邱瑞华额上的伤口换药,两人打了个招呼,小张大夫问:“你来还是我来?”
杨枝自己下不去手,嘱托着:“一定轻着点。”
小张大夫:“行,你放心。”
邱瑞华拉着杨枝,少见她穿白大褂,说她穿这身好看。
刚说完,门边冒出颗脑袋,怯怯望着里头。
邱瑞华:“小欢?”
林少锡扭头一看,还真是,叫她进来。
蒋欢看了看杨枝,等她的意思。
杨枝不说话。
邱瑞华朝蒋欢招手,她这才敢进来,手里提着水果和鲜花,畏手畏脚站在墙边。
她也看见了邱瑞华的伤口,缝了几针,又红又肿。
蒋欢胆小,不敢像杨枝那样灼灼盯着,只看了一眼就扭头,正巧看见林少锡睨着杨枝的侧脸。
蒋欢一直不明白林少锡为什么会娶杨枝,就像此刻,她也不知道这两人以后会是什么样。
小张大夫走后,蒋欢把花放在了邱瑞华床头,没了从前的活泼劲,和杨枝一样,也跟霜打了似的,站在老太太身边嚅嗫着:“都是我不好。”
邱瑞华还没说话,杨枝便抢了话头,不愿意让她如此轻易地宽容谁。
杨枝:“蒋欢,跟我下去买早点。”
蒋欢连忙跟上,沉默地走在杨枝身后半步,进了电梯后,有病人吊着药水带热情地打招呼:“杨医生,您早啊,下班了吗?”
蒋欢站在清晨最拥挤的住院部电梯里,看着杨枝穿白大褂的背影,看着她瘦窄的肩头,看她低声提醒自己的病人别乱跑,小心跑针,按时吃药,今天开了两个检查,没事就能办出院。
病人一听能回家很高兴。
是啊,谁不想回家呢?
但这个医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杨枝的家,她没有能出院的时候,她送走了一拨又一拨的病人,迎来了一拨又一拨的病人。
她今天能这样挺拔地站在这,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蒋欢比谁都清楚。
电梯到了一楼,杨枝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蒋欢加快两步,怕被冲散了。
但杨枝并没有带她到食堂,她领着蒋欢走到小花园里说了一句话——
“让妈来道歉。”
蒋欢:“妈她……”
杨枝看着她,蒋欢硬着头皮帮杨美秀解释:“你们走后妈就病倒了,我爸这几天都请假在家照顾她,我,我今天来,就是想代表妈妈跟邱邱姨道歉的。”
杨枝问她,是你动的手吗?
蒋欢:“……”
杨枝:“我问你话!”
蒋欢吓坏了,缩了下肩膀:“姐……”
杨枝攥着拳头,脖子绷的很紧:“谁动手谁来道歉,必须来!”
她盯着蒋欢:“你听清楚我说的了吗!”
蒋欢心惊肉跳地点点头。
杨枝扭头走了,有什么晶莹的东西掉落。
蒋欢怔怔看着风吹起她那头乱糟糟的短发,忽然也想哭。
他们从小打到大,谁都没给谁哭过,杨枝今天要是板着脸教训她,蒋欢心里还能痛快点,可她就没见过杨枝这样,她也见不得杨枝这样。
蒋欢心里的后悔排山倒海,她没杨枝坚强,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怕啊,怕这个家散了,怕啊,怕杨枝最后真的什么都没有。
她结婚那天,和少锡哥站在一起的样子,真的特别特别好看。
杨美秀一直在等蒋欢,探头看了两回,直到蒋欢回来才赶紧躺回去。
“你姐怎么说?”
蒋欢垂头耷脑,揉了揉眼,又哭了。
“你哭什么!”杨美秀不耐烦,“你姐凶你了?还是打你了?”
“没……谁都没凶我也没打我。”
老太太没有,少锡哥没有,杨枝甚至让她进去了。
杨美秀哼了声:“我看他们敢动你一根头发!”
“妈。”蒋欢过去拉她手,“你去给邱邱姨道个歉吧。”
杨美秀一愣,简直不认识这个小女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天杨枝护着邱瑞华的样子叫杨美秀心里扎了根刺,现在蒋欢也这样,杨美秀一口气没上来,哎哟哎哟地捂着心口。
蒋欢趴在床边帮杨美秀揉,被杨美秀拍掉。
蒋欢在那站了一会儿,蓦地说:“妈,你没看到,姐的样子好吓人,她这回是真生气了。”
“不知好歹!”杨美秀恨恨地,“有本事她以后都别回来!”
蒋福明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在客厅重重拍了下桌子:“你怎么还不知错!”
蒋福明:“这些年,我委屈过你没有?你呢?你瞒着我干的这些事让我在人家面前抬不起头啊!”
杨美秀哭起来:“我有什么错!我没错!那钱最后还不是都给她!”
蒋福明:“你动手把人打医院去了你也没错?”
杨美秀其实也心虚,声音低了一些:“谁能证明是我推的?她自己没站好……”
蒋福明指着她:“杨美秀,我告诉你,林家人要是追究,一个故意伤害就能让你进去!杨枝就是在场证人,你说她是会帮你还是帮那边?”
这一说把杨美秀说怕了。
因为她知道杨枝会帮哪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