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也没个进展。宋立言很想催她,可垂眼瞥见她那微微颤着的眼睫,他一顿,又将话咽了下去。手指上有点痒,十指连心,所以心口也有点痒。“大人。”宋洵的声音突然在外头响起,吓得楼似玉一个激灵,手一抖就把鳞片给取了出来。宋立言轻吸一口气,黑着脸扭头:“进来。”这语气听着,怎么又像是不高兴了宋洵心情复杂地盯了一会儿门扇,还是硬着头皮推开进去,拱手道:“客房里备好水了。”“哎,别动。”楼似玉抓住他想收回去的手,仔细用白布包好,“待会儿可不能沾水,让人伺候着洗吧。”这亲昵的语气,听得宋洵分外吃惊,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又惶恐地转过背去。他才离开多久啊楼掌柜怎么连大人的衣裳都穿上了大人一向不喜欢别人碰他东西,更别说是贴身的衣物,可眼下不但对楼掌柜的行为没什么责备之意,怎么反而还有怪他多余的意思看错了,一定是他看错了。“你好生呆着。”宋立言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顿住,回头告诫似的道,“别乱跑。”楼似玉立马正身跪坐,摆出一副哪儿也不去的严肃模样。宋立言面无表情地转身,待跨出门槛,才好笑地勾了勾唇。衙门外头围堵的人渐渐被衙差驱散,霍良去大牢将掌灯客栈那几个统统放了出来。林梨花和般春自然是欢欣喜悦上蹿下跳,可李小二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咱们是无罪了吗”霍良为难地道:“大人的意思是先让各位回去休息,但无令不得离开浮玉县。”“这算什么,都释放了还要定我们的罪不成”林梨花不服气,“毒不是咱们下的,人也不是咱们害的,宋大人应该查清楚了呀。”“县上死了太多人,加上那位柳大人”霍良想起那人死状,还有些作呕,白着脸道,“上头若是不追究还好,当真追究下来,莫说你们,连大人都无法轻易脱身。”通判死了不说,县上还死了一千多无辜百姓,怎么说也是要被上报朝廷的。届时不管是想找人平圣怒还是众怒,大人和掌灯客栈的人都必定首当其冲。“那咱们掌柜的去哪儿了”般春道,“自从同宋大人走了,就再没见着她。”“放心吧,她好端端的在宋大人府上,应该很快就回去了。”楼似玉也是这么想的,澡洗了,伤口也包扎了,等宋立言沐浴更衣回来,她再调戏调戏,也就可以回家了吧然而,宋立言用行动告诉了她休想。“东西呢”堵在她面前,宋立言伸出了手。楼似玉装傻地问:“什么东西”“勾水内丹、浮屠困。”“巧了么不是。”楼似玉拍了拍手,朝他笑道,“奴家也在找呢,这洗个澡的功夫,它俩就都不见了,哈哈。”宋立言笑不出来,一双眼盯着她,隐隐有些山雨欲来。嘴角一僵,她眨了眨眼,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摸出浮屠困,塞进他手里:“还你。”透明的琉璃塔,里头空空如也,半个妖怪也没剩下。宋立言眼神沉得厉害,再开口,语气听得人浑身发冷:“你知不知道放了她们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方才红瓦与我招了,说是受人蛊惑才会去血祭回溯,她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而殷殷,她本就不会害人,只不过想夺回内丹,如今受着重伤,已经构不成威胁。”努力挺着腰板,楼似玉企图说服他,“放走她们不算什么大事。”“荒唐”宋立言怒道,“妖怪就是妖怪,斩草除根还来不及,更何况是纵虎归山这一次城里死了多少人你不是看不见,倘若她们再害人,你拿什么去偿还无辜苍生”被吼得直打颤,楼似玉抱着脑袋委屈地道:“放都放了。”还破罐子破摔上了宋立言气得来回踱步,又问她:“内丹呢”更加心虚地移开眼,楼似玉没吭声。察觉到不妙,宋立言捏诀就召灭灵鼎,结果诀一出,楼似玉的袖袋里立马有东西上蹿下跳地飞出来,兴奋地落在他手心。第60章 不正经的妖怪“你把内丹放进去了”宋立言抓着鼎就抖了抖,然而这灭灵鼎是个只吃不吐的家伙,任凭他抖出花来也没个反应。楼似玉遗憾地道:“奴家倒是想呢,还没来得及。”心里一松,他又气又笑:“没来得及是何意”“奴家先前就说过,无论是常硕还是勾水的内丹,都不能留,早毁早好,不巧的是还没能离开这里,就被大人给逮了个正着。”她坦然地摊手,“不过大人也别想从奴家这里将那东西要回去,给什么都可以,勾水的内丹不行。”反正只要毁掉一个,她就算大功告成,那毁勾水的内丹也一样。宋立言甚是头疼,他不明白面前这人为什么能与他同生共死却不能与他同仇敌忾,裴献赋就算撒谎,见山师兄的话他也是要听的,内丹毁不得,妖王一旦出世,苍生湮灭鬼怪横行,到时候谁也收拾不了局面。“您做什么”看他抬起手,楼似玉大方地张开双臂,“搜身吗”手停在她腰侧,宋立言恼道:“你藏去了哪里”垫脚凑到他耳边,楼似玉笑眯眯地用气音道:“藏去心里啦,大人可要将奴家的心挖开看看”“楼似玉”“奴家在。”后退两步,她弯了眼睛道,“大人不妨试试去掉姓唤一唤也好听得紧。”微怒地往门上一拍,白色的法阵应声而出,飞快地蔓延到屋子里所有的门窗上,宋立言冷眼看她:“不交出来,那你也就别想走。”好凶啊,楼似玉害怕地缩了缩肩膀,左右看看,认真地道:“可这儿是您的房间啊,不让奴家走,岂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才叫不成体统呢。”说不过她,宋立言也就不打算再开口了,将门一关,拽着她的手就把人按回茶榻上,凝神感知,确定内丹不在她身上之后,才松手传音宋洵,让他去买些女儿家的衣裳绣鞋。“你是不是觉得本官拿你没办法,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他侧头,脸色有些难看。楼似玉委屈地扯开衣襟,将自己肩头上的疤痕露给他看:“大人这还叫拿奴家没办法奴家能活到现在,全靠命硬。若不是实在事关重大,哪儿还敢惹怒大人”那是在郊外伤的她,也是獬豸剑的伤口,虽然是愈合了,却留下了一条疤。宋立言微怒:“当时也是你没肯把话说清楚。”“这也怪奴家当时大人对奴家可没半点怜惜之意,奴家哪儿敢贸然暴露早说清楚了,怕是死得更快。”唏嘘地撇嘴,她颇为落寞地把玩着袖口。宋立言脸色发青,目光在屋子里游移了一圈,才低声道:“把衣裳穿好。”眉梢微动,楼似玉眼眸亮了,不但没穿好,反而是露着小香肩凑到他跟前去,媚眼如丝地道:“大人的袍子太大了,奴家穿不稳。”冰肌玉肤,春色半掩,这不正经的模样才当真像个妖怪。宋立言浑身僵硬,一把替她将衣裳拉上去,恨声道:“你规矩些”“天都黑了,还要什么规矩”楼似玉眨眼,“既不让奴家走,那奴家就伺候大人就寝吧”“”宋立言起身推开她就往门的方向走。楼似玉被推坐在榻上,撑着手后仰着目送他,凤眼里满是狡黠,看他打开大门,甚至忍不住高兴地翘了翘脚。然而,门只打开了一条缝,宋立言就又将它扣上了,回过身来,他看着她脸上陡然僵住的笑意,面无表情地道:“就寝吧。”楼似玉傻眼了,怔愣地看着他走回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宋立言倒是坦然了,褪了外袍往屏风上一搭,进内室便躺上了床。抹了把脸,楼似玉有点不服气,起身跟进去,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身边,侧着身子撑着额角摆出个魅惑的姿态来,眨巴着眼道:“这一夜同床共枕,明日奴家是不是得问大人要个名分”宋立言没理她,闭着眼睡得很安稳。楼似玉抓了几缕青丝去蹭他的脸,本是想让他觉得痒,但蹭着蹭着,她发现他的鼻梁可真挺啊,巍峨如峰,笔直如剑。顺着滑下来,唇瓣薄而软,像极了甜羹里的银耳。她也不知道自个儿是什么时候凑上去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人的嘴唇已经近在咫尺。楼似玉咽了口唾沫,刚想要不要壮着胆子亲一口,就听得宋立言突然开口:“你知不知道有个东西叫缠妖绳”吓得一激灵,楼似玉飞快地往后退了退,扯过被子来盖住自个儿,闷声道:“祝大人好梦。”宋立言心里冷笑,他留在这儿就是为了看着她,毕竟不知她妖力深浅,真走了,她转头就溜了也说不准。这样的情况下,哪里可能睡得着他睡不着,楼似玉却是难得地睡了个好觉,梦里没有人远去的背影,也没有杀戮和魂飞魄散,只有一个人别扭地拉着她的手,温柔地给她上药。四周的光很柔和,她傻笑着看着他低垂的眼眸,忍不住伸出手去摸。触感不是想象中的软韧,倒是有些结实楼似玉疑惑地多摸了两下,心想不愧是宋大人啊,这眼睫摸起来跟胸膛似的。“楼似玉。”略带怒气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楼似玉惊得睁开眼,抬眸一看,宋立言正黑着脸盯着她,目光从她的脸上往下,移到她的手上。她跟着往下看,发现自个儿的手正十分不老实地伸在人家的衣襟里,动动指尖,所触肌肤炙热滚烫。气氛有些尴尬。宋立言眼神越来越凌厉,楼似玉傻笑,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来缓和这剑拔弩张的状态,冥思苦想一番,她道:“您这儿有心跳耶。”“”宋洵一大早起来给自家大人送早膳,刚走到门口,就听得里头传来楼掌柜的惨叫:“奴家错了,奴家再也不敢了大人消消气,剑放一放,容易伤着人”“哇奴家也不是有意为之,大人息怒,息怒啊”“要不您摸回来,咱俩扯平”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好半晌都不再有动静。宋洵以为没事了,正好奇是摸什么扯平,结果转瞬他面前的门就被人猛地拉开。宋立言脸上飞红,衣衫不整,带着一身戾气捏着门扇,瞧见外头有人,他冷眼看过去,寒声问:“好听吗”宋洵腿一软差点跪下去,连忙摇头:“小的刚来,什么也没听见,小的是来送早膳和衣物的。”说着,将手里两个托盘递到他面前,企图抵挡些许怒气。宋立言扫了一眼,气闷地接过来,又将门狠狠关上,留宋洵一人在外头瑟瑟发抖。楼似玉笑得在床上打滚,滚得衣裳和被子纠缠在一起,扯得衣襟微敞,长腿半露,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抬头,见他又回来了,忙问:“大人改变主意了”宋立言拿起衣裳就朝她罩了下去,恼恨地道:“更衣。”“呀,织女轩的罗裙。”楼似玉接过来看了看,满意地点头,“这家成衣铺子的衣裳最贵了,多谢大人。”不看样式,倒只在意贵不贵宋立言想斥她,可这人当真是不顾及体统了,伸手就扯了腰带。衣裳顺着肩头滑落下去的一瞬间,宋立言转过了背,深吸几口气,咬牙走去外室。桌上有早膳,可他已经气饱了,就瞪着几个酥饼看。“大人。”宋洵还在外头没走,隔着门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小的还有事要禀。”“说。”“县上死伤太多,县丞的意思本是先开仓抚慰,再上禀于州。但不知为何方才衙门就收到了州上的文书,要大人前往浦方县述职。”这个时候让他离开浮玉县宋立言皱眉,起身去打开门:“是知州亲下的文书”宋洵递来信函:“另一位通判下的,是知州心腹,应该也是知州大人的意思。”拆信一阅,宋立言微微眯眼。楼似玉穿好衣裳一出来,就看见宋立言靠在门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见她出来,他收了手里的东西,站直身子问:“如果在勾水内丹和你的掌灯客栈之间选一个,你会选什么”“这还用问”她毫不犹豫地道,“两个都要”“二择其一。”“那不行,奴家拼了命也会寻个双全法。”楼似玉戒备地看着他,“大人别想诓人,奴家聪明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