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政顺人和。钦此”“臣伍子勤,接旨”黎池卷起圣旨,放到伍子勤高举的双手上。接过圣旨,伍子勤站起身来,这才顾得上看清面前的黎池。五官俊美,面相温和,看着脸嫩得很但是,身高七尺不止,眼神深邃无底,浑身气质温和却不显绵软弱气,很显然并不是一个与他年龄相称的毛头小子伍子勤在打量黎池的同时,黎池也一眼扫过对方,眼神也不着痕迹,让人看不出他有打量之意。这伍子勤,乃是一个腰宽体胖,年近不惑的中老年官员。也确如桓茗所说,太久不在朝廷里的人精堆里混了,官员素养水平下降不少。比如,神情里掩藏不住的,对他的打量估算。在伍子勤说话之前,黎池先开口说到:“下官久仰伍大人大名,今日有幸得见,竟是果真与昔日传闻一样,只看着就知伍大人您是一个心性正直的官员”之前在翰林院书库看的往日档案资料,在这里就派上用场了。伍子勤,三晋省并州人,贞文七年二甲前列进士,于贞文十七年外放两广,任布政使之职。伍子勤这样的外放,与外放剑南省的黎镜一样,算是贬谪外放的。而之所以外放,就与他的正直脱不开关系,说好听点以及他自认为的是正直,而实话就是情商低。不过很显然,外放两广已有七年的伍子勤,已是今时不同往日,对于别人的恭维,他已能淡然处之了。“”正在伍子勤欲张口说话之时,看清他神色反应的黎池又开口了,“不知是否能请伍大人赏个脸,于明日中午至下官下榻的驿馆,一起吃一顿饭”未及伍子勤拒绝,黎池又立即补充道:“因下官身上,还兼有户部两广清吏司郎中之职,离京南下时稍显匆忙,以至于两广这边的钱银收支公务,虽已审核完毕,却还未正式交接。因想着反正要来两广,就等抵达后再当面交接也是一样,又还有陛下将在两广试行的钱粮收支新策,需要落地实施。这两件事,都得与伍大人商议详谈才行。”黎池这话,已经说到伍子勤不能拒绝的地步了。黎池手握两广钱粮收支的审核权,又有皇帝要试行的新策,这是攸关伍子勤切身利益的两件事,现如今却都握在黎池手上。伍子勤脸色几番变换,只得答应,“好,明日中午,本官定然赴约。”黎池满意地笑了,晃一晃手中提着的圣旨箱,告辞道:“既如此那就说定了,明日中午,下官在驿馆恭迎伍大人,到时再详谈。现在下官还要去给孙大人和毕大人宣旨,不能久留,这就告辞。”“黎大人慢走,不远送了。”黎池从布政使衙门出来,就往居左的两广按察使衙门而去。护卫在左侧后方的桓茗,拿眼睛偷瞄黎池的侧影果然,文官就是厉害几步行进间,刚刚那个虽依旧面带微笑,但却明显强势许多的黎池,就又变回了平常那个温雅翩翩的黎池之后,黎池去给两广按察使孙关廉宣了旨。照样也约了孙关廉,于明日中午到驿馆一聚。提刑按察使,简称按察使,别称臬台或臬司,掌一省刑名按劾,兼具司法和监察,相当于集后世的公、检、法机关于一体的一个部门。这个部门的职责和性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孙关廉与主管民政的布政使伍子勤相比,与黎池之间没有太多的利益牵扯。也是因为此,黎池整个人表现得谦逊有礼,言行温和不桀骜,在邀请孙关廉时又提及伍子勤也会去。于是很容易地,就让孙关廉也同意明日赴约了。从按察使衙门出来,黎池停步稍微调整面部表情,并深呼吸几次之后,才向右边的都指挥使衙门走去。于是,一旁同行的桓茗,又一次在心中感慨,文官就是厉害他们会变脸要说黎池的整体气质和面相,并未大变,依旧是面带微笑,温和有礼。但就是那神态,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可若是硬要指出明显的不同之处还真不能。可你就是能感觉到,他在面对伍子勤的时候,浑身透露出的强势。在面对孙关廉时,由骨子里透出的温雅。以及现在,在去面对毕锋武之前,在温和之中,他身上的阳刚和硬朗,又加强了两三分三个官衙相邻着,黎池他们这边带着六十个御林军,在旁边的两个衙门进出两次,右边的都指挥使衙门里,再怎样也该听到动静了。若还装作没有听到动静,就显得非常刻意了。所以黎池他们浩浩荡荡一行人,走进右边的都指挥使衙门时,都指挥使毕锋武,已经穿好武将官服,在大堂中摆好了接旨的一应香案和香炉等物。所以,今日宣的这三道圣旨,反而是身为武官的毕锋武,接旨工作准备做得更加周到。黎池提着圣旨箱,脚下步伐稍稍地加快,走进大堂里,先与起身相应的毕锋武打了招呼,“毕将军,久仰大名”“黎大人。”毕锋武回了黎池一个武人抱拳礼。将军这个称呼,似乎本身就自带一丝豪气和英雄气。经黎池嚼在唇齿间吐出之后,更是能从这个称呼中,听出来一丝由衷的崇拜之意显然,黎池没有称呼毕锋武为毕指挥使,而是毕将军,并非是不知官方的正式称呼,而是有意为之。“下官今日有幸与毕将军一见,真是很想好好地详谈一番。但下官今日来,是给毕将军宣旨的,所以还是先将正事做了,再论其他。”此时的黎池,笑容真诚,语气自然,与强势面对伍子勤时,差别甚大。毕锋武正欲下跪接旨时,黎池对桓茗和身后的御林军挥挥手,“你们,站到两旁去。”在给伍子勤和孙关廉宣旨时,黎池可没有让桓茗和御林军退到两旁,而是就让他们站在身后,正面受了两人的下跪之礼。护卫在宣旨官身边的兵士,在宣旨官宣读圣旨时,是不用下跪,也不用退避的。因为他们职责特殊,万一低头下跪或退避之后,护卫的人出了事,该当如何黎池让御林军退到两旁的举动,是为了让毕锋武,不用对着桓茗和御林军下跪。黎池这一举动之中,透露出来的,不仅是对毕锋武的尊重,也是对他的信任。“下官恨不得,也跟着一起退到一旁去了。”黎池这一句话,表明了他若不是宣旨官的身份,手持圣旨有如皇帝亲临,他也要跟着退到一边去,不敢受下毕锋武这一跪。毕锋武虽已近五十天命之年,但浑身冷硬肃杀的武人气势,比二三十岁正当杀敌的壮年将军,也不少一丝“黎大人说笑了,宣旨。”毕锋武一撩衣袍,朝手持圣旨的黎池跪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实乃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今两广指挥使毕锋武,诚如是也今有户部郎中黎池,至粤筹建南海商贸司,彼时恐增海寇等险恶之辈,令尔勤练兵士,以抵御海寇,护我大燕海疆钦此”黎池宣读圣旨时,与一般的宣旨太监不同,他诵读出了几分豪气干云之意与声音尖细的干巴巴的念读,差别明显。“臣毕锋武接旨,谨遵圣命”黎池将圣旨放到毕锋武的手上之后,顺势就躬身弯腰将他扶了起来,额外解道:“毕将军,快快请起羊城海关将开,今后或许还有其他海关也不一定,到时南部、东南部海疆的守卫,其难度与紧要性,与北疆相比,或许也不会逊色。陛下的意思,是想毕将军您早做准备。”“陛下信任臣定不负陛下厚望”从黎池进来后,一直面容冷肃的毕锋武,脸上的表情,终于添上了几分激动第157章从翰林院书库中的存档资料,可以看出很多事情。比如大燕立国之后,朝中武将世家的变迁。在燕太祖掌权后期,有过一次杯酒释兵权,朝中护国大将军钱武威等武将,就是此次被替换并提拔起来的。在此之前,毕家就是如今的钱家。不过,燕太祖并未完全收缴兵权,或许是信任毕家,也或许是念及沙场征战的旧情,只是将毕家和其余一些武将,打散之后贬出了京城。那时毕家当家做主的,还是毕锋武的父亲,不过当时毕锋武本人,也已是有名的少年将军了。毕锋武此人,出自大燕开国武勋功臣之家,虽毕家如今已是分崩离析,可到底身出名门,又是见过毕家全盛之时的光景的。这样一个人,黎池表现得对他崇拜,又体贴地顾及到了他的武人傲骨,不让他跪桓茗等人,宣读圣旨时表现得真情实感,这些种种言语行为,仅仅是博得了毕锋武的好感而已。让毕锋武觉得,黎池这人不负他的六元之名,是一个好后生。真正能让毕锋武动容的,还是练兵,黎池口中的海疆,以及皇帝对他的信任。黎池看到毕锋武的反应之后,当初看到这事时对燕太祖只是贬谪外放毕家的不解,现在也理解一些了。毕家与燕太祖一起征战,打下了这大燕江山。一般这样的情形之后,会出现两种可能,一是毕家自恃功高,行事嚣张,手握兵权有危及赵家江山的可能。二是毕家虽手握兵权,有危及赵家江山的能力,但毕竟是自家参与打下的江山,心中已有了感情,就好比是自家养大的孩子,他们是最希望大燕好的。如今看来,毕家是第二种。因此,燕太祖才会只是打散之后,外放毕家人,依旧让他们带兵,守卫着大燕江山。只因除非在位皇帝实在昏庸无道,否则毕家就只会守卫这大燕边疆,就像保护着自家孩子一样。而若是皇帝昏庸无道黎池忽然意识到,燕太祖要么是柔情寡断,才将毕家这样放着。要么就是大公无私,竟没奢想赵家的这皇位,能千秋万代地坐下去。又或者,是想将毕家留着,由如今的贞文帝来起复施恩。“筹建南海商贸司及其他的一些事,下官还需与伍大人、孙大人和毕将军,商量着去办。因此,下官欲在明日中午,于驿馆中设一桌薄宴,对诸事商讨一二,不知毕将军能否抽闲赴宴”虽毕锋武是那个毕家的人,但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其他心思。这里的心思无好坏之分,只有利益立场之别。就比如,两广军队的军费粮饷是从赋税中来,而伍子勤管着民政赋税,所以毕锋武也就无视了海上走私。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也是同一个阵营里的了。毕锋武心想,如今这黎池邀约,而另两人看来也已是同意赴宴了,再加上这黎池也不讨厌,去也无妨。“好,明日本官无事,定会准时赴宴。”而且练军的事,还需结合海贸之事。再看这黎池似是皇帝心腹,或许知道皇帝的心思,可以去探一探。毕竟皇帝只说练军,却未说如何练。“这实在太好了下官明日就在驿馆恭迎毕将军大驾”黎池一脸喜不自胜的模样。圣旨已经宣读完毕,又已成功邀约毕锋武,同意了明日中午到驿馆赴宴。黎池的目的已经达成,见毕锋武似乎没有留他再坐一会儿的意思,他也就识相地告辞离开了。一行人走出都指挥使衙门,带路的那个小乞儿还等在外面,正抱着一张干粮饼子啃。瞄见黎池他们出来了,赶忙三两下就将那张饼子塞进嘴里,又凑上前去,“官老爷,可还需小人带路”黎池一边往外走,一边微笑着摇摇头,“不需了,今日事情已经做完,这就回去了。”“这就回去驿馆了啊那我就给您带路回去,毕竟只来时走了一遍,怕是记不清楚回去的路。”小乞儿很热情,要为黎池他们带路回去。已经说过不需带路,一身邋遢的小乞儿还黏上来,黎池倒也没有呵斥驱赶。因为距三大衙门渐远之后,街边墙角等处,隔一段就蹲了三两乞丐,神情中尽是对小乞儿手里饼子的觊觎。黎池明白,这小乞儿只是想寻求庇护罢了,“反正也存不长久,不如吃到肚子里去才安稳”小乞儿闻言转头,只见官老爷面容温和带着笑,竟是已知道他赖着不走,是为保怀中的饼子“官老爷心善,给我白面饼子。我已吃了一个饼子,不能吃完了,我要拿回去,给我妹妹吃。”“倒是一个疼妹妹的好哥哥。”黎池想到小乞儿的乞丐身份,又随意问道,“家中可是遭了天灾人祸”“去年夏天时,飓风登岸,家中就只剩我与妹妹了。”小乞儿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却已只剩下他妹妹一个亲人,还以乞讨为生。黎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个时代,房子多是木制结构,北方还多是泥砖墙,要牢固一些。而南方尤其是南方沿海,因雨水多、湿气重,民居的话,则多是吊脚楼、干栏式木屋。这样的建筑,一旦台风来临,会被卷得影儿都不剩,必定生灵涂炭。黎池一时不再说话,由小乞儿带路返回驿馆。他能帮这个小乞儿,可他能帮天下千千万的乞丐吗心肠硬一些,不要开这个头,才能专心做他该做、能做的事情。等大燕好了,乞丐自然也就少了。黎池让小乞儿带路回到驿馆,又给了他五张干粮饼子,“这是返回时,你带路的报酬。”小乞儿高兴地接过饼子,再三向黎池道了谢,又努力用破烂的褂子藏住了,这才一溜烟跑远了。回到驿馆,黎池又遣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