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这样的祥瑞之事,只要在官场上混的,耳目不鼻塞的官员,都是要去了解一下的。因此,此刻大朝会上的大多数官员,都已看过黎池那篇答储君三问的策问文章,各人如何暗叹不必多提。但答第二问的秘密立储制,却是让众多读懂个中三昧的官员,看得心惊肉跳的文中对此制度优点的精准阐述,对劣势的一笔带过,自然是让众官看得心服口服的。但真让他们心惊肉跳的,是黎池这一篇文章一出,若是真被采纳朝中已然形成的两大皇子阵营对峙的形势,将瞬间土崩瓦解而暗流涌动中的某些皇子,还未加入就已经没有必要加入了。在这之后,众皇子只需勤修己身、恪守本分、努力进取即可,互相争斗或阴谋陷害,都不划算了,无论输赢都是一样。看着盛宠浓厚的皇子,或许并不是皇帝心中属意的储君,而只是推出来的一个箭靶子。若是皇子互相争斗,这之中恰巧就有皇帝中意的人选,假设被发现了,皇帝因此改变心意,不是得不偿失所以,以后众皇子在明面上时,就只有勤修己身并努力表现这一条路可走了。当时有些京外官员看到这篇文章之后,真是很想当面见见这黎池本人因为黎池早已将秘密立储制阐释得很详尽,所以这第二道圣旨也写得很简练。先以四六骈句,歌颂了一番先贤先祖之后,就直言欲秘密立储,然后将黎池那篇策问中的秘密立储制的操作流程,精简提炼出来,接着写在后面。也不用担心百官们有听没懂,没懂的都去看黎池那篇答储君三问即可。这第三道圣旨嗯,也与黎池这样一个都排在广场上去的从六品翰林官关系甚大。掐头去尾,精简圣旨篇幅,总结出来中心内容:在工部四司之外的制造局之下,新设两个机构,即煤炭局和水泥局。1 煤炭这事,可能在京中的一些官员,以及三晋行省、朔平府、平鲁县这一线的官员,尚且略微知晓一些。而水泥这事,就只有关注过黎池形迹者,以及昨夜参加皇室家宴的皇室中人才知道了。就连黎池他自己,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两件事。但是,贞文帝仗义、不夺臣子之功,在圣旨中有用上得黎池之幸、经黎池试验出这样的字眼啊如今圣旨一出,谁还不知煤炭局和水泥局的建立,与黎池有莫大关系即使此时听得云里雾里的,散朝后再一打听,不也就都知道了。黎池一边跪听圣旨,一边暗暗琢磨:看来圣上,及其派去平鲁查探的人,效率都很高;以及水泥这个名字,定是由赵俭命名的无疑了。以前黎池对外都是称的石泥,也就只有重生的赵俭,才知道水泥这个名词了。三道圣旨宣读完毕,群呼万岁之后又喊过臣等遵旨,百官这才得以站起身来。站在黎池前面的官员,碍于纠仪御史在,并不敢回头看。但站在黎池之后的文官,以及斜后方的低阶武官,却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黎池记性好,善于体察他人情绪。而且,在他未全神贯注时,对别人的视线也还很敏感。这会儿站在队列里,黎池表面一副仪态端正的样子,实际上却感觉如有芒刺在背,不自在得很。贞文二十一年,新年第一天的三道圣旨已发,日头即将当空,大朝会也就快散了。黎池他们又站了一会儿,然后鼓乐齐鸣,昭示着大朝会即将结束。“万岁万岁万万岁”在礼部官员的主持下,百官下跪叩头,群呼万岁。等皇帝銮驾离开后,丹陛上的礼部官员喊了平身。再又有其他礼部官员,在前面将百官们往宫外领。哪怕此时太阳已升至正空,依旧还是冷得很,那点阳光根本不经事,似乎就连太阳光都是冷的。百官们,尤其是站在殿外丹陛上和广场上的官员们,早已冻得四肢僵硬,走起路来双腿都不协调了。黎池前世与某任女友约会时,看过一部生化末世电影,里面的丧尸走路直来直去的,僵硬笨拙得很。此刻散朝往宫外走的百官们,与那些丧尸走路的姿态真有些像,双腿僵硬不协调,膝盖似乎都不能自如弯曲为了维持翩翩风度,黎池一路走出皇宫,费了很大一番心力。出了皇宫,百官也就解散了,黎池停都没停,径直就坐上估摸着时间来接他的府中的轿子,直接往家去了。他需要赶紧回去泡个热水澡,灌一碗姜汤,以防风寒着凉。作者有话要说:贞文二十年,是非同寻常的一年。这一年,出了史上第三个六元及第者黎池。这一年,科举殿试上,影响大燕王朝三百年之久的秘密立储制,在黎池的那杆笔下诞生。这一年,黎池发现了煤炭,试验出了水泥。并且,黎池出仕之后的每一年,都是非同寻常的一年。节选自贞文盛世第104章正月初一的大朝会之后,百官有两天的节假,可用去走亲访友、串门拜年。京城之外的亲友,在年前时黎池就已寄出了节礼。当然,在年前时候,黎池也收到了几份从京外寄来的节礼。有科考时有些来往的同年考生寄来的,还有浯阳县陆县令与平鲁县王前愈寄来的。而在京城之内,黎池需要送上节礼的人不少。顶头上司,如翰林院中的王掌院、唐翰林和钱翰林;身份贵重者,如俭王赵俭;以及与他有过来往的阶高官员,如礼部尚书;还有交情不错者,如钟离书、明晟等。以上这些人,都是由黎池亲自携礼上门拜年的。当然有些太忙的,并不一定能亲自接待黎池,这也无所谓。节礼到了、拜帖到了,也就行了,自有他们府中管家登记来访者及其送上的节礼。而那些关系平平的老翰林同僚们,以及官阶比黎池低还没多大来往的,黎池则是请托了黎海帮忙去送节礼。两兄弟齐上阵,才在两天内将该送的节礼都送了出去。这其中,也有时间上的错位安排。初二时黎池出门送礼,初三则黎海出门送礼与回礼。只因送礼都是位卑者先送,位尊者其后回礼或不回礼。所以,在正月初二这天,黎池出去送礼,黎海就在府中接待前来状元府比黎池位卑的送礼者。初三黎池在家接待回礼的位尊者府上的人,而黎海则出去送礼与回礼位卑者。家中人员来来往往,为防冲撞到徐素,黎池都没让她出来,让她娘陪着她在后面,他和黎海两个人忙完了这个年节的人情往来。这样忙着奔走送礼或回礼,自然不能静下心来体味节日的喜庆和快乐。不过黎池早已习惯这样的迎来送往,节日是小孩子的,忙碌才是大人的。黎池竟也从这样的忙碌中,体会到了门庭若市的自豪和快乐,总比门前罗雀要来得好,到时清静倒是清静了,但也意味着状元府式微。所以,黎池觉得,还是这样忙碌些得好。反正两世都出自山野的他,是不太能体会山水之乐的清静了,他就是钟爱繁华。正月初四,大燕的百姓还在过年,直至十五元宵方罢。可京中官员们,却已经重新上衙点卯了。京外官员们也在收拾收拾,准备启程回任上去。而黎池重新去翰林院上衙点卯才三天,正月初七的时候,他就又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工部行走。“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有翰林院修撰黎池,试验水泥有方,授尔工部行走之职。全权负责筹建京城水泥局,且协助俭王选定各行省地方筹建水泥局之址。钦此”行走,非专任的、额外派遣的官职,称为行走。因此黎池这个工部行走的官职,就是一个临时官职,等京城水泥局筹建完成,且协助俭王将各省水泥局选址定下之后,这个官职自然也就要卸下的。虽然煤炭与黎池也有莫大关系,不过煤炭局的筹建却与黎池没多大关系,自有其他人去负责,他就安心负责京城水泥局的筹建就好。黎池前世经手过拟建工业厂房的审核工作,因此对京城水泥局的筹建,他心中有数。比较过前世民营与如今官营的区别之后,黎池主要只用考虑两个因素即可,即生产原材料产地距离,及交通运输便利程度。最终,黎池将京城水泥局的厂址和衙门,定在了京城郊外西偏南的地方。此地位于京城往朔平府的官道旁三里地之外,附近十里地之内就有两大座产石灰石的石山。而厂房南边距朝南流入黄河的一条小支流不远,可挖渠引水过来。无论是生产用水,还是水力驱动铁碾,都能解决。黎池做事虽能很好地遵循官场上的规则,该慢就慢,能快就快。但一般情况下,他做事的原则还是讲究效率。在厂址确定好,并上奏折得到了贞文帝的批复之后,黎池就去工部要人了。无论是厂房和衙暑的修建,还是设施建成之后生产水泥,都需要人维持。“如今匠户紧缺,轮班匠三年才入京服役三月,能顶什么用隶属于京城的住坐匠,虽一月服役一旬,可营缮、虞衡、都水和屯田四司都需用人,实在是没有多余匠户划到水泥局下。和周,不是镜四爷爷不帮你,实在是没有人啊”黎池:呵。黎镜这是把他当毛头小子在敷衍呢“黎右侍郎”黎池摆明了在官言公的态度,并不与他叙那些四爷爷与侄孙的关系。黎池与黎府的关系,早在殿试前黎镜送他那壶墨,黎温惊到徐素,以及今年黎池没向黎府送礼时,就已经断绝了。虽未闹开明说,但两方都应是心照不宣了的。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给黎镜留脸面“黎右侍郎,至贞文十九年,天下轮班匠十二万三千余名,除去在地方局院服役者,今年入京服工役者五万余名。同样至贞文十九年止,天下住坐匠四万七千之数,隶属于京城的住坐匠为一万五千余名。而今年京中的工程只是寻常维护和修建,并无大规模宫殿需营缮,也无何地需修桥铺路,敢问这么多工匠是用到何处去了以至于连划给水泥局五百住坐匠、三千轮班匠的名额,都没有”黎池记性好,在翰林院书库中呆的那一个月里,看的档案资料可不是白看的。总结串联之后,总能看出些蛛丝马迹的。黎池所说数据详实精确,语气强势逼人,将黎镜说得一时语塞,“总之,唉,黎行走,你只知匠户数大,却不知内里情形,看着像是没什么地方用人,实则处处在用人,人手是着实不够用啊”所以说,黎池幼时在黎水村时,就疑惑为何黎镜在这工部右侍郎位子上坐了这么久,却硬是没往上升。如今也终于是知道答案了,虽黎池到底为官这么多年,学到了些官场门道,却只学到了皮毛表相,没能学到精髓。比如黎镜为官这么些年,却还没学会判断什么情况可以敷衍,什么时候一旦敷衍就可能有麻烦。“黎右侍郎,您确定下官不知内里情形或者说您确定,下官不知匠户的内里情形要不,下官就在这里给您说说”黎池扫视一圈工部大厅中,看似正在认真办公的官员,语气中带着威胁与戏谑。值得注意的是,黎池将匠户读成了浆糊。看似正在认真办公的有些工部官员,脸色立即为之一变而黎镜,看着依旧镇定自若,要么是他自信黎池没有证据,要么是他一个工部右侍郎却不知内里,他被排除在外了。“黎行走本官刚还想着黎行走何时来我工部一趟呢没曾想今儿这就来了”正在黎池即将开口之时,此时工部尚书苏千,从厅外走进来。边走边与黎池打着招呼,声音响亮而热情。黎池眼底闪过深长意味,然后连忙从座椅上站起来,笑容满面地迎上去,躬身拱手朝苏千行礼,“苏尚书,下官今天来工部叨扰了。”苏千连忙上前,将躬身行礼的黎池扶起,“黎行走说哪里话,圣上本就嘱咐我工部要予你方便,何况本官亦觉与黎行走共事甚是愉悦,何来叨扰之说不知今日黎行走来工部,是做何事”“承蒙苏尚书厚爱。下官今日来,主要是取拿划给水泥局的匠户名册的,京城水泥局的前期计划俱已完备,亦已奏呈给圣上批复允准了,如今就要拉人手过去,准备建厂房和衙暑了。”“易侍郎,去将划给水泥局的匠户名册找来。”苏千朝厅中办公的工部左侍郎易砚说了,才又与黎池说:“黎行走着实能干竟如此快地,就将水泥局筹备至此了。”对苏尚书的干脆,黎池心中很满意,然后谦虚一笑:“下官尚且年轻,就只剩一股冲劲,其实很多地方都不懂、也不知道,全仗诸位同僚和善、肯帮忙。”“哈哈哈黎行走太过谦虚”苏千爽朗一笑,笑眯了的眼底有光芒闪过。“实话实话,下官句句实话,苏尚书怎么还不信呢。”黎池也跟着笑起来。一句尚且年轻,所以行事冲动,一句不懂、也不知道,意味此事就此作罢。苏千心中暗叹:黎池黎和周此人,果真谦虚啊黎池与苏千,不论年龄、只论心性,都是修炼成精了的。两人并未说破,也都未授人以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