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慧儿已捧了不烫不凉的茶来, 屈膝奉于林如海。“爹爹。”林黛玉叫了一声。林如海立刻接过茶水慢慢的喝了,放下茶碗,温和的看着黛玉,道:“不错。”黛玉看向慧儿道:“你退下吧,没我的命令不许进来。”当所有的下人都退下之后,周航便突然从黛玉怀里消失,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人身, 穿了石青刻丝的袍子。拱拱手,他温文尔雅的道:“大人。”林如海也拱手回礼, 与周航分主宾坐下。黛玉抿抿唇,头没动, 眼珠子却骨碌碌转了转,看看林如海,又看看周航,两个都是他最在乎的人,本该亲密随和不分彼此,可只要这两个人聚在一块,气氛便突然疏离,像是在公堂一样,公事公办的架势。黛玉有心缓和一下气氛,抿嘴笑道:“爹爹,你也好久没进空间了,不如现在去瞧瞧”说完看向周航,悄悄给他使眼色。周航很上道,立刻上前,拉住林如海的胳膊。不等他反对,便另一手牵了黛玉进到空间。眼前忽然一黑一亮,林如海睁开眼:“”周航嘿嘿一笑,“大人莫怪。”“”林如海正了正衣襟,微抬着下巴,“无碍。”大狗、老虎,还有几匹马飞奔过来,黛玉一手揽了虎头,一手抱着狗头,呵呵笑了笑,看向林如海道:“爹爹,你瞧,老虎和飒紫都想我了,高兴的,他们一高兴就喜欢往人身上凑。”说着拍了拍老虎:“别舔我脸。”林如海脸上露出笑意,走过去在老虎头上摸了摸。周航在草地上摆了毡席、炕桌、风炉、茶具等,三人坐着烹茶闲话。才定下婚期,周航知林如海不舍得女儿,心中正自哀伤,故不敢提如何筹备婚事,只说京中近来的几件新闻。一是圣旨已下,开恩科以庆贺太子大婚,京中陆陆续续来了许多文人士子,日日诗酒风流,十分热闹;一是贾府二房出了一件大大的丑闻,贾政之庶女探春在齐国公太夫人的寿宴中失身于齐国公;还有大家议论最多的便是京中出了一位明察秋毫断案入神的青天新任大理寺卿赵儒礼,听说他上任不足一个月,便将历年积压的数百案件处理殆尽,经判决之后,人人心服口服,没有一件冤假错案。探春之事,黛玉并未耳闻,她问:“探春是什么时候出的事,怎么我一点不知道”周航微微一勾唇,把眼一瞧黛玉道:“就昨晌午的事,贾探春跟随贾王氏去赴宴,谁知道贾探春创进内宅一个小抱厦里去了。齐国公夫人带着十几个丫鬟仆妇到书房给齐国公送茶水,到门外听到里面声音不对,推门进去,探春正”刚说到这里,林如海轻咳几声,打断周航。周航便把后面“探春正的和六十多岁的齐国公滚在一处”的话咽回肚子里。黛玉心思通透,自然也明白下面的话不适宜说出口,因此也不问,只低低的叹了一句:“真是好生糊涂”周航道:“她可一点不糊涂”黛玉:“此话怎讲”周航:“她是买通了下人,知道那抱厦乃和嫡出的三公子平日读书歇息之处,谁知昨儿可巧三公子不在那,倒是齐国公吃醉了在炕上歪着。想做国公府的掌家奶奶这下她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名声败坏,便是给齐国公做妾,也端看人家愿意不愿意了。好巧不巧远在这个日子,不仅自己丢尽脸面,齐国公更是坐实了不孝的名声,前途尽毁。此刻齐国公夫人、太夫人怕是对贾探春恨之入骨,便是进了府恐也落不得好。”黛玉又叹息一声,觉得没有再深谈下去的必要,便岔开话题,“恩科就开在六月,这下京城又热闹了,不知又要添多少好诗妙文。”周航道:“如今才刚开始,再过一两个月更是名人雅士云集,京中各个客栈都洒扫了迎接赴考举子,斗文斗诗好生热闹。到时候我向父皇告个假,抽出几天时间陪你到处转转。”黛玉眨了眨眼,既期盼又兴奋的看着周航,“当真”周航一拍胸脯:“我何时骗过你”黛玉含笑点头不已。林如海再次以咳嗽提醒二人自己的存在,黛玉收敛笑容,抿着嘴,瞪着乌黑澄澈的眼眸,几分讨好几分期盼的看着林如海。林如海:“罢了,想去便去罢。”“多谢爹爹疼女儿。”黛玉笑嘻嘻的双手给林如海捧了茶,看向周航,笑靥越发灿如盛开的花朵,“我还想瞧瞧新大理寺卿如何断案入神。”周航:“好。”“”林如海看一眼周航,你小子太得寸进尺了罢就在他们这场谈话的第二日,探春便被一乘小轿抬进了齐国公府。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伸手不见五指。敲过三更鼓,贾府侧门先开一条缝儿,确定外面没人,才开了门。两个轿夫抬着一顶皂色小轿,跟着一个穿着半旧衣裳背着一个破包袱的丫头。十分低调且寒碜。然而还是有很多人知道,很多人围观,很多人指指点点。轿子里隐隐传出啜泣之声,更增了添看客的兴致。“瞧见没,轿子里的便是贾府那个妇德败坏的姑娘”“听说就是她往一个老头子的床上爬,还是在人家老娘的寿宴上,真是”后面的话没说,啧啧吸气,脸上露出十分鄙夷的表情。“不要脸”另一个人补上,咬牙切齿仿若她自己被偷了汉子一般。“好好的大小姐不做,非要去做娼妇,猪油蒙了心啊”人群里不知谁这样说。有人接道:“还有脸哭呢,累得家族蒙羞,我要生这么个不知检点的东西,早大板子打死”“欸,话不能这样说。”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勒着抹额的妇人露出一副你们知道什么,还得我普及内情的表情,“这贾府的二老爷啊,原是他们老太太倚重的儿子,竟越过袭爵的大老爷去。那心气儿,自是高的不行。自从被罢了官,这几年受了多少白眼他如何受得了还不想尽办法谋求复位你们想,贾府还是当年的光景么,何况他这一支又没袭爵,如今连官位都丢了,哪个权贵肯来理他如今这姑娘虽是为妾,好歹跟齐国公府扯上些关系,他岂肯放过的”一人嗤的一笑:“一个妾而已,难道齐国公还真能将他当岳丈待”“以那姑娘的手段,不一定呢,宠妾灭妻的事也不是没有。”“便真是如此,一个比他还大的女婿,也不知羞耻么”闲言碎语,一个月后还未消散,提到贾府二房,人人嗤之以鼻,比提起茅厕里的蛆虫还不如。又一个月,大理寺公开审案,允百姓观看,黛玉和周航挤在人堆里,等升堂的功夫,还听人们议论贾探春做的败坏妇德的事。黛玉眉尖紧皱,眸子深邃如深渊。这些人议论探春也便罢了,怎么连她也攀扯上了周航第一时间察觉到黛玉的不快,传音道:“别跟这些无知之人一般见识,我帮你教训他们”黛玉看了周航一眼,见他愤愤的。他这样,自然是为了自己,心里一软,旁的也就不在乎了。她传音:“罢了,也没说什么难听的,不过说我跟贾府的这层亲戚关系罢了,原也是事实。”周航:“总有那么一批闲人,以嚼舌根子取乐,却不知他们才是可怜人,你不放心心上便好。”黛玉一勾不唇:“我没那个功夫。”周航还要说什么,黛玉指指前面,意思该升堂了。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好倒霉,先是烫伤手指没法码字左手的食指中指和拇指,两个起泡,然后又一系列烦心事第233章从大理寺公堂出来, 黛玉、周航便去了一个叫“高升”的茶楼 。因名称寓意好, 茶楼很受科考士子的欢迎, 一楼大厅聚集了很多穿儒衫的读书人,正自品茶论诗。小二引黛玉、周航上了二楼雅间,殷勤的擦干净桌子, 问吃什么茶。周航一瞅黛玉:“想吃什么茶”黛玉理了理身上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蹙眉,略有几分苦恼的道:“我一时想不起来, 你做主罢。”周航便回头吩咐小二:“两碗君山银针,再挑好的点心、果品几样,用攒盒攒了送来。”言毕,将一块五两重的银锭子拍在桌子上。小二的眼睛里便放出光来, 忙伸手取过袖了, 谄笑道:“二位公子稍候,这就送来。”于是小跑着迈着轻快的脚步躬身退下。黛玉便将方才在街上买的一个黄杨木的梳子拿在手里把玩,一面说:“没想到大理寺卿竟如此年轻儒雅,瞧着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就做到这样的高位。之前的大理寺卿上次小夏出事的时候见过,总也有四五十岁罢。”周航道:“你说的那位已升了礼部侍郎。新任大理寺卿少有神童之称, 二十岁便中了探花, 留任翰林院。后又外放,历任知府、知州、参政、按察使, 年纪虽小,资历不浅。且他为官政绩显著, 常常造福一方,如今二十九岁升大理寺卿,倒也在情理之中。”黛玉将梳子一头抵在桌子上,一头按于指尖,转了一圈,道:“这么说,他倒是个出色之人了。”周航笑道:“应该说是少部分既有天分又很努力之人,自然也算的上出色。”他挑眉,“怎么,你对他有兴趣”黛玉瞪他一眼:“不过是瞧他头脑清晰断案明决,白问几句罢了,你做什么说这样的话”她将梳子握与手中,紧紧攥着,指尖略略发白,显然是有些动气,周航方自有些懊悔,不该在一个从小受礼教教导的姑娘家面前说什么你对一个男人感兴趣的话,虽然自己觉得没什么,但总是不合时宜。他拍拍黛玉的手,将梳子取出,抿了抿唇,道:“原是我说话冒失,你一向气量宽宏,别放在心上好不好气多伤身。”“谁生气了我才没有你想的那样小气。”黛玉说着便向周航要被他拿走的梳子,“给我”周航将手往后一撤,黛玉扑了个空儿,没抢到,气呼呼的瞪着眼。周航笑着看她:“不过是个黄杨木的梳子,什么好东西,你还真当宝了”黛玉也笑了:“虽只是十文铜钱买的,但我瞧着喜欢,觉得比那些象牙、檀木、玉石等绚丽华彩的都好。”周航把梳子递给黛玉,道:“黄杨木虽不值钱,但那卖梳子老婆婆的手工很好。虽只是十文钱的木梳,也打磨的根根光滑。我已仔细看过了,一根毛刺都没有,不会伤了头皮,你喜欢用着便是。”黛玉怔怔的看他:“原来你抢我梳子是为这个”“不然呢”周航挑眉,黛玉便笑了。小二殷勤的摆上茶水、点心,周航问黛玉:“还想去哪玩”黛玉眯起眼睛,苦恼的皱了皱眉头,道:“这会子想不起来,先吃茶水点心罢,歇一会儿再说。”周航道:“好。”二人便一边吃茶一边透过窗户看楼下大厅里的文人斗诗,倒也颇有意趣。过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进来一个长挑身材,穿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的男子,黛玉一拍周航的胳膊,指给他看。“他怎么来了”周航微一侧头,略带疑惑。黛玉单手托腮,看着已走到大厅里的那人,问周航:“这大理寺卿叫什么来着”“赵儒礼。”“他可认得你”黛玉又问。周航想了想,说:“近几年他一直外放,才做京官不久。上朝的时候只远远的见过一两次,该是不认得的。”黛玉笑了笑说:“还以为他要在公堂上坐一天呢,竟然还有空来这里。”说话间赵儒礼已随着小二款款的来到二楼,隔壁雅间很快响起一片寒暄、恭维之声。周航身子往前倾了倾,与黛玉离得更近,压低了声音道:“看来是他同乡的举子凑在一块宴请他,天下望族就那么些,既是同乡,又同是读书的乡绅,多少也有些关联。他又是其中翘楚,曾高中探花,如今身居高位,前途无量,那些举子奉他为前辈,极尽奉承抬举,也在情理之中。”黛玉突然说:“怎么他也来了”“谁”周航顺着黛玉的眼神看去,却是贾琏擎着一把折扇跨过门槛,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生的眉清目秀。周航笑道::“原来是他”黛玉凝了凝眉,恍然道:“差点忘了,琏表哥去年中了举,也要参加此次恩科的。既如此,自然要来会会这些一同应试的同年。”令黛玉意外的,贾琏却走进了赵儒礼所在的雅间。有人给贾琏做了引荐,论及根基,二人祖籍皆是金陵。赵儒礼对贾琏倒颇为礼遇,寒暄十分谦恭,且对当年宁荣二公的英雄事迹做了充分的赞扬。黛玉接过周航剥好的核桃仁,放进口里,说:“有些苦涩。”周航道:“别咽,吐出来,正常核桃仁不会苦,苦的是变了质的,吃了不好。”说着随手抄起桌子上的痰盂递到黛玉嘴边,黛玉便就势吐了,抬眼笑道:“劳烦你服侍我了。”周航端一碗茶给黛玉漱口,一面道:“再说这样的话,我可生气了。”“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黛玉笑着摇摇头,侧耳听了听,道:“隔壁好生热闹,已经开始挨个作诗了,我倒要听听琏表哥如今的诗文如何”众人都不敢先出头,一定要赵儒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