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府长孙满月,是邺康的一大盛事,道喜的朝臣与旧友络绎不绝,二少夫人刚出月子,身子不是太好,只樊夫人一人打点上下,好在朝歌领着能干的兰玉姑姑和贵妈妈回了府搭把手,指挥上下有条不紊,这满月宴是办得既热闹又不失了体面。况且卫衍还亲自嘱咐了明下月送来贺礼,又指派了宫里伺候的人陪同朝歌回府,对云府的器重可见一斑。满月宴后,卫衍许了朝歌几日假,让她在府中多住几日,樊夫人和云大人是乐得眉开眼笑,家中添丁乃一大喜事,朝歌许久未在身边,樊夫人思女心切,如今娇滴滴的女儿又能在自己身边多住几日,自然是喜上加喜。朝歌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襁褓,见那小小的人儿吮吸着手指,可爱得让人心软,小家伙弱小却又精力旺盛得很,朝歌是打心眼里喜欢,二嫂周氏见朝歌喜欢这孩子,也很是欣慰:“瞧兴哥儿多会认人,知道是姑姑疼她呢,不吵也不闹。”那怀中的婴儿似是听懂了,竟也挥动着小手在朝歌怀里咯咯咯笑出了声来,朝歌也跟着笑了,坐在周氏的床榻边上雀跃道:“二嫂,你瞧你瞧,兴哥儿笑了。”“可不是笑了”那周氏乃中郎将的嫡女,论出身是比不上自小金贵的朝歌,且朝歌不日便是北周的皇后,此前周氏又极少和朝歌打交道,她知道朝歌的身份高贵,且被所有人宠爱着长大,未见到她之前,难免心中又敬又畏,唯恐难以与这位身份高贵的小妹相处,不料朝歌的性子竟是这样的好,那周氏也放下了心,说话做事不再那么拘谨,对朝歌也亲昵了许多,还打趣道:“朝歌妹妹,你是不知道,这小子平日里闹腾得厉害,有半点不顺心的就使劲哭闹,可也不知怎么的,到了妹妹这儿,不哭不闹,反倒笑了。”朝歌只觉得怀中的小家伙软软的,轻轻的,真是神奇得很,人小时候,竟真的可以这般小,再瞧这孩子的眉眼,三分像了周氏的清秀精致,七分像了明之的俊气朗朗,姑嫂二人正说笑着与兴哥儿有关的话题,外头便传来侍女禀报明之回来的事。“二哥可真是关心二嫂,一日不来瞧瞧二嫂母子二人便安不了心。”朝歌笑道。明之少年时期便是潇洒倜傥的人物,少年如玉说的便是明之,如今明之年长了几岁,也成熟稳重了许多,他待周氏想必也是极好的,周氏听闻明之回来,知道他是要趁着兴哥儿午睡之前来瞧瞧孩子与周氏,只是毕竟朝歌妹妹在这儿,那周氏一时竟也入未经人事的少女一般羞红了脸。朝歌本想先走,省得二哥二嫂因她在这难能说些体己的话,谁知在外头碰到了明之时,明之却唤住了朝歌,只让朝歌等他一等,似有话要说,他去去就来。朝歌不明所以,但还是在回廊的地方稍稍候了一会,不多时,明之便返了回来,朝歌远远便见明之朝她走来,和少年时相比,明之的模样倒是不太变化,只是身量拔高了许多,五官也更深邃了一些,越发的英俊挺拔,他这些日子升格当了父亲,整个人自然也精神十足,只是如今他和朝歌都长大了,自然不能像几年前那般肆意逗弄朝歌,但兄妹二人站在一块,仍是亲密无间。明之上下端详了一番朝歌,只见少女亭亭玉立,模样虽依旧有些稚气,可言谈举止之间却已然是个初露风华的女子,明之宠腻地揉了揉朝歌的脑袋,有些感慨时光飞逝:“歌儿长大了,越发端庄秀丽。”小时候她和明之一凑到一块就斗嘴,如今兄妹二人的关系却极好,朝歌也笑着回应道:“二哥都成家立业了,歌儿自然是要长大。”说到成家立业明之也是哭笑不得,谁能想到如今打点家业,先成了家当了父亲的竟是自己他从前只知道快意恩仇,恨不得成日潇洒四方,哪能想到如今真正潇洒的却是大哥怀之。“陛下待你可好”明之也知大势难改,朝歌幼年时,云府上下便情愿她长大后嫁个寻常好人家,谁知朝歌的命数竟这般高贵,当年想尽办法也没能阻拦朝歌入宫,如今更是改变不得,虽说如此,但卫衍毕竟是帝王,伴君如伴虎,做兄长的,明之难免还是怕朝歌受委屈。“他政务繁忙得很,我在宫中也见不得他几次,但奶奶和黄仁太妃待歌儿极好,以往芙姐姐在宫中的时候,也时常陪歌儿说话。”朝歌想到前些日子自己与卫衍也算和好了,不免有些面色微红,只匆匆地带过了话题,便扯到了别的上头:“父亲近日可还好”云府富贵,都说云府乃邺康首贵,产业可比国库,如今这些都是由明之打点,云里雾从前潇洒,淡泊名利,虽官居高位,却从不与朝臣争权论政,实在是个闲臣,也不知为何近两年,云里雾突然对政事上了心,在朝中频频与谏相李宗针锋相对,虽然有卫衍的器重,但李宗毕竟是相爷,三朝权臣,便是以往太傅卢阳公和太史令终古在世时都不能撼动李宗手中之权,更何况闲散多年,空有富贵之名的云里雾“父亲他”明之神情略有些复杂,云府虽富贵,但毕竟在朝中无权,而谏相李宗一党又错枝旁根十分蒂固,李宗为人奸猾,又是三朝老臣,最擅玩弄权术,父亲哪里是他的对手,但往后朝歌立威于后宫之中,前朝后宫均是错综复杂相交相缠,而那李宗显然不甘云府因朝歌受宠独大,在官场之上使用权术频频打压云府已不是罕见之事,父亲自然得有所应对,帝王的宠信均有消亡的一天,况且朝歌若没有稳固的娘家加以扶持,如何能长久站稳脚跟,既然要应对,自然是要在前朝也要立根才可,只是卫衍显然也是愿意看到前朝能有多方权术互相牵制,太史令已亡,卢阳公已故,如今能与谏相纵横牵制的唯有云里雾,卫衍有意重用奴隶出身的墨耽,也是同一个道理。只不过李宗的政治手段高明,云里雾难免官场失意,不是一朝一夕能逆转得了的。“父亲并非愿与人针锋相对之人”朝歌略一簇秀眉,她当然知道父亲种种皆是为了保全她与云府上下,李宗奸猾,父亲大可像以往一样视而不见,但如今既要参政,自然政见不能和李宗一致,长久以往,便像当年刚正不阿一身忠魂的太史令终古一样,不齿李宗所为,在政见上与李宗针锋相对。明之本是要逗朝歌开心的,不料兄妹二人竟聊起这样沉重的话题,令朝歌好端端的簇起了眉头,明之笑着道:“好了,父亲自有父亲的分寸,我今日特意将你唤住,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好消息”朝歌奇了,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消息要比兴哥儿的到来更让人欢喜呢明之扬眉笑了,保证道:“你只管随我来,保准让你欢喜。”朝歌虽不知道明之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但还是无条件的信任明之,他派人向家中父母传了话,便命人准备车马,明之请朝歌上了马车,自己则亲自当起了车夫,不多时,马车便在城东的燕归楼停了下来。明之搀扶着朝歌下马车,朝歌的小脸上满是古怪,眨巴眨巴着眼睛,实在猜不透明之在打什么主意,明之却仍旧卖着关子不说,只让朝歌进酒楼。燕归楼依旧是燕归楼,酒楼中的规矩和以往一模一样,丝毫不变,此间的客人有侠肝义胆的剑客,也有风雅的文士,燕归楼接待什么客人,以什么菜金接待客人,仍旧肆意而定,朝歌小时候随着兄长来过燕归楼凑热闹,但此后却从未再来过了,朝歌按耐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二哥,你领我来这里做什么”朝歌实在猜不住,二哥所说的惊喜在哪儿“你只管用眼睛看着便是。”明之说着,便召来一名青衣童子领路,将兄妹二人领至了楼上的雅间,雅间的门是闭着的,童子也只将二人领至门口便退了下去。朝歌听着雅间里头有男子说话的声音,那声音温润儒雅,朝歌的面上有了变化,果然惊喜地抬头看向明之,不敢相信道:“怀之哥哥回来了”怀之游离在外已有两年,这两年来怀之并未回邺康,便是去年过年也没有回来,家中上下都想他得紧,怀之虽在外,却时常书信予朝歌,说的都是他在外的见闻和见解,信中也会时常告知朝歌他的行程,朝歌便时常在信中与怀之议论他在诸国的所见所闻,她偶然也会说些自己的看法,而怀之的回信中,则时常评点朝歌的见解脱俗,眼光独到。如今怀之哥哥是何时回邺康的,府中竟是半点消息也没有收到,反倒是二哥神神秘秘地将她带到此处。明之笑而不语,用眼神示意朝歌推门而入。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