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要记得:大多时候,风芒不要过露,风头不要过甚。夺得所有眼球与关注,虽然面子上极好,可是也容易树敌。”孙豪从文简口中再听到这些话时,沉思。文箐不想树敌,可奈何有人视之为敌。八月十二是乡试的第一天,也是几个酒大比的日子,结果如文箐所料,五道菜,染指不出意外胜了两道,这还是有意放水。可是,有人看不过去了。邓知弦上次支使泼皮到染指闹事,结果偷不成反蚀把米,那人进了监牢,差点儿把他供将出来,最后还是他拿出一大笔钱来堵了那人的嘴,这才没把事儿捅出来。这次比试,他是拿出全部家当想赢个名次来,甚至于再次让邓氏向周同讨要王府的做菜方子。可是他请的厨子并不象关山那么高明,而郭董氏最擅长的是点心对于做菜的技能也没有预料中的高超,尽管有方子,但研习时间短,另一个是口味问题。湖广与北京的吃食当然与苏州不一样,而评委都是苏州本地人,可想而知,王府菜虽新颖,可是做出来一是技艺不到,二是吃的人不适应,想要拿第一,失败。周同那边在邓氏讨要方子时,便道:“你与人不过是合伙经营,又不是自家的铺面,不过分成而已。总不能便宜外人了,到时也予一份与文箐那。”邓色立时变色,怨道:“但凡有点好处,你就只想着那边。甚么外人不外人,你拿方子与她了,可曾给我们半分利要是给她,那挣得的钱也分我们一半才是”周同恨她不重亲情只重钱财,不理睬。邓氏将此事说与邓知弦听。邓知弦说姐夫不懂事。“要不然,你改日与姐夫说,这食肆不是与人合伙的,是咱们自己开的。方子要是给了他侄女,客人还不被她家抢光了她那食肆本来比咱们大,又是正当码头的地界,离咱们甚近,到时,咱们这里哪还有客人来”说到这事上来,便想到了明明郭董氏也做香酥鸭,为何人人都到染指那处去买而且只站街上,就四处能闻到染指的香味,明显比自己这边香。是何道理可是染指那边厨房重地,伙计又是褚群与关山的家人,是以关于排风扇的妙用,他是根本不晓得,也根本进不去瞧个究竟。周宅中安的风扇是排油烟,可是没人象染指那样故意没榨香料并用风扇对着猛吹的,所以他当然不知情。邓家姐弟开的食肆是一日比一日客人少,吃白食的却是越来越多,邓知弦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可是他那些狐朋狗友惯出来的毛病却是不会收敛的,反而开始传出来食肆开不下去了,连朋友们吃饭都成问题了。传的人多了,风闻的人更多,来吃的人就越少。可是当初从食肆的桌椅碗筷锅台灶具,还有厨师伙计的工钱,都是借的钱筹措着开办起来的,这些如今过了快一年,利滚利,眼看着翻了一番。对方在五月里开始催债,未果,然后八月初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往食肆里一坐,黑着脸催讨债务。“邓兄,半年前我就给过你面子了,你成日里吃鱼吃肉,如今你也得让我们喝点汤水不是再不还钱,那铺面我可是要先收回来抵债了。至于先前借的钱,你算好了,该多少,届时我们来取。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八月二十日,我们再来,至于子钱的子钱,嘿嘿,听说邓兄三条腿有一条不得力,到时可莫我们不客气,余下来的两条腿是否中看不中看又或者中用不中用,端看邓兄的本事了”邓知弦吓得发抖,想到了当日被恶人给吓得子孙根现在是既不中看也不中用,萎成一团,要是两条腿再邓氏听得弟弟说人家催债来了,吓了一大跳,白着脸道:“你不是每月里柜上结的盈余,你已拿走一部分去还债了吗原先借也不过几万贯,怎么会变成这么一大笔债来”邓知弦耍赖,将事儿推得一干二净,叫道:“谁晓得生意这么难做上半年就得了那些钱,寻思着食肆新开罢了,哪想到你侄女儿又在旁边开了一家,结果把一半多的客人全抢了过去我也想多挣钱发财啊”邓氏恼道:“我同她没干系你少提她我只问你,你怎么没拿钱去还债你老实与我说,食肆里赚来的钱都哪去了”“姐,你自己每月从食肆里拿钱你忘了你拿了钱怎么不想着还债,只说我”邓知弦的眼瞪得比她的还大,认为姐姐只进不出,半点不想自己如何辛苦。自己这一年,替她挣了钱,还要受她数落,实在是好心没好报。“你,你你当时与我说的,这是我尽得的那一份,还债的钱怎么还要我出用我的名义借债也就罢了,你怎么能这么坑我我是你姐啊,你不是外人啊”邓氏急了,提高了嗓门指责弟弟。“那么一点大的食肆,还能挣多少你以为是摇钱树啊当时说好的,你四我六,我可是予你一半了。”邓知弦半点不让,反驳着姐姐的质问。邓氏气得去捶他,哭道:“你当时劝我开食肆,说甚么来着说甚么文箐不出现都能挣得一万来贯,到手净得七八千,咱们打理起来,一月怎么也得有一万贯钞,除去息钱,一人也得四千贯。结果呢,你给我一千来贯,如今这两月连一千也拿不到了我问你,那些钱哪去了我当时只让郭董氏去帮厨,还能分得一千贯呢,如今我让你帮着打理,结果我得这一千贯钞还要去还息钱我赚什么了我现在还背负着一大笔债弦弟啊,哪有你这么害姐姐的我要不是为你好,我何必在周宅中与人撕破脸面与你姐夫闹不开心也要帮你开食肆我都是为了你,为了爹娘日子好过,不要瞧人眼色,不要到周家门上来讨要被人瞧不起要不然我在周宅中有吃有穿,我做甚里外不是人,这般去算计你让我如今找哪个去啊”邓知弦心里一堆子烦心事,没耐性听姐姐哭嚎,一把推开邓氏。“要不是你成日里在我耳边说甚么多挣钱扬眉吐气的话,成日里说你侄女儿轻松挣大钱,让我帮你打点,我做甚揽这个差使辛苦得一年,你不说我的好,倒是嫌我挣的钱少。当日还不是你逼我拿主意,若不是看在你是我姐的份上,我何必这么劳心劳心现下姐姐全赖到我头上,却是把我当仇人看,哪里有把我弟弟珍惜”二人大闹一场,何止是不欢而散,却是阴云密布,大难临头。邓氏这下后悔莫及,从箱子里翻出去岁的借据来,这一细看,吓得浑身发抖。你道为何那借据上,债钱虽是三万贯钞,借的利钱需得二万四。邓氏原以为一个月能赚一万贯,听邓知弦说每月还六千,自己与他一人拿两千。便以为十个月自然能还清所有的借债,日后只管等着每个月五千,而且那食肆也在自己名下了。却不晓得邓知弦竟连一个月的息钱也未尝还过,而对方也未提,如今一年将至,钱却连一个月也未曾还过,于是这笔钱也不仅是五万四了,早就是按月,利上又滚利了邓氏以前满心欢喜从弟弟手里接到分红,邓氏哆哆嗦嗦地拿出数筹来计算,却是怎么算也算不出,以她的算数能力如今是算不过来,左右算来算去,最后发现还是错了她将箱笼打开,发现这九个月分到的钱,也不过一万贯,自己当时为了气李氏,还大肆地买了好些物事,如今手头也不过余得五千来贯钞。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气急败坏将算筹扫落在地,趴在桌上痛哭不已,全然失了主张。邓氏姐弟俩这么大动静,自然将隔壁的文筠惊动,她在外头偷听到这事儿,半清不楚,只晓得出了事,事儿还不小。舅舅一走,她去问丁氏。丁氏早得了邓氏嘱咐,这事需得瞒着一干人,自然不说。文筠急得不得了,只好跑来找姆妈,才发现桌上那张被揉得一塌糊涂的借据。她就算小,可是上了学,白字黑字却是瞧得明白的,看到下面姆妈画了押,却是将这宅了抵了出去的。立时惊叫道:“姆妈,这是怎么了”邓氏哪管得了她,女儿还大呼小叫地来问自己,就以为是对方也是指责自己,于是将一腔怒火发到文筠身上,骂道:“讨债的,你问甚么问人家怎么能挣钱,你却只晓得花钱催命一般在这问甚么你平日里只追着她玩,可曾见她予你姆妈半点好颜色要不是她,我怎会落到现下这步境地来”她拖着女儿往门外走,将文筠关在门外,自己则在屋中嚎哭起来。文筠亦哭,丁氏在一旁劝解。“六小 姐,这是大事,只怕得与四爷说了”文筠想想这宅子要没了,怎么办当然只能找爹。于是急急忙忙跑出去,到隔了两条街的书院通知周同。周同拿着那借据,吓得惊慌失措,他也不会算帐,只瞧着那是一大笔钱,思量来,或许三哥精通这些,也不敢说与姨娘听,只赶紧去找周腾。周腾看完,却是气得一拍桌子怒:“邓氏这做的什么事来这是败家啊,这宅子都不保了啊”周同听得心惊肉跳,不安地道:“三,三可,不,不会。不过是五六万,咱们那食肆不要了,卖了顶些钱。食肆开了近一年,也有些钱,要再缺点,先从家里拿些这要是欠债不还,人家逼上门来讨债,咱们,咱们”到时说出去,周家竟然借了一大笔债不还,脸面往哪儿搁。周腾恨四弟管教妻子无方,听他的这番话,更是不懂内中关窍,又气又怒,额上青筋一跳一跳地,因眼眶深陷,这理情绪一激动,眼瞪得更大,神情越发让人惊心。“四弟,你是真没看清还是到现在仍不会算帐啊这哪里是五六万的债,这明明是十多万啊你宅子都抵与人家了”周同吓得手上的杯子直接掉地上,水溅了一身也顾不上。“哪,哪里会这么多来这”周腾指着皱皱巴巴地字,气得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按借据是:要求每月还二千贯钞,十个月还清本钱,利钱算若是每月不还,则滚到下月是四千,而下月又有二千要还,再到第三个月就是八千与四千再加二千,计一万四,到第四个月如此一累加,到八月底正好十个半月,已然十多万不止了。周同气得摇摇欲坠:“我,我哪里来这么多钱来”周腾抚着额上青筋,恨铁不成钢地道:“当日房契我就不该予你。姨娘不是给你打点钱财吗怎么这么一件房契却是没收好竟落到邓氏手里这宅子都保不住了,父亲手下的家来到你手里,就这样败光了,早知如此,当初分家我就该不顾姨娘的反对,替你把管着,何来今日这大灾我早就告诉你了,邓氏姐弟就是败家的,邓氏往娘家拿了多少东西偏你是惯着她,你把她当妻子,她可曾把咱周家当夫家哪里有这样的女人真个是娶妻不贤,倾家荡产”周同分家时,手里的现钱笼拱也不过两三万,然后办学院,花去一些,再去岳州虽是在王府有差使,但也不赚,反而是多往外花销了一些,学院这几年有点钱,却是极微薄的。如今要是不向周腾开口借钱,那就只能卖地。但那样赔得更多,最好的莫过于直接用这宅子抵债。周腾直言,自己没这么多现钱。“要不,你去找侄女儿商量”文箐听到这事,吓一跳,邓氏也真胆大,自己开了食肆,却哄着所有人说是与人合伙,不出钱只出郭董氏帮厨,竟是瞒过了周宅一众人借高利贷呢。“四叔,不知现下还差多少”周同在侄女面前简直开不了口。文箐开食肆,周宅没人出一分钱相帮,她也没向人求助过,人家才开不久,哪来的那么现钱文箐见周同这般为难,心中叹口气。四叔待自己姐弟是真的一片叔侄情深,自己不喜邓氏,可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或者见死不救。“我手头上能凑到两万多。方太姨娘替小姑攒的嫁妆钱有一万多。不知三叔那里能腾挪出来多少”“你三叔那儿现下能拿出两万来,其他的”他也知三哥这是对邓氏姐弟不满,是以不会痛快借钱,只说现钱全压在货上了。如此一来,他能凑过六万到七万,加上刘太姨娘手上的钱,或许能到万,可是,还是差了一大笔。有了文箐这边三四万,自然缓解了很多。文箐听得周同说出“两万”时,愣了一下。这是三叔说的还是三婶李氏说的想来想去,应该是三婶能做出来的事。过后亦明白李氏的理由了,故意说得有点儿保守,太容易给出的钱,不会让人感激。到了关键时刻,再“挪一挪,挤一挤,吐一吐”,那时方才显得“真心实意”。“唉,四叔,我那食肆开的时间不长,要不然还能多些。到了十一二月兴许又好些,制得绒衣就有笔收入”周同听她提到“食肆开的时间不长”,无地自容。但事儿却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因为就在周同暗里筹钱的时候,周腾却是差人到处寻邓知弦,并联系对方商讨还债一事。这时,八月底,月黑风高之夜,食肆里突然走水,不仅是烧掉大半,连旁的两家店亦有涉及。这下,债务加大了。正文381 坏消息,好消息褚群打听到具体消息,让自家娘子来与文箐说:“那边食肆一烧光,牢里那闹事的人也翻供了,承认是邓家人指使”文箐从郭良那边得到的口讯,也猜到了是邓知弦眼红自己这边生意才故意叫人来使绊子,偏偏是自己这边没中计。当时确实很气愤,没想到不是不报,而是报应的时候等到了现今,这一把火,将邓家姐弟的食肆烧得残垣断壁,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