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宅子上的人,又不是没长嘴焉能捂得住”周腾道:“这个倒是不怕。只要传出去的不是父亲埋的便是。前年,曾家挖菜地,掘得几百两白金,不是都按值换成了宝钞了”这事传闻甚广。曾家垦地,欲在地中间挖一个窖,没想到竟挖出来一笔藏银,于是上缴,朝廷依值,收了白银,给他折成了宝钞。周同提醒道:“这钱究竟是谁埋的,不如且先仔细瞧瞧钱上是否有印记。”藏铜钱的箱子因为太重,又埋在土中,受了潮,早就半破损了,在旧宅子处已换成箩筐装了。铜钱好些发霉,原来靠墙外围的斑斑驳驳,幸好也不是全部。辩论铜钱制式,乃永乐年间所造,显然非庞家所埋。再瞧宝钞,虽有厚厚油纸包裹,却也浸了些水渍,上面十来张都有霉迹,好在下面的都无损。这个,不好说了,因为宝钞印制,都是“户部”制,洪武年月日。周腾问弟弟道:“从哪年改为户部制的”周同一愣,摇了摇头,道:“这个,且得查查。”李氏与邓氏可没管这个,只顾着数钱了。铜钱合计为三万五千文,宝钞为一万二千贯。刘氏盯着庞家夫妇道了句:“这还需查甚么既然这是与铜钱在一处埋的,自然都是咱们家埋的。”这话也不为过。庞家夫妇道了句:“不是我家的钱财,我们也不眼红,再说我们家也不缺这点。”待银子搬上来时,先是一坛碎银,无从辨起。其他两坛却是整锭,细瞧,发现为高祖时制。好在是有一坛上封口处略有字迹,依稀认出来为“庞”字。庞家夫妇这时便道了句:“这银,只怕是我家祖上所藏,钱么,想来是姻亲家所藏”话未落音,刘氏抢先道:“不见得就是庞家藏银。若是当年夫人出嫁时呢”若是周庞氏藏银,亦说得过去。只是,刘氏这话,显然是不想让庞家人得了这钱去。庞家夫妇听得这话,恼火地瞪着刘氏,反唇相讥:“宅子为我庞家所赠,这银子明明是高祖时所制,太宗时已禁银,凡家中藏银悉数上缴,难道周家敢违律”这话顶得刘氏张口结舌。可庞家夫妇早不来,晚不来,却是今日到得周家,偏周家无意中掘地得银。免不得就有人多想,尤其是有心想找事的邓氏,她瞧向文箐:“这宅子动工多日,怎的就今日发现了这银钱这般巧的事,箐儿,你说奇与不奇”文箐见她要将火烧向自己,有些厌烦。一涉及到银钱,邓氏与李氏都不会好说话,尤其是这宅子现下在自己名下,她们生怕自己据为己有。可是自己要是主动松一下口,对方则会更进一丈。她本不是特意想分这钱财去,此时也恼火地道:“四婶问我,我又问哪个去要是我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这钱若是我藏私,焉能让三叔与四叔去的那日,发掘这钱来早一日晚一日不更好”这话说得十分利害,庞家夫妇本以为文箐是受欺负的那个,听得这话,才晓得李氏与邓氏在文箐手上并不能讨得好便宜去。其他人不吭声了。可是,三百两白银,值三万贯钞,很大一笔钱了,难道就这么给庞家夫妇周家人不甘愿。可要是不分与庞家,说是周庞氏所埋,那周复昔年便是违律。庞家夫妇要是不高兴,定是会传扬开来。周腾想了想,这钱得给,于是讪笑着看向庞家夫妇,道:“姻兄,你瞧,这钱”庞家夫妇对视一眼,道:“我等不过来探亲,没想到宅中还有这笔钱所在。既是意外之财,姻兄意下如何”周腾深吸一口气道:“咱们本是姻亲,只这笔白金着实无法判断是令祖父所藏,还是先母所藏。不若,一分为二”庞家夫妇见他没起独占之心,点了点头。这不是白白便宜庞家了刘氏瞧向周腾,方要开口,而邓氏亦鼓着眼要噪舌,却被李氏拽住:“你分清好歹。”然后,剩下的钱,周家又分作三份。文箐姐弟得了五十两白银,四千贯钞,一万来文铜钱。本来要吵作一团的事,结果因为文箐先时说的,祖父的名声、违律一事,就这样悄悄地分了这笔钱。邓氏想起先时李氏说的话,此时旧话重提:“那宅子,谁晓得哪处还藏有钱”说完瞟向文箐。文箐不甘示弱地道:“不错,为表明我清白,我想,那工人还都是我请的呢。如今房子不盖了,个个在掘地,谁晓得他们会否藏私四婶要是乐意,只需多请几个人,带足了镐铲,掘地三尺,我与弟弟自是不吭一声。只是,掘完地,那宅子莫要成了菜地。”邓氏没想到文箐这般爽利地同意了,可最后那句也让噎死了。可是当着一众人就这么着再次被文箐给堵了回来,没了面子,心中很是不甘,小声道:“铺平则是。”文箐恼她尽找自己麻烦,而且宅子一建成,再不用担心自己没有住处了。这些日子,在周家住着,受够了邓氏隔三差五地找茬,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便没好气地道:“常熟的老宅子,那些个书房,书楼,是否有暗门,是否哪个藏画后面,又有藏银,四婶是不是也要好好查一查到时大家也分上一分”书楼画册,分家时,全归于周同。文箐这么一说,邓氏满面通红。周腾可不想家丑出在庞家人面前,便道:“这白银一事,捂是捂不住的。我明日便去衙门汇报了。”文箐还想收着白银等着涨价,看来也只能换成日后不值钱的宝钞了。只是,好在有这笔钱了,新宅子也就不用动用陈管事的钱了,文箐又松口气。为防万一,生怕李氏又打自己这笔钱的主意,要是拦下不给,自己又不能与她撕破脸来。便道:“三婶,那弟弟名下的这点子钱,我便让周大管家明日拉走了。那房子正差钱,盖不下去呢。”李氏讪笑道:“也行。”庞氏夫妇道:“明日我们夫妻正好去阳澄湖祭一下祖。”文箐客气地对他们道:“表叔表婶来得正好。清明时,周大管家正好修葺了祖坟,某处地下陷,有积水”正文267 急流暗涌由于埋银一事,结果旧宅子真个儿是刨地三尺,角角落落都挖了个遍。但是,终究也没再挖出甚么钱来,李氏邓氏也没好意思再叫嚣。文箐趁休沐的时候,去看了眼,千疮百孔不说,连原旧宅了屋脊也翻开了。这么一来,又得平整地面,又得重整旧屋子,工期至少又得耽误个十天半月了。文箐听陈妈愤愤不平地道:“瞧,三爷生怕藏在墙里瓦下,屋脊下的上梁钱翻了出来,也不到百文。”她越说越气愤,心想若是夫人在世,哪容得了三爷他们这般行径牢骚满腹地道:“小姐,三奶奶四奶奶这是欺负人凭甚么他们分了去这明明是少爷名下的宅子”然后,她又怨怪陈忠:“那日里,那钱就不能就让三爷拉回去了”文箐知她是向着自己姐弟才起了独占之心,开解道:“好了,好了。这事儿就这么着吧。若是没有一文钱,咱们不也是咬牙要盖这屋子吗如今得了三分之一,起屋已是轻松。何乐而不为”李氏与邓氏是欺负人,可是没办法。谁让文简小,当了家如今家业捏在周腾手里,周腾发话,自然是遵从,至少,他也没全霸了去,不是再说,文箐也不想靠祖宗的剩饭来养活自己与文简。有,是好事;没有,则需得自己奋发图强。陈妈听得这话,稍宽解些,小声道:“那,庞家送的,小姐收下吗”庞氏夫妇得了这笔意外之财,终究是过意不去,见文箐姐弟起屋用钱十分紧张,非常大方地拨出五十两白银的份额于文简,道是贺新屋之礼。文箐摇一摇头,道:“哪好意思要他们带来的见面礼甚是贵重,我还愁如何还礼呢。”总让人同情,接受别人可怜自己的目光,实在是受不了。陈妈见小姐这么好强,便也没再多说甚么。文箐转移话题道:“听说,奶牛这几日产奶不怎么样了”陈妈见她是这个话题,立时来了兴致,道:“可不是我就怨栓子他爹,牵了这牛回来,如何个养法,也得问清了。”文箐笑道:“这怎么能怪陈管家北牛牵到江南来,怕是同那白菘一般,移到旁地就长成了油菜,不仅是人有水土不服,牲畜有不适,就是这作物也有水土气候一说。”她说着这话时,却瞧见小女娃叶子正端着一个罐子向牛圈方向去。对于这个人,她向来采取无视之状,可是终亏是心中有愧,又做不到真正的无视。忍不住问道:“她去挤奶那牛不会踢着她吧”陈妈小心地察看小姐颜色,见她眉间流露出担忧,便道:“倒也不曾。前几次她见得周管家在挤奶,很是好奇,非要抢了这差使去。”文箐点了个头,对于这种小童工,给她一口饭吃,让她做点儿事,或许倒是于她有几分好处。终究,这是古代社会,不是后代。“她吃得如何”陈妈见小姐问得细致,便一一说起叶子的近况来。“莫瞧她瘦,吃得还真不少,栓子吃三碗,她竟也能吃两碗多。现下长了些肉,力气大了,一小桶水,也提得动了。人倒是勤快,不偷懒儿,我们起得早,她也不贪睡,早早就备了水晓得少爷爱喝牛奶,生怕那牛奶被雇来的人不小心挤了去,每日里在灶间烧了火,再去山上打了些草回来,便看顾院子里的木材,又守着那牛”“等过些日子,咱们境况好些,也给她份工钱吧。”文箐没想到这一个小女娃,竟干得这么多活儿,也是十分吃惊: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没提家中姐妹兄弟”“小姐要给她工钱咱们养着她,给她饭吃,不嫌她在眼前晃就已是待她不薄了。”陈妈迟疑了一下,略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小姐,各人有各人的命。她在眼前,你心中不好受,还管她作甚先前我本打算寻户人家送了她走的。听她与栓子提过,家中兄弟姐妹不少,若是她家全来,这里,哪呆得下”她虽然对叶子心生同情,不过是出于为人母之心,可是作为周家人来说,肯定是不喜章家儿女。文箐也叹口气,道:“当日遇她爹前,我在庐山抽得一签,道姑劝我:莫计前嫌,放宽心思少恶念。思来想去,这前嫌只怕也是有她家一份。我呢,如今日子好过些,她章家现下如此,多少也因姨娘当日之事,说来说去,于她章家,终究是我们欠一份人情。”说到此处,一时不忍,脱口而出:“要不然,改日阿素姐归来,让她带了章家人去到常德。既不在我眼前,又”陈妈闻言,继续洗着盆里的衣物,暗叹小姐菩萨心肠,满口称道,说这个主意不错。文箐见她好似并不真心实意赞同这个主意,复劝道:“都是孤儿弱女,她比我处境还差”嘉禾提着满满一桶水过来,听得这话,以为小姐说自己,感激地看小姐一眼,小声问道:“小姐,少爷喜欢吃口条,村里有人在杀猪,咱们要去要去买来”文箐听得,喜道:“快去。多买些肉,今儿给所有工人都加两道菜。昨日得了钱,还没感谢大家辛苦了。”陈妈笑道:“小姐,你得仔细了,这些人在咱们家吃得过份好了,只怕回头到别的人家他们也依咱们家要求来,旁的人家可不乐意了。”文箐呵呵一乐:“难得高兴嘛。再说,幸亏他们挖地仔细,要不然,哪里得来的那笔意外之财。”陈妈觉得小姐有时万事想得开,得了好处绝不吃独食,这种性子,千万个人里也难挑其一。沈家当日就闻听周家掘地得金,立时赶了过来,没想到周家此次平平静静地分了钱,也没见文箐有什么怨言,沈贞吉转了一圈,自是走了。沈于老太夫人知晓事体后,对儿媳孙媳说道:“我就说,箐儿这个性好。日后进得我沈家门,必是对诸位弟妹迁让,家中不会有纷争。”先时,因为文箐在杭州替沈吴氏出主意,谋得钱财,虽然沈家感慨文箐出了大力,可是姜氏与沈母都十分担忧,沈颛娶这么一个娘子,太过于能干,而且精于钱财谋划,日后,沈颛岂不是弱上几分其他兄弟妯娌焉有抬头之处沈父沈澄有所反对,认为一个女人太强势,则阴盛阳衰,尤其是孙儿沈颛过份老实木讷,只怕可老太夫人现下发话,便只将话闷在心底。沈母思及自己与姜氏齐氏之间的关系,亦是感叹:儿媳过强,家姑势弱。沈贞吉对妻子姜氏道:“文箐识大体,不计小节,仁善乐施,持家有道,其胸襟宽广,世间男儿之肚量亦少有与她,与其母相较,也胜过不少。颛儿得妻若此,何其至幸”姜氏虽虑儿媳过于能干,日后恐居于自己之上,只是如今文箐深得沈家老太夫人喜爱,尤其是沈贞吉是赞不绝口,每每提及文箐,眉间便有几分喜色。华婧十分认同姆妈的看法,她为弟弟担忧,认为弟弟不开窍,又想到那活泼的孙豪,只觉有所隐忧,却又不好与弟弟坦言。弟弟喜欢表妹文箐,这是一看即知的事实。文箐在沈家,沈颛总是静静地呆在一旁,眼也不眨地看着表妹,偏文箐总是没注意到这些,于是弟弟的目光专注得令华婧十分心酸。文箐只想着建屋子,担忧着周珑的婚事,思索着三舅姆的那块地皮怎么能才找到一个好合作者,关于自己的个人未来婚事,她依然认为漫长而遥远,全然不知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