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侧。橹的下缘是弯而上拱的,正在修补,有块突出,魏氏倒下去,身子整个砸在橹上,尾椎骨就落在这突起上。她人再胖,可往下的压力也重,于是生生地把自己尾巴骨,也就是米字骨给弄折了,当下起不来了。这一场惊变,吓得周家人全都呆了,惊呼完后,七手八脚就要去扶魏氏。魏氏老眼本来昏花,此时疼得一双浊眼老泪纵横,看不清眼边的人,只叫着“痛”。周荣要去抱老母亲,鲁氏惊魂不已,好似她自己十分失职,恨不得摔下去的是自己。船下的人开始往宅子方向跑,通知还没上船的周叙父子。周上的人紧张不安,围着魏氏,彭氏要去扶,魏氏只叫痛。鲁氏方才醒过来神来,阻止弟妹,叫道:“莫要动姆妈,且问问是伤哪里了。”人老了,摔一跤,要是断了后背脊梁骨,那就麻烦了。这下子,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魏氏痛过后,摆摆胖手,含糊不清地道:“后背没事。”船下周赓还有周正两兄弟飞一般地奔过来。魏氏太沉,鲁氏与彭氏两人扶不动,又有婆子与丫环加把手,结果还没扶起来,魏氏直叫痛,吓得两个儿媳一失手,幸妞有个婆子在一面用力顶着,否则魏氏差点儿又受二次罪。好不容易,终于将老太太扶起来,只她太重了,谁也背不动。周正来了,心疼母亲,二话不说,俯下身子要背,可他一个秀才,连旁边的婆子力气都不如,好在是周赓壮实,背了母亲就往家里跑。周叙由大儿子周荣扶着,见到的就是老妻子病歪歪地将二儿子压得跟个老驼子似的。魏氏出事,一干人等都差点儿忘了掉在水里的崔婆子,好在船夫们倒是及时,毕竟那是老夫人身边的得力人,扑楞楞地跳下水里,将呛得脸色死白的崔婆子拖上岸,李氏慌得赶紧让人拿了被子衣服类的裹了她,好在是:人还有气。这场变故,太突然了,莫说周盛他们一家不去祠堂,就算他们乖乖地回去了,只怕所有的事都不能按计划进行了。文箐牵着文简,怏怏地下船。本来以为就是明天,能将周成与周夫人的一些事处理了,没想到,还得往后拖,拖什么时候才能了结这种煎熬,何时是个尽头文箐恼火地进了房,差点儿就要扔个甚么物事,可一瞧弟弟文简可怜巴巴还搞不清状况的小脸,又只好忍了一忍:她昨夜想的计划,如今大部分得推倒重来。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后面还有些变故在等着呢。当然,有些事,就看怎么看了,有好必有坏;而坏事,对其他人则可能有利。话说,此时周家不仅是文箐一个人气急败坏,周叙及其儿子儿媳因此事,也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周叙一拍桌子,冲着二儿子幺子道:“去,开船,请族里说得上话来苏州。他不去祠堂,明日我便将这宅子变为祠堂,审他一审”周东十分惶恐地来请罪,就是他派人通报消息,才会让魏氏出这种事,此时真个有种“负荆请罪”悔不该之态。周叙虽气愤,可是终归是忍了一忍,没迁怒到他头上,直接就问:“你叔父年龄大了,如今既在病榻上,无法主事。我瞧你处事端方,族长一职,你说呢”周东自然说:顾叔父已然不成事,如今自是请叙叔父主持族里大事,自己唯命是从。周叙却摇了摇头,道:“我在京城,手长袖短,有心无力。子侄一辈的人,也只你为人公道,待族中诸人热忱”周东受宠若惊。族叔的话,就是说这族长一职自己来担当了,周叙一家会鼎力支持。其实,现下族里势大的就是周叙一家,只他一发话,那其他人哪里还会说甚么周腾有些失望,没想到伯父竟把个外人推上族长位置。他本来想,自己父亲当年是顾念周顾那一房的恩情,才让周顾当了族长,现下既与周顾撕破脸面了,族长一职就该是落到伯父头上。伯父不当,那也该是长房大哥周荣或者周赓,怎么能让周东白白得了这么个好处周叙斥他有心无脑,狠狠地骂过一通,似是想骂醒他。他之所以现下不能让自家子侄当族长一职,就是因为定旺说的“知恩不报”。此时,若是自己这一房借此机会,公然将周顾赶下族长位置后,却立马又是自家儿子当了族长,世人怎么说周腾委屈地道:“顾叔父当了族长,咱们家出的田地作了义庄,他却以族长名义拢在自家名下,半点儿没让我们打理,这么下去,我们每年都加十亩义田,得的便宜却是他人”他自然是利益在上。这些年,沈氏与周复没少为族里做事,周家义庄现下说来,有八十来亩地了,却从没由自己管顾过,只由族长打理。以前是地少,不过三十四亩,周东父亲作为族长公道,所得不是用于修村里路扬周家名声,就是周济族里穷困之户,大家都没话说。可到了周顾手上时,义庄一年比一年渐大,不是由于他的缘故,而是由于周复大方,感念族人恩情,才在族里说出,每年自家给族里增十亩地。周顾却没将帐目公开,只说每年收入皆用来祭祖祭坟,还有修缮祠堂了。对于县里修路问题,周顾作为一族之长,也去操办,得的名声却是落他一人头上。这些,不仅是周腾瞧不过去,便是族里其他人都看不入眼,周东也不喜。周顾是周东的隔了一辈的亲叔,可是周东也十分不满周顾的作法,又与堂兄周成周盛其实也有冲突,到得定旺他们,更是对他们的行为看不入眼。相对于周顾,周东更是把周复当作自己的亲叔来看待,对周叙也比对周顾要亲热。且说,周腾委屈的还有,自己父亲在世时,每年常接济县里的救济院,遇到灾荒或岁末,总是掏出一笔钱来支助。而这些,周复一半是要着自家名号施为,另一半则是打着周家族人的名号,可后一半却被周顾给拢了过去。周腾很不爽,只是他是族长,自己反抗不得。周叙好一顿训斥,周腾略明白伯父所难为。可是他多少还是有疙瘩,认为周盛他们那一大家子之所以现在这么任意妄为,皆是出自于伯父还有父亲对他们的纵容,才让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挟恩以恃。他自认为,几十年前,父亲受到的周顾祖父的那一点点照顾,早就在沈氏进门时,周复给了周顾十来亩地就偿清了,偏是这些年,没完没了地任由周成周盛他们提要求,然后不停地满足他们。周腾心里不服气,他打定主意,得让周盛他们一家不好过才是。周芸毁容,这事儿也不知是他,还是另外别的人,一早就捅到了孙家,最后是孙家十六日下午,派了人来,撂下一句话,留下一张纸,取消婚约,原来的聘金不用了孙周两家自此男婚女嫁,互不干涉。周芸醒过来时,听到这事,她自己还没接受毁容的现实,却再次听到毁婚一事,竟是受不了,发了疯。而严氏醒来后,或许脑壳伤到了某个地方,变成了痴傻。定旺要闹事,偏偏官差跟在门前看着。周正冷森森一句话:“我母亲寿诞那日,况知府亲临祝寿。”这话,意味着甚么,他再蠢,也懂得不能与官府为难。周赓却是在魏氏请过医生来家里,偏那地方不能见医,于是气愤不过,恨恨地卷着衣袖冲到周盛家门口,很是一顿骂,最一还是被周正与文筵拉回家,才罢休。周盛这才慌了手脚,没想到这次族叔周叙是真不再顾念往日恩情了。他寄希望于老父,十六日上午在周顾面前还想倒打一耙,却不想,周顾听到这些事,本来就老病缠身,竟是真的再起不来床。十六日,族人从常熟赶来,正聚在周叙院子里讨论,隔日一早,却传来了消息周顾竟是没了。这个消息,文箐不知对自己来说,是好是坏,她正在周家大院里绸缪些事,以能证周夫人与陈忠夫妇名声。正文 正文206 绸缪嘴边的萝卜魏氏受伤,文箐只是出于亲情同情了一下,周顾去世,文箐都来不及想,是该庆贺呢,还是该咬牙切齿地嫌他死得太早可是这两件事,其他人就想得更多了。从魏氏房里出来后,在回自家院子的路上,李氏瞧着天上的雨似乎停了,就咒骂两句:好好地下甚么雨,老天爷真不开眼。昨日严氏一家倒霉时,李氏可是一个劲地赞老天爷开眼,报应不爽。她骂完后又不得不接受现状,直叹气:大伯母这下子得在苏州呆一段时间了,她要是不顺,自己这一房也莫想轻松。刚为要分家而高兴,如今也不喜了。不止是她一人,雷氏与彭氏更忧心。彭氏虽老实,可是这么多年没有家姑在面前压着,还是十分自在的,本以为这两天内就要送走舅姑,可现下魏氏一受伤,自己任务就加重,不仅是操持家务,还需得日夜与雷氏、吕氏一起端茶送水,侍候更是要无微不至,唯恐在三个妯娌中,自己落了个下乘。雷氏苦恼不堪,崔婆子落水、染疾,魏氏身边再无其他丫环婆子侍候,于是只落得自己跟个婆子一般,要尽心尽力侍候。魏氏尾椎骨受伤,动弹不得,吃喝拉撒皆在一张床上。所以,莫说是喂饭洗漱,更有那些端屎端尿的活计,雷氏有时也不得不亲力亲为。幸好是周荣实在,没怪罪妻子早上为何没扶好母亲大人,只她自个儿自责不已,生怕其他人对此事指责,故而格外地柔顺,恨不得操持了所有的活计。相形之下,吕氏既不象多年照顾家姑的大嫂雷氏,所以侍候起来没经验,也不如主持家务的二嫂彭氏能有借口抽离。可是,该尽的孝道总得让周围的人见识到才是。她见雷氏给家姑端着屎盆子,于是某次亦自告奋勇,想表现一番。雷氏乐得有人接手,趁机也让她晓得这中间的为难,于是借口去倒水洗漱。吕氏上前侍候,忍着异味,憋得难受,自己都快窒息了,魏氏那边还是如羊拉屎一般便密着,文筼说崔婆子有时还用过手这句话,让吕氏当时胃里直翻腾,面上却也掩饰不住几分恶心之状,好在是没敢嫌弃的表情露出来。文筼文箮只当不见。吕氏与侄女儿合力,好不容易侍候魏氏一回,她一出门,就狂吐不已。雷氏听得动静,只装没瞧见,差了文筼去扶三婶回屋。彭氏从文箮嘴里中到吕氏身子不适,吐了,以为有孕,一边赶紧着让厨房张罗给三奶奶补一补,另一边问文箮吕氏如何。文箮将前因后果说出来,彭氏听了,她老实,可也不是个面团,对女儿道:“向你大姐多学些。她真正是好心机。”见文箮还是不太明的样子,便叹口气,道:“你以为你大伯母那些头面饰物哪来的就是侍候你祖母上心啊。”说到这里,文箮才想起来,自己要给姆妈的首饰还没买回来,她想自己亲眼去选一选,又不能叫婆子送上门来,太打眼了。这事不能与大姐文筼商量,否则她难免会说自己没孝心,祖母摔伤,自己还有心情顾虑这些。魏氏身子如今动不得,可是嘴皮子却是可以无所顾忌地翻动。这无妄之灾,使得她只能趴在床上,腹部被自个体重压得难受,于是直唤这里难受,那里难受,待雷氏哄得舒心了些,又骂个不停。先是骂周顾一家,然后又说儿媳儿子,最后只叹自己人老招人嫌,不管是有的没的,总之是看哪,哪不顺心,其实是今日出事,又“见蚊子”,心事加重,生怕自己失明。这一摔,就想到自己母亲也是摔死的,十分恐慌,只觉得自己这是往母亲的老路上走。雷氏心里叫苦连天。魏氏被困在苏州,不仅是她一个难受,更是连带女儿文筼的将来亦受些影响。文筼的亲事虽已说了人家,对方是御史,可是还没正式文定,原来是计划守制返北京后,就正式定聘约,如今这一拖,真怕夜长梦多。再有一则,若是魏氏一病不起,身子日渐衰老不能去北京,那她与子女也只能守在这里了,儿女日后的婚事,只能在苏州解决。看惯了外面的一切,苏州再繁华,又怎及得京城之热闹周叙早上知魏氏伤了骨头,无法起床,自是不能随自己动身上京了,只得一边安排大儿子大儿媳皆在苏州照顾,自己则与小儿子周正十九日或二十日动身。只是,世事难料,十七日一早,周顾去世,周叙气得胡子差点儿拽光,因为这意味着:缌麻三月他要给族兄周顾守制,至少得晚三个月才能上京周顾去世,对其亲人或许是悲伤的,对周叙来说,那就是自己的仕途上横生波折新仇旧恨,都不及这次的可恼,偏偏是发作不得,届时还不得不装模作样为其出殡,呆在苏州守制,哪也去不了李氏听说周顾去世,只差哈哈仰天大笑三声。周腾暗里是喜形于色,因为这意味着,义庄有可能由自己或堂兄弟打理。周赓是个嫌麻烦的人,不想担责,那就有可能是自己日后掌管这些了。他的野心就是:手握越来越多的产业,自己能同苏州几个富户一比高下。周腾这人,也不能说他全是算计家业到自己名下,他只是心疼自家产业分成三份,幸好是自己至少目前能暂时握着两份在手,实际上说来是四份中的三份,除了周同那一份,还未定。所以说,他就是喜好搭架子,扯虎皮,做大旗。文箐这个时候,顾不得幸灾乐祸,她在暗中忙着绸缪。十六日,周家去接族人,她恳请三叔把岳州的箱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