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书的都明白那是何字。史克朗闻言,自是难堪至极,道:“我看你等才是脑子进了屎,又臭又朽”只是等他回过味来,发现自己反被小黑子在姓氏上便骂了祖宗,越发气急败起来。文箐不想与史胖子进行言语上讦击,那是下乘,只轻轻道:“阁下,我脑子里是否正常,却非阁下能诊断的了。既然你要问个究竟,我也与你答来。常言道:父贤子孝。既是居士所言,难不成当儿子的敢违命不成各位都周知,居士晚年既有归隐林间之意,作为孝子又岂能违命你硬要说居士之子孙为何不出名,那尚且有另一说:严师出同徒因为老泉先生即轼轼他爹苏洵,号老泉对二子皆为严厉,可居士兄弟对子孙皆慈爱。于是,严子作文章成功名,爱子修品德全家业。如此罢了。”此话一出,却让那乌秀才愕然,张大了嘴,半天方才合拢来,慨然叹气,自忖不如人也。文箐见史克朗无言,却不想过份得罪于他,怕他事后报复,便正色道:“既是讨论诗词酬和,那咱们还回归旧题。”她这话才出口,一众秀才听得这小童子要与自己理论诗文,便觉其不自量力,就算他再天才,又哪里能与自己这一干读了十来年书的人相较。商秀才也觉这童子颇为不智,不过既然被他引起了兴致,也不着急走了,反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何本事,敢如此在人前放言。文箐却根本不停顿,直接向史克朗反问:“在下再请问阁下,如我大哥提出来的问一致,这,无知小儿怎论世说”史克朗愤而道:“既是无知小儿,自是只拿本书作样子”文箐轻笑一声,道:“我适才同我家大哥逗乐,确实是未曾好好研读此书,只拿此书作样子,阁下眼神倒真是贼尖得厉害,一眼就看个明白了。不过,阁下用的是一个论字,而非翻、诌等。莫不是说这书只配我等无知小儿翻阅讨论请阁下阐述这论字作何解”商秀才听得“世说”,却是眉头一皱,心想自己上午才给书铺送去一本手抄本,换得钱钞,怎么在这里便听得这书来“便是信口胡诌难不成你还能论个什么出来”史秀才本来还没想出来,没想到这傻小子自己倒是提出一个“诌”字出来,便自认逮住了错处,马上就接口道。根本没注意到前面一个小问题,也浑忘了这小孩居然一个字一字字地在此与自己讨论。文箐点点头,道:“阁下如此作诗,倒是令在下开了眼界。在下只会背死书,却不懂吟诗,不知先前各位欲作何韵,只是这里既有一炉红火,又是茶楼酒馆,再加一室飘香,腊月风声,不禁想到香山居士有问刘十九,极为应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史克朗听得他不会作诗,立马觉得有机可乘,得意地打断对方道:“我道你会甚么,原来不过是背他人的诗罢了。便是这般,也拿出来,真是丢人啊。你要是真能作诗,也不说别人,你要能赢得过商兄,那才叫本事。”说着,便瞧向商秀才。正文79请君入瓮精众人皆愣:商兄自然是这里最擅长作诗之人,史兄却偏偏让他出来做这事,这明显是不会轻易放过邻桌了。商秀才被史克朗这一说,面上略一红,道:“史兄,此话差矣。我虽同周家兄长差不多年纪,可是同周小友相较起来,却仍是大出不少。再说,以他这般年纪,只怕是开蒙才未多久,我要同他相论,便也是于理不公,实是不妥。”史克朗好不容易放下面子来求他一回,哪里想到他竟直接给推却了,一时失了面子,颇为不郁,恼道:“商兄是说我以大欺小么没想到,商兄竟然也有怕的”小黑子在一旁听得他们又要窝里斗,讽道:“你现在才晓得你以大欺小啊先前怎么没有自知之名屎脑壳,你自己不会,便找他人来。那要是再论不过,是不是你们一桌子各个皆要轮番来与我兄弟论战了这不是那个甚么车轮战你们这算甚么英雄好,号称读书人难不成不知光明正大四字如何写的”文箐拉住小黑子,扫了一眼商秀才与其他书生,她眼见那一众人对商秀才极为客气,只怕这人必是有过人之处。可是见他身上袍子半旧不新,也不过普通的布料,想来不是因家世的缘故,那必然是在学业上有所突出。自己可不能以鸡蛋去碰石头,便是要找个对家,也只能是史克朗这般的蠢人才行,要是其他秀才也参加,那自己必然处于下风了。故此,冲史克朗故意扬着小脑袋,睥睨bi,四声道:“阁下,是你先找的事由,现下要论诗文的自然也是你我,与他人何干你又何必强拉同窗来阁下莫不是怕了”史克朗被他一激,更是没了理智,道:“好,便是我来。你既说我的不好,那你且作上一句半句来莫要在这里空口而谈”小黑子想到庆兄弟上回在歙县说过不太会吟诗作对,当时作得一句联,后来听他说是背别人的只不过是没被掌柜的发现罢了。此时要在一干秀才面前吟诗,要是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岂不是立马就让庆兄弟下不来台颇为不放心,尤其是看着庆兄弟手抚额头拧眉状。文箐放下心来,面上依然作痛苦状,放下手来,皱着眉苦着脸道:“阁下此言,甚为让在下为难,我确实为家父家母处听得吟诵诗句一二,哪里晓得诗文。只是,今天我不说得半句一句,阁下也必不放过我。香山居士的诗,已成绝句,我是没法再续接,若是眼前此景要再仿居士,却也太过于刻意。在下便就阁下的无知小儿论世说这半句,大胆改一改。且容我想来。”史克朗见他不退让,还要改自己的诗,一则自己无颜,二则不相信他能作得出来。便再次嘲道:“可真会夸夸其谈,你可莫要从今日想到十年之后。古有七步吟诗,你若能七十步吟得一句,便也算你过得此关,只是再不能背别人的诗来”文箐推开一边的椅子,迈开步来。史克朗见他真走,便故意大声地报数:“一”“二”“三”哪里想到他“三”字才落音,人家已停步,说将出来:“曹子建被逼能七步得绝句,在下弱龄且才智低下,自是比不得。如今,我是被阁下催着数步子,也是难堪。纵是时间再多,奈何才不如人,也只勉强想得一句为:二三垂髫嬉世说,千万俊秀评新语。如此,我同兄弟学识浅薄,不过拿世说新语作一乐罢了;不说天下,便是两浙生员评读过此书的又何其多在下才疏学浅,自是不敢在诸位面前卖 弄,也只是穷于应付阁下之议。此一句也算不得诗,更无居士之雅,难登大雅之堂,唯其求个通顺,不落个大病句罢了。”真是高下立判众秀才闻得他说话里好似自卑不已,可越是这般越发将史克朗衬得更为不齿。且不说,他先前引证苏东坡的诗来作答,后又背得白居易的诗来说眼前之景状,便果然如他所说的“只会背诗”,可这背诗却是信手捏来,以他年纪来说,也属不易了。眼下,除了能将一病句推陈出新,平仄皆对上,押的是居士的韵脚,尤其难能可贵的是情景交融。三步而得半首,不曾作伪,并未曾从哪本书上可背来,果真是了得。乌秀才这时心中叹一声:周小童有容人之雅啊。想来,史兄讽他无知,可是他回诗却是“俊秀”二字,真是让自己这一干人等汗颜不已。商秀才认真听完,这世说新语,被史兄拆成两半,如今周小友吟得,书名终于得全。而且,“无知小儿论世说”同“二三垂髫嬉世说”相较,一个嬉字,念书多少已无关紧要,着意的是道出其中的意趣。原来他还推却着不去与小童一较高下,此时亦是年轻仍是压抑不住好胜心理,颇有些跃跃欲试。想完,又觉得自己有此相法实在对周郎颇为不公平,忙打消这心思。最终只在心里感叹一句:相识恨晚,可惜,今日气氛不佳,否则定要与他论上一论。小黑子听完,欣喜地大叫一声:“庆弟,神童也屎脑壳,如今我兄弟既作出诗来,你还有何刁难的”这时,其他几位书生都点头称是,并且低声品评,也暗道一声“好”,这个好字不是好在诗如何,而是三步便得,实属难得。并再次庆幸未曾出面去与他斗诗,否则现在难看的是自己。史克朗自是不愿说好,挑刺道:“就你这也叫诗根本不曾压得我们适才的韵脚”文箐装傻道:“哦,适才阁下可未曾提及韵脚,只道让我随意说得一句便成,我既提的居士的诗,则按居士的韵脚来。若是非要按阁下你们先时讨论的韵,这也好办,只那评新语三字随便改成与韵脚相符便是了。既不是难事,阁下想来必有极妥当的了。我这是抛砖,阁下掷出金玉来便好了。”史克朗被他反将一军,以他那点本事仓猝间又哪里能想得出来更别提什么好韵脚来。耳闻旁边一干文友都窃窃私语,更是觉得面子丢大了。便是再想辩几句,却奈何被对方气势所压,自己提出来的问题被对方一一轻易化解,想责难亦没了籍口,只着急着穷找主意。望向其他秀才,有人也起了文斗的心思,只是不乐意出面,尤其是万一要是这小童真与自己没分出高下来,传了出去更被人笑话。小黑子见状,在此时亦是在一旁不停地嗤笑道:“不是说我们无知吗既然我庆弟张口便能将你的问题都解答了,你还挡道作甚你是要给我们赔礼么我们年幼却大度得很,你也不用说错了,只道声:周郎好本领,我们便妥。”说完,得意洋洋地看向史克朗史克朗得了他的挑衅,却也是怒目而视,只是被一众书生劝回座位上。文箐见他还欲纠缠下去,不给此人一棒子,下一剂猛药,这人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只怕自己出得店门,他后脚跟上,仗势便在暗地里动了手脚,害了自己或小黑子,岂不是今天这场争论,让自己惹祸上身突然想到适才收书时翻到的一页,记得那一段来,也拿来为难为难他,讽他个三岁小都不如,如何神思一定,便拱手客气道:“阁下想来是不服,这毕竟是在下一时运气,偶然碰上罢了。既如此,在下也就不谈其他,只就此事源头提一问殷中军问:自然无心于禀受,何以正善人少,恶人多这句又该做何阐述。有请阁下一述高论,周某洗耳恭听。”史克朗何曾详细看过世说新语他连生员都还没考下来,不过也只是童生罢了。却是常以生员自居,偶尔一赴文会诗会,便也着件生员服,今日得知县里有生员于此处有文会,便赶来凑个热闹。哪里想到自己作句诗,被个小孩逮到错处史克朗听到这题,差点儿咬牙切齿。这小童问得好生刁钻,说话亦是滴水不露。他前一个还没想好呢,这下,文箐再问他,自是答不出来。其他人开始想出处,想答案,亦有人小声交头接耳起来。商秀才那双长凤眼却是盯着桌上茶盏,不吭声,反倒是乌秀才拉了他道:“上回我似乎见商兄抄过世说新语这周小友真看过不成若是这般,诗文杂记皆能随手捏来,也实是了得。我辈不如啊”文箐见史克朗面红耳赤,便嘿嘿一笑,抿了嘴,道:“阁下这是不乐意作答,还是不屑作答抑或是根本不知道其出处”史克朗似是得了台阶,红着脸道:“谁个屑于答你这黄口小儿之问”文箐道:“只是,阁下适才让我赔礼道歉,让我尊师重道敬重贤长,在下提的问再是浅薄,不过阁下既然作为长者,也有解惑之责啊。既为贤长,总得指点一二与在下,不是否则这万一不小心传出去,误传是在下诘难住了阁下,只怕坏了年长者的名声,岂不是小子我的罪过又加一等了”史克朗听到对面小童这般威胁之语,握紧了拳头,恨不得砸出去,将这小子赶出客栈粉尸碎骨亦难消心头之恨。暗悔适才不该中了他的激将法,早知不同他们理论便是了。这时,史克朗身后有人同商秀才说得一两句,然后小声提醒史克朗。此时他得了别的秀才帮助,略松了一口气,只是面上越发装作不屑,却也掩盖不住喷火的怒意,斥道:“你出这种题来,真正让我等笑话。岂不知,作八股,所论皆出自五经之上么想来你必是先时翻得世说新语罢了,我本是不屑于作答的。不过你既然非要问,我便好心指点于你,不过是:人之心性,譬如泄水注地,正自纵略无方圆者。”因为是人家转述,他一边听,一边说来,自是结结巴巴。文箐笑道:“不错,我正是适才无意打开时见得这一段,心中有疑惑,正好想借此机会向阁下讨教。四书五经中字句为题,却是要旁征博引,论证起来耗时耗力,此时却是不宜。只是,阁下果然是好眼力,好心力,便是背得书甚是快,其中居然还带省略的。莫不如我替阁下补充全,如何”她连讽带刺这两句后,并不待对方接话,马上背道,“人之心性,譬如泄水著地,正自纵横流漫,略无正方圆者。”她背得字正腔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