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回握了崔玉真的手,直到崔玉真自己松开,重新走上舢板。“保重。”节南道。崔玉真身形一顿,没再回头。节南上了大船,等雪飞尽,看雾散清,熟悉的水道让她想起与马成均的那一战,还有王泮林那船老树发枝的烟花。尊明社,竟然,成了迷沙群岛的新主人。第494引 光明一线到了一座小岛,节南才下船,就有个少年跑过来喊南姐姐。“大马”她当然记得马成均这对儿子。弟弟叫大马,哥哥叫二马。“南姐姐啥时候空了,跟我讲讲神臂弓。”大马跳左跳右,指指不远处的船,“那上面的大家伙,我哥不让我碰,气死我啦。我要造火铳,借助神臂弓的强发弩机,突破一千步,让我哥再不敢小瞧我。”节南知道这少年的天赋,答应得爽快,“改日把造图画给你。”大马往上一窜,大叫好欸。“火铳缺乏威力,不在于射发力,而在于目前调制出的火药炸力不足。你连这都没搞懂,还想改进火铳,做梦哈哈哈”二马青年,打着呵欠,没睡饱的样子,哈笑声却响亮。他身后,毕正江杰两位大匠,不知道说什么,心无旁骛的专注神态。彩燕和仙荷走在一块儿,比划手势,仙荷边学边说,交流也挺顺畅。欧四爷,李羊,祥丰,三人并立,身后三方列,代表三股力量合一。丁大先生与关门弟子赫连骅一起,赫连骅毕恭毕敬,不时瞥向节南,作各种苦瓜表情,让节南大感好笑。“丁大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节南问堇燊。“没离开过。”堇燊答道,“自从长白帮垮了之后,一直在这座岛上。”这座岛,原本是马成均藏身的地方,不大,但位置最为隐秘。看似慵懒的某九,其实一直很忙,不仅在这里建起尊明社,还将真正的火弩坊迁到此处。“我以为丁大先生说王泮林的病情不能再拖,去找医鬼前辈了。”尊明社气候已成,然而有一个大隐患王泮林的怪病。这其中,固然有节南的私心,却也是这里所有人的私心。在艰难的时局中,帮节南建兔帮,领文心阁走出危局,挽救长白帮最核心的力量,全在王泮林这个帮脑巧妙的谋划。节南从不将自己居于首位,自觉是前锋,爱杀爱拼,其他事上一律偷懒,都推给了王泮林。以至于最近她频繁地想,如果师父在世,和王泮林比脑子,大概也不一定稳赢。“良姐姐已找到了医鬼,他正在赶过来的路上,由东海分社的人亲自护送,二月初能到。”新代良姐姐,也就是希姐儿,这时同王泮林走在一起,一双勾魂眼放媚,那只妖爪搁在王泮林肩上,整个人就要缠过去了。节南心里大不爽,忽然小腿上感觉一沉。她低头狠瞪,却见花花,立即笑开,将小家伙抱到肩上,开始“自言自语”,“这个希姐儿真是多情啊,之前明明说对我一见钟情,这才过了几日,就勾搭别人去了而且,谁不勾搭,偏勾搭你先生,岂有此理花花,等会儿找机会咬他,知不知道”花花两条小胳膊圈着节南的额头,眼睛鼓鼓,“咬掉他耳朵”“那家伙靠脸蛋吃饭的,没了耳朵没饭吃,而且他死皮赖脸非要加入咱们,很快就是自己人了。所以,咱咬得他喊疼就行。就那个穿花衣服的,记住咯。”节南眯起一只眼,刁笑。花花短腿空踢两下,做准备运动,“好。”于是,节南直直走过去,看准希姐儿的脖子,将花花放上去。花花张开口,啊呜希姐儿啊呀叫,妖爪与王泮林的肩膀分离,和花花搏斗去了。王泮林似笑非笑,墨眼已然看穿节南的小心眼,知她吃醋,却不说她吃醋。今日立社,也立掌社,儿女情长要等改日。他双袖合拢,双掌合并,作揖,让身。没有桑节南,又怎有他王泮林所有人,皆正色,一齐行礼,让身。花花松开了口,希姐儿收敛了艳,让身。火光,忽然全灭。宽阔的大道尽头,天水之间漆黑无边,一尊铜鼎发出幽幽苍青,两杆大旗卷合,就等第一缕敬香,启开光明。节南大步走去。一身杏白,黑暗难掩其华。深夜,酒席方散,灯街却未静,还有最后一场烟火。节南陪王芷走出包间,恰见官楼那边来了一群贵妇。伙计们忙着清理临窗的桌子,重新摆上点心甜酒和花茶。延夫人当首,笑与王芷打招呼,“说是这边看烟火最好,芷夫人也来一块儿坐吧。”林温娘亲林夫人也在,直接勾了王芷的胳膊,坐到窗边去了。延夫人则顺势挽入节南的肘弯,“王芷和纪家人似乎都对你很好。”节南想要往前走,竟拽不动对方,但也不倔,“的确很宠我。”“这话是在怨我这个娘亲不宠你”延夫人低笑。“怎会。”节南浅笑,“还不知生我的人是谁时,我是爱恨交加,如今知道是谁,反倒没感觉了。就好像你也不把我当女儿,我只是武器,工具,还是你身上一块肉,应该乖乖服从你的意愿。”延夫人笑容反而深了,“看来你作出了让彼此都艰难的选择。”“不。”节南眼儿弯弯,“我一个都不选,让你选。”延夫人怔住,“什么意思”节南不答,但道,“正好,今晚能否将蜻螭还给我偷了我的剑,手法已经不够光明正大,居然又偷偷摸摸,想进芷园。延夫人亲自教大的徒儿难道连正面挑战的勇气都没有”提起这个,延夫人眼神就有些冷。看似势衰的安阳王氏,防护竟然十分周密,扎那才到芷园外围就被人发现,没能还剑。“你连自己的剑都守不住,不可能是扎那的对手,蜻螭又是废铁,我拿着毫无用处。”延夫人开始走起来,拉着节南一起,“我虽理解你所有像耍赖孩子的幼稚行为,也尽量容忍你,但不可能一直放任下去。节南,我的要求并不过份,随我去魑离看看,再决定其他的事。”“延夫人和延大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节南似很好奇。延夫人想了想,看不出这问题有什么问题,就道,“我很快会走,延昱要再等一等。”忽然,官楼那边有个丫头慌里慌张,找到延夫人,立刻跑过来,凑耳说了几句话。延夫人神情大变。节南立在窗边,听烟花炸闹,满街绽彩,眼里清浅笑意。都不要等了,哪儿来的,赶紧滚回哪里去第495引 求之不得江水滚滚,黑暗无际,雪已停,乌云压沉了桅杆,风帆鼓足。延昱手中攒着一枚珠花,拇指摩挲中间那颗珍珠。这枚珠花,是延家送给崔玉真的聘礼之一,然而跟其他聘礼不同,这是他买了最贵的珍珠,请珍宝名匠特别打造,唯一自己费了心的礼物。在母亲面前说得对崔玉真毫不在意,顺着母亲的心意夸节南好,可是他心知自己逞强。他迷恋崔玉真,她的绝色容颜,她的冰莲脾性,她的才气灵气。他等了十年,看崔玉真和王七郎定亲,看崔玉真为孟元心碎,终于等到他的机会。他娶了崔玉真,眼看她为自己动摇而得意。他耐着性子等她喜欢自己,全心全意仰赖他而活,待她倾折骄傲奉他为天。他这么期待着,今日却晴天霹雳。午后,崔玉真说要回崔府帮忙准备家宴。他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欲擒故纵,借口同僚小聚,没同她一道走,而且拖到天黑才去了崔府。那时已经要开宴了,崔衍知问他怎么玉真没来,他才惊觉不对劲。这事当然也因此惊动了崔家人,崔相夫妇没有好脸色,和他一样,想得也是崔玉真跑了,怎么都不敢声张,只让崔衍知他们几个兄弟静静出去找。延昱没去,等在崔府,满脑子都是崔玉真和孟元。孟元从悬崖直接落进水中,虽说有暗礁,也并非全无幸存的可能。经过半夜焦灼的等待,他已认定孟元还活着,所以崔玉真才跑了。渐怒,渐觉耻辱,渐渐想起崔玉真昨日今日的异样,分明是不安且雀跃的。如果月娥还在,一定会发觉并提醒他,然后,崔衍知回来了,说四处都找不到,却让他回延府看看,也许玉真已经回家。他并不以为是,但等在崔府只让他越来越愤怒,于是他出了崔府。哪知还在半路上,他派出打探的人终于传来消息,说有人看见崔玉真上了城东码头的一条船,但样子很奇怪,让四名大汉围着,脚不沾地上的船,而且他的人还拿到了崔玉真的珠花。他急忙赶到码头,找附近的店家仔细查问,发现不少疑点,又沿河出城,问了一路,在田边碰上一名老农,说看到了迷沙的船影子。迷沙一直都很猖獗,六扇门最近更有不少拐卖女子案,明线暗线直指这群。他觉得松了口气,至少崔玉真不是与人私奔,同时立刻让扎那调动隐弓堂的船和人,上江追赶。即使扎那劝他先禀报延夫人,他也没听。他知道,如果先告诉娘的话,娘根本不会在乎崔玉真的生死,就算顾虑到崔家,也可能延误救人的时机。“我还是要说,你太冲动,师父会不高兴。”扎那的影子,与桅杆的影子合一。延昱将珠花往怀袋里一放,“无论如何,她目前还是我的夫人,又关系到崔延两家交情,我不能看她被掳走都无动于衷。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让人送出了消息,娘这会儿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不想挨训。”扎那的声音沙沉冷酷,“你也不必找借口,我并不关心你在意哪个女人,我只是不太喜欢水。”“只是乌合之众,而我们这船上的每个人都能沉掉一条的船,有何可担心”隐弓堂堂主所在地,就是隐弓总堂,精锐尽在都安,随时听堂主命令,执行最高难度的任务。扎那沉默半晌,“我的感觉告诉我不妙,再行三刻,要是追不上,我们就返回。”延昱不答,猛地站起,撇笑,“不用等三刻,你看前面是什么。”乌云变浅,月行云中,银光缕缕投在江面,映出一只船影,还有那面让人闻风丧胆的凶煞鬼旗。延昱下令加快行进,很快就只差了五百步,能很清楚地看到对面的人影。“再近些。”延昱命道。“不能再近,有劲弩,三四百步就进入射程,且稍安勿躁。”桅杆下的影子化为两道。延昱这回倒是听从了扎那的话,却不料原本往前行驶的船突然调头,冲着他们奔来,一下子拉近了三百步。船头一名身材短魁,头戴赤红鬼面的大汉高声喊道,“船大滚出来,深更半夜跟在老子们屁股后头,等着吃屎啊”延昱大步上前,扎那的手捉了个空。“延某无意与鬼泊帮作对,只是贵帮大概搞错了,误抓我夫人上船,还请贵帮放人。”赤鬼贼头仰天大笑,“我管你姓盐还是姓糖,我船上的男人女人都归鬼泊帮,搞错的人是你。本帮主今日要和美人拜堂成亲,心情好,不和你计较,赶紧滚远点儿。”延昱一听,自觉赤鬼贼头说得美人正是崔玉真,不禁怒气冲天,一抬手,对身后下令,“给我杀谁摘了那赤鬼的脑袋,我赏百金”刹那,带着绳索的钢钩缠上鬼泊帮贼船,几十道黑影簌簌飞去。不消片刻,火光闪烁,兵刃相接,惨呼惊叫一大串,黑影频晃,显然已占了上风。也许是水流,不知不觉两船并齐,侧身相距不过数丈,拾武状元延昱再也不能干等着,拽着绳索跳上了鬼泊帮的船,无视身后扎那的劝阻。然而,延昱的双脚才落上船板,就发现上当了。两方都穿黑衣,只是鬼泊帮众手臂上扎了赤巾,黑灯瞎火的,混淆了他的视线。他的人根本还没有占上风,甚至处于下风,因为鬼泊帮的人多出他们两倍,而且身手也出奇得好。扎那冷声刺耳,“上当了,快走”延昱刚要蹬脚,眼前剑光无数,交织成一张网,当头覆下。扎那虽然老和延昱唱反调,关键时候护主不含糊,身形拔长,双手双剑,动作又快又狠,噼里啪啦将剑网打碎,拽着延昱跳出对方的攻击圈。四柄长剑,四身黑衣,临风而立。延昱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被收拾掉,再不明白就傻了,“你们不是。”赤鬼贼头仍高立船头,手往船舱那儿一指,“你看,那位是不是你家夫人”延昱眯眸一看,从舱里出来一个人,身穿崔玉真的云锦牡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