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品半点无畏。不管怎么说,都足够有勇气。这样想着,陆烁的目光转向为首的那人。就见他虽浑身褴褛,身上却透着一股淡然的气质,浑似闲云野鹤的老翁,要不是他那时不时闪过亮光的眼睛,陆烁几乎以为袁管事带错人了。这样想着时,袁仲道已经站起身来。“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不敢不敢”这秃头老翁一施礼,恭谨道:“小可姓谢名裴,字芳礼,山长直呼其字即可。”袁仲道从善如流,点点头就招呼他坐下,至于他身后的两个大汉,则继续一左一右站在谢裴身侧,活似两樽雕像。袁仲道开门见山,直接道:“这次找你来是为了什么芳礼应该知道吧想必你们藏身草丛中,目的即在此”说着,袁仲道目光变得犀利起来,如闪电一般射向他对面的三人。不管他们桃山书院该不该救卫钊、会不会去救卫钊,这般被眼前之人算计,袁仲道心里总是不愉的。谢裴面不改色,心里却叹了口气。果然是千年的老狐狸,即便他掩饰的再好,又派人特意做了场戏,袁仲道却还是一下子看出来他的伎俩了当然,也可能是今日这两人演技不行也说不定。谢裴这样叹息着,做出一副开诚布公的样子,轻声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袁山长”袁仲道面色不变,眼睛却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个大汉。谢裴这时才反应过来。室内六个人,只有宁二和大头是会武的,袁仲道的几个下仆早已退了出去。谢裴有些尴尬,就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两人犹疑一会儿,见室内都是书生,终于点头走了出去。这时袁仲道才道:“上午两人虽说了个大概,却是不清不楚的事情具体是怎么样的,咱们商讨之前,总要说个清楚吧”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谢裴就点点头,再次详细的说了一遍。午时虽听过了一次,但此时再听,袁仲道祖孙三人仍旧有些不敢置信。良久,袁仲道才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说道:“卫钊虽说是皇子,又是我的学生。但你既然隐居在桃山北坡,应该也知道,我早就不问政事多年,更何况,不久前我又刚刚将卫钊放下了山”言下之意,他并没有帮助卫钊的责任和道义。“说吧你故意将这消息透露给我,到底有何目的”一众匪贼,得了这么个好机会,却知道借助外力,可见是个聪明的,故而,袁仲道从一开始就没小瞧过眼前这人。虽然这些人是何目的,袁仲道基本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既然是会谈,总要讲究条件,谁先露欲,往往谁就先输。谢裴面不改色,反问道:“小可没什么目的,只是饱读圣贤书,熟识忠君报国之道,如今圣上亲子落难至此,小可不可、也不敢不救”听着他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对面三人眉头微皱。见此谢裴才笑了笑。他道:“小可知道,这理由三位定然不信,不止你们不信,小可自己也是不信的。”闻言陆烁挑了挑眉头。这个谢裴,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深知与人相交之道。就听他继续道:“小可目的是不纯,只因我有一帮兄弟,如今都皈依在晋王门下”皈依晋王门下三人对视一眼,虽面上不变,心里却是一头雾水。听刚刚谢裴所言,他们兄弟几个原本都是藤泉山的匪徒,晋王就是去剿匪的,何谈皈依难不成想及此,三人才眼神一变。见此谢裴心里才笑了笑。紧接着他就讲藤泉山一年前的哗变之事跟三人交代了个清楚,其中着重提到了林鹤轩。“什么”陆烁猛然站了起来,一直平静不变的脸上终于有了丝裂痕。林鹤轩虽然过去了一年,但陆烁仍然记得,那日汝州截船的,就是林鹤轩如今真正的林鹤轩已经成了姜小姐,莫非这个莫非真正的姜小姐并没有死,且还投到了晋王门下“林鹤轩”他的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这回不止谢裴,连袁仲道祖孙两个也都是一脸茫然,不止陆烁为何会突然激动至此。谢裴眼中精光一闪,问道:“小少爷,莫非您认识这个林鹤轩”陆烁脱口而出道:“自然是认得的”谢裴眼中亮光闪过,期待的看着他。见他如此热切,陆烁心里笑了笑,道:“一年前,我与家人从河北道返家时,途径汝州,正遇到截船的匪贼,后来几经查证,领头的正是这个林鹤轩”听此谢裴点点头,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失望。见他面上失望,陆烁心里笑了笑,重新坐回位置上,打起精神听他继续说。谢裴道:“这林鹤轩原本是藤泉山一个山头的头领,不知道怎的,一年前他突然发疯,举止吓人”陆烁心里暗自点头。恐怕不是疯,但也跟疯差不多了。毕竟,姜小姐本是个规规矩矩的官家小姐,突然经此变故,心绪波动也属正常。“约莫两三个月后,这人慢慢好了,却又不顾手下阻拦独自下山去找了晋王”听此陆烁眨了眨眼睛。谢裴继续道:“林鹤轩往年在藤泉山也算得个人物,见他下山,所有人眼睛都盯在他身上,谁知他下山非但没被晋王抓了,反而带了一大堆赏赐回来”说到这里,谢裴眉头微皱。室内静了一静,袁文信突然开口问道:“然后你们就被他劝服了”谢裴面上有些惭愧,垂眉点了点头。“整个藤泉山,几乎全部的人,陆陆续续都下山归了晋王只有些糟老头子、顽固不化的留了下来整座山都被搬空了,这晋王表现的也是大度,不想归顺的,他也不为难,反而发下粮米,以供糊口用”说着,谢裴面上嘲讽一笑。、第320章 问一声见他面露嘲讽,袁文信顿时恍然。“你没跟着下山”他问道:“这是为何”匪贼都做了,“弃暗投明”时却不能同进退,实在有些奇怪。难不成是作匪贼的气节想到此袁文信笑了笑,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谢裴似不知他心里所想,他自顾自道:“官贼自古势不两立更何况晋王身边还有个庄化周在,那人最是心胸狭窄手段狠辣,现在能用到我等,自然对藤泉山众匪客气礼待,待日后果真飞黄腾达了,怕是首先被杀得就是我们这些贼寇。”自晋王到了晋州,因是势不两立的双方,藤泉山众匪贼早早就将晋王的身份势力打探个清楚。虽说晋王隐瞒了许多,但庄化周作为他身边最为亲密的幕僚,却是瞒不过人的。知晓了庄化周的手段,且晋王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故而,谢裴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归顺晋王这个法子。这也是他努力劝说兄弟们,劝说未果之后又独自离开的原因。闻此三人点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毕竟,一提起他们的匪贼身份,别说是晋王,便是他们祖孙三人,心里也是颇为忌讳的。谢裴继续道:“如今我虽独善其身,从中脱离了出来,但原先那些兄弟们,跟我都是过命的交情,自不想看着他们继续泥足深陷之前一直找不到法子,眼下借着送卫钊上京认亲的功夫,或许能碰碰运气得个赏赐”说到这里,谢裴停顿下来。他低垂着头,双手交叠着握住手中的杯子,一副羞于见人的愧疚模样。浑似他刚刚所说都是实情一般。袁仲道祖孙三人却反映各异,唯一相同的一点,他们全都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袁仲道想着谢裴的目的绝对不止于此。袁文信则觉得,这个谢裴说来说去,一直是在绕弯子,满嘴冠冕堂皇的面上话,真正有用的并没有几句。至于陆烁,他的思绪却已经歪楼了。他皱着眉疑惑的看着谢裴。一个存留上百年的匪窝,虽然都是些粗汉,却不至于蠢到如此,轻易就被晋王的一些钱财上的收买骗了去。这些匪贼们下山的理由,绝不会像谢裴所说的那么简单。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是否跟那个“林鹤轩”有关陆烁这样想着时,袁仲道就已恢复了常色。他坐正了身子,也不再问这伙匪贼目的何在了反正不论如何问,他都不会说出实情就是了。如此,再这么问下去,也不过浪费时间罢了。他垂了垂眼皮,温声道:“送到京师芳礼要我们桃山书院如何做”这就是相信他所说,答应的意思了。闻言,陆烁和袁文信都看了袁仲道一眼,须臾也跟着垂下眼皮,恢复了常色。谢裴心里却是一紧。他果然还是小看袁仲道了。他虽然答应了自己,但话里话外,对送卫钊上京师的提议却没有质疑半分。这下子,却是将他弄到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难不成让他自己开口,说他们并不是真的想将卫钊送到京师去谢裴眉头放在桌下的拳头攥了起来。袁仲道依旧面色不变的看着谢裴,等着他的回答。谢裴让他看的有些坐立难安。想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泄了气,叹息道:“人皆言山长有不世之材,果真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小可做法确实欠妥,还请山长大人不计小人过,莫与小人计较。”听他如此说,袁仲道面色才和缓起来。“既然是来谈条件的,总要坦诚相对,双方都公平些才对不是”不能好处都让你们占了,却把风险都留给我们桃山书院。尤其,照着这人的狡诈程度来看,日后若是出个什么意外,这谢裴定然会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袁家头上,这却是袁仲道难以忍受的。救皇子、扶正统,这是袁家该为之事。袁家可以做,但这些匪贼在这件事上耍心机使手段,将袁家当枪使,就显得可笑又可恶了。谢裴彻底泄气,面上有些狼狈。如今局势反转,他们又有求于袁仲道,只得任他“宰割”了。“不知山长想要如何公平”他也不拐弯抹角了,索性直接问了出来。“很简单”袁仲道以手作拳,撑着身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虽已年迈,但身形不小,略显单薄的身子挡住了光线,立刻在谢裴头顶形成一片灰暗的阴影。孰强孰弱,愈发明显“既然卫钊本就该死,那就让他在你们手里再死一次”他说道。窗里是点点晕染的昏黄,窗外则是一片深蓝的天幕。夜幕黑压压向低垂着,幕布上闪烁着一亮一亮的星星,将地上深浅不一的灌木野草照耀的愈发清晰。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如此美景,若是文人见了,定当赋诗一首,才符合此处的雅趣。然而不远处草丛里穿来的高高低低的叫骂声,却将这雅趣生生毁灭了。叫骂着的正是谢裴留守在此的众土匪。本就是些放荡不羁的江湖人,今夜又在外头喂了半宿的蚊子,心里自然是不爽的。虽然他们来此是奉了老大的命令,但江湖人哪管的了这些,该骂还是要骂,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这么大的动静却仍旧让人听见了。只不过却没人理会。一拨人是已知山匪的存在,故而心里并不担忧。至于另一拨人他们如同狼一样隐藏在暗处,死死盯着灯光昏黄的茅屋,对此却是不能理会也不敢理会。对他们来说,能发现这场密会已是凑巧,已是幸运,若是出声理会了,那就是自找死路。眼下,隐瞒好自己、顺便打探消息,对他们来说才是正理。这样想着,他们趁那伙匪贼不注意,缓缓从另一个守备少的地方靠近了茅屋。茅屋里双方却仍旧对峙着。但很显然,谢裴已经处于下风。不论是从人数上,还是计谋耐心上,他都一败涂地。好一会儿,他才问道:“山长这话是何意”谢裴心里跳动的厉害。让卫钊再一次死在他们手里这是什么意思他觉得有些头晕目眩。、第321章 不破不立听他如此问,相对坐着的陆烁和袁文信互看了一眼,同时几不可见的弯了弯嘴角。这提议,是刚刚他们商讨意见时,两人一同提出来的。虽然不可思议,但他们确实是不谋而合的说出了这句话。而袁仲道对此也是赞同并且直呼精妙的。能让袁仲道赞一句“精妙”,可不容易可见这法子就是真正的精妙了。袁仲道倒了碗茶,一饮而尽,歇了口气才道:“没别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呵谢裴瞪着眼睛。你在逗我吗“不破不立”袁仲道放下茶碗,笑了笑。“芳礼不过想在卫钊面前求个体面,好方便日后行事。但又不想为了这个前途渺茫的皇子,担负上未知的危险,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