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然而林唯衍躲过,他却攻势已出。林唯衍直接调整了状态,抓住他的空隙,再次攻来。方才的破绽,更像是他故意卖的。应对起来游刃有余,不见慌张。“哎呀。”许继行发现自己顶不住了。高下已分,没有再比的必要。一个转身躲开,干脆的认输道:“技不如人。”林唯衍收招,远远而站,半搭着眼皮道:“只有技吗”“若有得罪,我替他们道歉。”许继行意有所指道,“失礼之处,绝非本意。”“不。”林唯衍说,“谁也不能代谁道歉。道歉不就是因为诚意吗代人道歉是什么意思我的愤怒,很值钱。”许继行一愣,郑重道:“抱歉。”两人已分出胜负,现场一阵喧哗。礼官看傻了眼,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许继行竟然败了名满京师的少将军,竟然败给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少年那少年身手怎会如此之好什么来历师承何处他们还不住在两人中间来回扫视,偶尔飘向台上的许贺白。言语间有所忌讳,只有惊叹之词不绝于口。从刚才的比试来看,许继行没有留手。也没什么伤病,发挥失常。还真是找不出借口来。林唯衍在国子监诸生惊骇的目光中走下台,淡定的招了招手,道:“不给钱就散吧。”宋问:“你当你在卖艺呢”林唯衍在人群里看了一圈,走到方才的监生面前,说:“你刚刚说我小看你”宋问纠正道:“他说的是我,我小看他。”林唯衍点头:“因为我的确高看不起来。”那名监生气极:“你”“不要生气,不过就是连输了三场嘛。”宋问安慰道,“你们马上就会习惯的。”众监生几欲喷火。许继行走下场,坐回自己的位置。手腕还是有些发疼,不敢去碰酒杯以免暴露。揣进袖口里掩饰,面上还在微笑。罗利斟酌片刻,过去安慰道:“许哥,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胜负乃兵家常事,他如今确实比我厉害,我何必放在心上”许继行笑道,“你这是在提醒我,应当惭愧吗”罗利被呛了一口,支吾道:“自然不是。”许继行扭正头,不再看他道:“好好比。”礼部尚书咳了一声,礼官才回过神来,喊众学生回自己的位置,将场面重新稳下。他才想起来,叫林唯衍上去,问道:“还有书院,要参加武试的吗”参加个啥欠揍吗底下一片静默。礼官:“既然如此,本场武试,由云深书院”林唯衍提醒道:“林万两。”礼官:“林万两获胜”众云深学子:“”宋问捂住了脸。林唯衍骄傲下场。对面云深学子将他迎回座位,宛如众星捧月,殷勤至极。礼官开始去准备后一项的比试。第六项比试:策论。台上五位正要出题,门口一阵骚动。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唐清远含笑从门口进来。众人纷纷起身,弯腰拜见道:“参加太子。”“是我来迟了。诸位不要多礼。”唐清远笑道,“这次怎么开始的这么早路上又耽搁了一会儿,这是结束了”礼官匆忙答:“尚未。正要比策论。”唐清远上前,朝走下来的几位道:“先生,御史公,二十尚书。”宋祈躬身:“殿下请上坐。”“不了,本宫就是来凑凑热闹。”他扭过头,看见宋问,朝她那边走来,客气问候道:“三哥,宋先生。”“殿下。”宋问让出位置道,“请坐。”唐清远:“不必客气,本宫随意摆张椅子也可以。”“如何能怠慢殿下。”宋问道,“我去王侍郎那边蹭一蹭就可以。”王义廷再一次抬起头:“”唐清远不坐上面,起码也得坐在左边排首。宋问不走难道要唐毅走这她还是很识相的。宋问径直来到王义廷的桌边,多加了一张椅子,将人挤到旁边去。低头一看,满意点头。这边一桌吃食还是齐全的。宋问抖开衣摆坐正,对她的朋友微笑。王义廷:“”唐清远自然不好推辞,在唐毅前面坐下。御史公李伯昭道:“太子殿下来的巧,正要比策论,还未出题。不如就由殿下来出题吧。”第99章 文过饰非宋问以为他出题, 不外乎是农事或政事。毕竟先前米价一案如此轰动, 张炳成贪污严惩也颇得关注。唐清远环顾一圈, 笑道:“今日这么多学生,又有这么先生,不如就以师为题吧。为人师者, 当以何表率,以何为先,当如何育人。”这要参加的都是学子, 对他们来说, 倒不好答了。宋问起身道:“既然考师, 不如请诸院的先生, 来参加本次策论,如何”众人交头接耳,商讨过后,也觉得可以。这题出的生僻, 那宋问嚣张油滑,学生怕是招架不住。此人年轻气盛, 骄傲自满,倒可以借此机会, 教她好好做人,免得他们被她小觑。加上今日有太子在场,还有诸多高官,倒是个露脸的好机会。礼官宣布开试,有六七位先生起身。其余书院选择按兵不动, 弃权退出。国子监博士不在意这露不露脸,只是宋问让他们太下不来台,这次需得压压她的风头。实在也是她敢提议策论由先生参加,这份狂妄叫他生气了。宋问跟着起身,王义廷沉沉呼出口气,希望她能收敛一些。宋问淡然一笑,走上台站定。她正对面的,就是本次带学生来的,国子监博士。另外几位先生,相继上台。几人间互相抱拳,以作礼让。众学子正襟危坐,准备听几位先生论述。唐毅与王义廷不免有些担忧。这里面有几人是专门来找茬的,有一人是专门来捣乱的。这一锅凑在一起,怕不是会打起来。锣响。策论开场。一位白须先生先行开口道:“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1这为人师表的德行教化,己身修养,于学子,就有如木之根,流之源。根枯而木死,源尽而流断。反之,根固,源浚,根源处没有症结,自然无物不长。”他转过身,对着台下众生道:“是以,教书育人,当以己身为范。先正己身,再以德行育人。只要先生的德行端正,再因材施教,还能错到哪里去呢”“即称为师,便当得半个父字。”白须老者意有所指的看向宋问道,“倒不是什么人都能为师的。才学与天赋是一方面。为人谦卑,知耻后勇,堪做表率,才更为重要。”宋问打开扇子,风轻云淡的笑道:“恕宋某不敢苟同。”白须先生:“请讲。”宋问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先生以是非教人,以德行教化。请问先生,这何为德行何为是非先生敢张口直断吗”白须先生一愣:“这”宋问点头,用他自己的话回道:“为人谦卑,知耻后勇,堪做表率,才更为重要先生,这表率与草率,可不是同一个率。”李伯昭抚须轻笑。云深学子挪挪屁股,难耐兴奋,伸长了脖子要往前凑。赵恒抖抖肩膀,无奈道:“别挤了这是让人听,你们挤上来有什么用”孟为道:“我要看看先生的风姿”林唯衍悠悠道:“就是无耻。”冯文述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先生这叫才思敏捷,明白吗”那白须老者显然口才不佳,被堵了一句,便开始低头思索。另外一人开口,发表见解。“为人师表,以何表率其实孟先师已答此题。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时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达财者,有答问者,有私淑艾者,君子之所以教也。2”严先生负手道,“严某认为,这最重要的,当是最后一点。以善修身,教诲所及。只有自身的德行到位了,事迹流传出去,不管是不是你的学生,都来竞相效仿。才是真正的师者。孔孟先师如是矣。”宋问道:“先生自认君子吗”对方反问:“莫非你自认小人”“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比不上别人也不会觉得羞耻,那永远也比不上。”宋问低笑道,“宋某有些自知之明,这天底下,人人皆有比宋某优秀之处。或天赋,或才学,或好学之心,或坚毅之志。宋某满身缺点,无甚所长,也当得一句小人。”宋问:“我的学子,也有比我更为深刻的见解。若他们指出我的错处,我会改正。我从不希望他们效仿我,因为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该是一样的,也没有任何人该是永远对的。”“究竟何为表率让他们明白知错善改,让他们不要妄自菲薄,不也是先生的职责吗”宋问敲着折扇,从容自若道:“宋某倒是认为,为人师表,表的是一种态度,而不是一种完美。”对方眼睛一瞪,说不出话来。宋问的确是挺小人的,但不是因为她说的这些。谦逊这种品格是与宋问无缘的。方才一番话,明贬暗扬,巧舌如簧。做着取巧之事,却骂对方取巧。说着无耻之言,却讽对方不知羞耻。众人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不知该说她是真君子还是真小人。反正他们是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无耻还如此坦荡。这诡辩的才学,堪称绝伦。的确不好欺负。云深学子看着他们,觉得异常亲切,仿佛在看着曾经的自己。眼中满是怜爱,叫旁边的人看着都打了个寒颤。这群人是怎么疯了不成国子监博士眯着眼,摆摆手道:“宋先生在敷衍搅局,那这策论就不好对了。”宋问:“先生何意”博士道:“宋先生只顾反驳,这总能挑出一两句话来,倒是叫老夫听听你的高见”“高见没有,拙见倒是有一条。”宋问说着,低下头掩嘴轻笑一声,道:“就怕我说了,几位先生,都要提棍来打我。”“既是探讨,既是策论,便无对错,各抒己见,言之有理即可。”博士道,“先生只要所言有理,我等为何要打你”宋问对着几人,忽然露出一个特别和善的笑脸来。唐毅与众云深学子禁不住倒抽一气,周身发毛。宋问面向众人,大声道:“我觉得,让学生读圣贤书,都是放屁”台上台下俱是惊骇,斥指:“你你这是在侮辱先贤”几人不客气道:“毛头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读过几本圣贤书你知道多少皮毛凭你也敢大放厥词”“你做过哪些事情你也敢说这样的话”宋问依旧平静道:“所谓策论,自然无关对错,自圆其说即可,我这还未说,几位何必如此激动。”国子监博士拂袖:“宋先生这立题,未免也太霸道了一些。”“可我说的也是实情。”宋问道,“该读的书,该背的诗,我都读过,背过。我虽然年纪没有你们大,但我读的书未必比你们少。既然我读过,难道我没有资格说吗”“既然如此,我便考考你。”白须先生道,“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宋问:“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朝行出政,幕不夜归”“鲍照,咏史。”“白云谣。”几人冷汗涔涔,想要抓她的错处。之后专门选了几首生僻的诗歌,未料宋问对答如流。国子监博士沉吟片刻,道:“伯岳,春啼。”“不用再问了”宋问大步走向前,厉声斥责道:“为何你们还是不明白,背诵经文诗词,根本毫无用处只要识字,谁不会读书若只需要读书,还要先生做什么难道一个人,会背四书五经,他就是贤德了吗一个人能说忠孝廉义,他就真的能做到忠孝廉义了吗”“先贤,之所有称为先贤,不是因为他们会写书,也不是因为他们才学过人。”“而是因为他们于悲痛,于危难之际,仍旧能坚韧弘毅。”“他们愿用自己的苦痛来代替别人的苦痛。他们愿意用自己的肩膀,担起天地间的伤愁。他们悲悯天下,带领迷惘而不知所措的百姓走出黑暗。他们会用自己的血肉,身先士卒,而从不后退。”“他们留下的,是他们说过的话,是别人传讼的事迹。可他们没有留下的,是他们的嘶声呐喊,是他们也有过的犹豫彷徨,是命运加诸在他们身上的苦难,是内心永不枯竭的希望与反抗”“因为他们不是光说不做。后人敬仰他们,认同他们,是因为他们的所为,而不是他们的所言这与他们的才学无关,这与他们是否读过四书五经也无关”宋问旋身,看向众人道:“任何一位保家卫国,战死沙场的将士,都值得敬仰。任何一位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医者,都值得敬仰。任何一位兢兢业业,恪守本职的人,都值得景仰。哪怕他们不会之乎者也,哪怕他们从未识字,哪怕这世间没有为他们留下只言片语。”“何为,沽名钓誉”宋问眼神略带狠戾,看向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