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的厚靠枕上,迷蒙的双眸里水雾氤氲,朦胧中尽显动人的脆弱,仿佛下一刻就会凝结成珠颗颗滚落,任谁看了心都会颤颤。就是这样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韩语乔早腻味了她的这一套,丝毫不为所动,眸色黯了黯,深谙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只管等着对方开口。韩蔚欣抿抿微微缺水的樱唇,苍白着一张瓜子儿小脸可怜兮兮地望着韩语乔:“妹妹不该顶撞姐姐惹姐姐恼怒,现下姐姐可否不再怨妹妹了”她话一说完,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她被人欺负了。听弦知音,在场的人脑子里大概有了事情的轮廓:大概就是三姑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恼了大姑娘,大姑娘一气之下将三姑娘推下水。冬日里地上湿滑,由于用力过猛,所以大姑娘不慎跌倒才撞破了头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韩语乔,韩国公更是气的胡子一抖又一抖,他心里存了侥幸,觉得大女儿虽得理不饶人却也不是害亲妹子性命的恶徒,没想到啊。好个恶人先告状韩语乔心里冷笑,不急不缓地道:“我为何要生妹妹的气,难道妹妹做了对不起姐姐的事”小样儿,只强调结果而不提原由,误人耳目,果真秉承了谢姨娘渊源的家学。韩语乔把球又踢了回来,韩蔚欣脸色又白了几分,终于忍不住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掉下来,委屈道:“姐姐是国公府嫡亲女儿,妹妹自幼习圣人训,时刻谨记长幼有序,孝敬父母,敬爱姐姐和兄长,爱护幼弟,谨小慎微,生怕有半点差池。就是这样,妹妹诚心劝慰姐姐应该清减身量为日后好做打算,哪料姐姐误会成了嘲讽之意,怒上心来,突然伸手推了”韩语乔泣不成声,眼睛红红,鼻子红红,受了天大的屈辱。“冬日之水寒彻噬骨,我平日身子弱,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妹妹昨日言语若是冒犯了姐姐,还求姐姐原谅。”说着就要起身,被韩国公一把按回去做好。韩国公温言细语安抚了一番,转过头看着韩语乔脸色立即黑了下来,厉声喝道:“跪下”房内无人敢出声,静的只能听到韩语乔双膝着地的声音。不待韩语乔张嘴,韩国公已然有了决断。“贪顽一些也就罢了,”韩国公指着她道:“欣姐儿是你幼妹,奈何生的歹毒心肝。养不教父之过为父今日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来人,请家法”一旁的喜瑶吓得眼泪直下,赶紧跪爬过去央求韩国公:“大姑娘有伤在身,奴婢求老爷不要打大姑娘啊”韩国公不耐,一记眼风扫过去,就有小厮将喜瑶拉了下去。“喜瑶”一旁默默不语的韩晟博微不可闻地轻呼,眼中流露出焦急之色,赶紧对自己的小厮耳语两句。谢氏揽住韩蔚欣,眼里闪了一抹喜悦之色,却还惺惺作态道:“乔姐儿伤的似乎不轻,欣姐儿醒来妾就知足了,老爷还是算”了吧“是啊,父亲,请宽谅大姐吧”韩蔚欣附和道。有了谢姨娘和韩蔚欣开头,顿时屋里其他人和家仆跪倒一片,请求老爷息怒。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听得即将受罚的韩语乔面色平静道:“父亲息怒。”接着盈盈一拜,不卑不亢,“因罪受罚,毋庸置疑。不过,就算州府判案也得讲究个证据,自古没有只听一面之词就妄下定论。女儿不敢置喙父亲大人,但女儿有几个问题不解,若是不明不白被罚,实难以信服人心。”“你既不服说来便是。”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韩语乔心道:渣爹还没有猪油蒙心嘛。韩语乔也不扯皮,直接道:“府里人都知我体胖畏寒,怎能主动邀秀妹去花园的丹台”说罢,将藏于袖里的纸条交由小厮呈给韩国公,“父亲不会不认得欣妹的字迹吧”韩蔚欣写得一手娟体小字,几番得到韩国公嘉奖,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再说,大姑娘不识字,短时间内这字迹无人能模。韩国公一看,脸色几变,纸条的字是幺女所写不假,可幺女怎会大冷天的邀长姐去园子里韩蔚欣心下一惊,她倒忘了这一出。忙解释道:“妹妹见天有阴云,有雨要来,就邀姐姐听雨。”韩蔚欣勉强圆了下来。“哦,连府外的人都知晓韩国公府听雨亭是有名的雨天好去处,妹妹糊涂了,”不待韩蔚欣再圆,韩语乔又抛出一问:“三妹身边奴仆环绕,可有人目睹我推了三妹”韩国公招来伺候幺女的下人回话,得到的答案是:不曾。当时姑娘们不要在身边伺候,远远打发了她们,真的没有看见三姑娘是如何落水的。待她们听到动静赶到,大姑娘昏在地上流血不止,三姑娘也冻晕过去了。韩语乔继续道:“你们听见的可是落水之声”“是,就是落水之音,奴婢们都听到了。”下人老实回道,她们当时吓得不轻,知道一定出了事,第一时间赶过去,还是晚了。韩语乔又问她们:“你们不曾亲眼看见是我先倒地不起,还是三姑娘先落水”“不曾。”韩国公听到这里已听出蹊跷,喝问道:“真的不曾”丫鬟仆妇以头抢地,回道:真的不曾。韩语乔嘴角扬起讥讽一笑:“你们不曾,可有人曾看见。”说罢,拿出一支丫鬟用的簪子,“按制这是苍沐院里丫鬟所用,是谁一问便知。”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韩语乔:好一朵美丽的小白花,好一朵美丽的小白花韩蔚欣:大姐,您唱了一上午了,求您换一首成不韩语乔: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韩蔚欣:求放过哭,tot第4章 第四章 坑爹韩国公命人拿着发簪去苍沐院寻人,邱管家带着小厮刚出屋子便看到老祖宗和夫人远远地过来了,一边着小厮回去通禀一边上前去。韩国公携了所有人出门相迎。待人进了屋中,分别坐定。韩国公亲自换了老太君手中微凉的手炉,才轻轻开口道:“母亲怎么过来了,天黑路滑的,万一磕着碰着可叫儿怎么活啊”他自幼丧父,能有今天全依仗母亲,对母亲非常孝顺恭敬。老太君年纪大了,平时身子就不大好,咳了两声道:“老身不来,岂不是要见不上我的孙女儿啦”“母亲说的哪里话,欣姐儿已经无碍,您要问话支个人来儿子就过去了,怎劳烦母亲累这一遭儿。”韩国公起身,欲搀扶母亲,“天寒地冻,母亲看一眼放了心儿子就送您回去吧。”“哼”老太君冷着脸打掉韩国公的手,“我进来有会儿了,你只字不提乔姐儿,都是你的女儿,我倒要看看你要偏心成什么样”“老祖宗误解老爷了,”谢姨娘忐忑不安道:“是欣姐儿病重,老爷着急才”“住口这儿可有你说话的份儿,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老太君拿起拐杖狠狠敲了敲地砖,发出清亮的声响,指着韩语乔包扎的头给韩国公说,“你们当我老糊涂了,乔姐儿头上的伤就不严重”老太君平生最恨妾室,更不要说专宠,她的儿子虽做不出抬妾灭妻之事,但照这般下去,正室危矣。她绝不容许韩国公府传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会让满城权贵笑了去啊。谢氏被老太君当着下人一声怒喝,连忙跪下请老太君息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整个人都不好了。“祖母,”韩语乔亲昵地叫了一声,上前两步,跪下请安,“孙女本不想扰祖母忧心,但今日之事孙女有冤屈啊父亲还要对孙女儿动家法呢”将家法请来的下人听见大姑娘提起这茬儿,赶紧悄没声息地躲了出去。“老身在,看谁敢动你”老太君扶起这个嫡亲孙女,让她仔仔细细叙述一番,老太君人精似得,加上那封信中所提,遂命身边的嬷嬷查验丢失发簪的丫鬟。一会儿工夫,老嬷嬷领进一个小丫鬟跪在地上回话。“奴婢在苍沐院的茶水房当差,昨个儿清早去丹台旁边的古井取水,四周无人,无意中却看到了三姑娘神态古怪地站在丹台水池旁,仔细一看还有个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当时离得远奴婢不敢走进,奴婢太害怕了,知道自己看见不该看的,不敢逗留,从角门匆匆回了苍沐院才发觉一支发簪丢失,奴婢不敢进园找。老祖宗奴婢句句属实,求老祖宗饶命。”老太君面色严肃,让嬷嬷将这个胆小怕事,知情不报的丫头随意打发了出去。也不叫人抬韩蔚欣出来,只对儿子道:“乔姐儿能来救她一命就算尽了姐妹之情,再作妖休怪老身翻脸。”老太君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自己的后院都管不好,我看你媳妇身子比以前康健多了,以后后院的事交给她吧。”韩国公哪敢逆了老太君的意,只得答应道:“都听母亲的。”“儿媳必当尽心尽责。”孟氏坦然接受,重掌中馈之事,对着谢姨娘道:“还请妹妹将账本、对牌儿及小印明个儿送到竹熙院来。”“老爷在这儿处理吧,母亲也累了,儿媳送您歇息。”说罢,孟氏搀扶老太君起身。韩国公哑口无言,脸色难看,奈何母亲出面,这事谁对谁错已经明了,没有当众戳破已是最大让步,不然以后幺女真的无法见人啦。韩国公躬身送老太君,见人至门槛又回头道:“乔姐儿的伤要找人再好好瞧瞧。”韩国公连连称是。见人已走远,韩国公挥手叫下人散去,连儿子也让各自回去,顿时屋里只留了四人。韩语乔对韩国公一贯重拿轻放的做法心知肚明,只希望这次她能捞点实在点儿的好处也不枉她好心留了韩蔚欣一命。韩国公扶起谢氏,让她照顾欣姐儿服药去。谢氏一走,外间里只剩下父女二人,韩国公拉不下脸承认他错了,一时间找不着话,韩语乔也不主动说话,气氛尴尬的叫人浑身不舒服。韩国公不自在的捋了捋自己不多的胡子:“欣姐儿这个样子你也瞧见了,为父不忍责罚。但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权当父亲对你的补偿。”话一出口他就察觉到女儿眼睛里闪过一抹亮色,嘴角的笑怎么看都仿佛一只胖乎乎的小狐狸,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韩语乔本就不愿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机会难得,她的心思急转,片刻有了主意,然后毫不客气地说出所要,“女儿要一笔银子。”“银子多少”“十万两。”啥十万两韩国公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十、万、两。”韩语乔一字一顿,还用两手的十指交叉比划出一个十在韩国公眼前晃了晃。“你个女儿家要那么多钱干嘛”“精神损失费啊。”精神损失,费还有这种要钱法韩国公:“您说的要什么尽管说。”韩语乔撇撇嘴,心道:偏心爹不是夸下海口想来个不认账吧要是不给银子,她以后就叫他渣爹。“你当你爹我会生银子啊”韩国公说到后面,语调打着旋儿扬高了一度:“十万两”太多,他上哪儿弄去,谁要是给他十万两他得乐疯喽。“换点别的,首饰衣料”韩国公打着商量,小女孩儿不都喜欢这些吗韩语乔:韩国公想起大女儿不爱这些平常姑娘喜欢的东西,她天生力大,喜欢骑射。他倒是有一把先皇赐的好弓,自己都没舍得用几次,想想摇了摇头,不舍得啊“三万两”韩国公道。“九万两。”韩语乔道。“三万五”“九万五。”韩国公一愣,从哪出来个九万五她不应该每说一次就退一步减少一点嘛,而他每次稍微添点,然后双方达成协议。眼看套路不对啊韩国公狠狠心,咬咬牙跺跺脚,“一口价八万,不能再多了”“从您私库里出”“行。”“成交。”韩语乔应下,八万不少了,她决定不为难偏心爹了,再多他也拿不出。韩国公叫来身边伺候的李叔拿来六万两银票,五张一万两,五张五千两,二十张一百两,看起来厚厚一沓,竟缺了三千两。“父亲的私库几乎全交给你了。”韩国公摊手,表示真的没了。韩语乔:见偏心爹吃了苍蝇屎的脸,到了最后还不忘砍价,不过,她晓得做人得见好就收,知情识趣的道理。“好吧。”韩语乔收好银票,施了一礼,转身离开。独留韩国公直呼肉疼啊趁火打劫啊不孝女啊坑爹啊韩国公肉疼完不得不去花心思安抚伤心欲绝的谢氏母女韩语乔从安庆院出来,就迎上了等候她的丫鬟,喜禾的担心溢于言表,至于喜瑶,她还没有打算好如何安置,喜瑶身上有她看不透的地方,虽念及孩子无辜,但任谁也不可能将这么大的隐患放在身边太久。今晚发生的事情在她意料之中,只是若母亲没请动祖母,她不一定能如此顺利全身而退。偏心爹请了家法时,她真的有些害怕,纯粹是上辈子的潜意识反应,记得那次她父亲也是这样不分黑白,整整三十鞭让她在鬼门关走一遭,足以彻底寒了她们母女的心。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