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我不说,你也一定会问。”顾晨意味深长地说着,走到门边借着门缝朝外张望了一眼,沉吟片刻之后,这才语气深重地道出一句。“而且我看得出,他还是很在意你。”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字,却在程金枝心头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让她一时忘记了刚才所历经的种种惊险,只觉心底深处有什么地方在发光发热,隐隐作痛。原来刚才顾晨口中的“侄子”,指的正是顾寒清。明明并没有过去很长的时日,可在程金枝的记忆中,却仿佛不知已有多久没从他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也已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见过他。自从那日自己当着他的面没能给出答案,而是夺门而出之后,她就意识到,自己和顾寒清之间,将会永远横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隔阂。程金枝知道顾寒清离开京城的事,在被禁锢于王府中时也不是没有想过,当他知道自己和高珩遭此大劫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和心情可是没有想到,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关键时刻,最后出面解围的人,竟会是他。纵使当年的情谊不再,纵使自己一遍遍地伤害他,辜负他,可到头来想到此处,程金枝只觉有什么无比酸涩的东西堵在喉咙口,每呼吸一口,这种酸涩就能倒灌进心肺里,让她久久沉浸于一种内疚和自责的感伤之中。“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了,那些禁军很快就会全城搜捕你,我只负责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你想好下一步要怎么做了吗”而听到顾晨认真且严肃的提醒,她不禁浑身一振,这才收敛起有些难以控制的情绪,重新恢复了理智。如今已是黎明时分,快近天亮,再过几个时辰,太子也会如期到达京城。既然今夜她有幸死里逃生,可见是上天见怜,想给她一次能够扭转乾坤的机会。可放眼当下,眼前,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我要进宫。”第五百一十八章 陈年旧恨如果说京城之中如今最让人忌讳和近而远之的地方是燕王府,那放眼整个皇宫,自然就是慧妃所居住的广陵宫了。自从高珩出事后,周帝便下令封锁整个宫殿,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而之所以迟迟没有对慧妃加以处置的目的,同样也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引高珩自投罗网。然而,倘若高珩没有犯下勾结南楚,意图谋反这样的重罪,自从那日周帝偶然驾临广陵宫之后,可能是因为慧妃的淡泊沉稳和善解人意让日渐年老,喜欢安静的周帝感到安心舒畅,素来不太受宠的她在后宫中的地位便开始日渐占据上风。随着周帝前往广陵宫的次数愈发频繁,无论是各宫妃嫔还是宫娥宦官,也都陆续转变嘴脸,开始向慧妃巧献殷勤。而此时,皇宫上下除了高勋的生母宜妃之外,全都对广陵宫和这座宫殿的主人避之不及,所有风向也都齐齐转向了赵皇后所居的正和宫。毕竟如果不出意外,这位皇后娘娘,就会成为这大周朝将来的太后。可慧妃又何曾在乎过这些自从那日收到高珩谋反的消息,她心中痛苦担忧之余,立刻就意识到,这是太子和皇后在背后所为。但是,无论她如何苦苦哀求,周帝始终都不愿意见她一面。就像当年年幼的高珩被送往西晋为质时,她在冰天雪地里泪流满面,长跪不起,却依旧没能让那个男人心生半分动摇之意一样。“慧妃,本宫还真是佩服你的从容淡定啊,这都死到临头了,却还有心情在这里吃斋念佛。只不过,就算你再怎么虔诚祈祷,你和你那个自以为是的儿子,这次怕是万劫不复了。”窗外天光乍明,缭绕的青烟之中,慧妃闭目跪坐在南海观音像前双手合十,神情依旧平静淡然,视若无睹,并没有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而有任何反应。被禁锢在广陵宫的这几日,任凭她是个性情如何坚韧之人,一想到自己心怀天下,对父亲从来都忠诚不二的儿子,如今却要蒙受冤屈被当作乱臣贼子诛杀,还是忍不住暗自垂泪。可无论她心中有怎样难以承受的痛楚,此刻在这个趾高气昂的女人面前,都绝不能显出半分的软弱和痛苦。“哼,看来你还是不死心,天真地以为这场已经注定的败局,还有可以回旋的余地吧”见慧妃对自己不予理会,赵皇后有些自讨没趣地撇了撇嘴,眼中却依旧带着胜利在望的笑意。“可惜啊,陛下已经派林将军前去围追堵截高珩,前有陈复的赤羽军,后有林康的率领的禁军,你儿子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是插翅难逃。哦,还有你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媳妇,这个时候也和你一样,被关在燕王府里等死呢。”其实就在前不久,赵皇后便收到了程金枝连夜从燕王府逃脱的消息。虽然目前的局势几乎都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可在高珩尚未回京,被周帝正式落罪处置之前,既然程金枝已经难以掌控,她唯一还能拿来对其加以威胁的对象,就只有面前的慧妃了。“皇后娘娘今日屈尊降贵地前来,难道只是为了说这些话吗”听着皇后这些刁钻刺耳的话语,慧妃徐徐睁开双眸,却始终没有去看她一眼。在外人眼中,高珩是重情重义之人,只要母亲和妻子身陷险境,他就一定会回来相救。可是慧妃更加了解,高珩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就算没有她和程金枝的牵绊,为了还自己一个清白,他也会重返京城严惩奸佞,而不是为了保一时之命而忍辱偷生地活着。而听闻慧妃此言,只见赵皇后眼睫一动,唇边那抹得意的笑容,更添了几分阴狠之意。“本宫和你说这些话,只是想让你上路之前,走得明白一些。”她说话间,身后的宫娥已经一脸冷漠地将端着一丈白绫和一杯毒酒,不紧不慢地走了上来。面对赵皇后想要擅用私刑置自己于死地的阴谋,慧妃心中骤然一紧,暗暗咬紧了牙关。“皇后娘娘这是何意”她说着从坐垫上站起身来,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此刻却满是凌厉之色。“陛下如今都还没有任何处置广陵宫的意思,你没有资格动我。”“呵,没有资格”赵皇后闻言冷哼一声轻扯唇角,向着慧妃走近两步,眼角流下了一丝很是不屑的神采。“你现在不过是一个死不足惜,无人问津的罪妃,陛下之所以不动你,你以为是因为念及旧情吗他不过是为了引你儿子回来,再将你们一网打尽。外面那些人都是本宫的人,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只会以为,你是不堪良心谴责,所以畏罪自杀罢了。”望着赵皇后怨恨交织的狠毒嘴脸,慧妃容色冰冷地淡淡一哂,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恐惧。“你真的,这么恨我”“我当然恨你。”被慧妃这么一问,赵皇后像是被触及到了心底深处的禁区,整张脸都变得有些狰狞可怖。“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吗因为兰妃所有和她有关的一切,本宫都恨之入骨这个贱人,不止分走了陛下对本宫的所有宠爱,竟然还让你这个贱婢去勾引陛下,生下高珩处处与我的琛儿作对不过幸好幸好老天有眼,非但没有那个贱人和他未满周岁的儿子享齐人之福,反而死得不明不白。可是,这对母子的死,却惹得陛下怀疑是本宫所为,若非没有真凭实据,本宫怕是早就丢了这正宫之位了。还真是阴魂不散。”赵皇后咬牙切齿地说着,每个字都夹杂着无限的怨念和恨意,没有注意到慧妃脸上惊讶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当年的一切,难道不是你做的吗”“我做的”赵皇后侧目瞟了慧妃一眼,似笑非笑地抬手指了指自己,语气中洋溢着几许喜悦之意。“是啊,本宫的确想这么做。只不过,没想到这宫中还有比本宫更恨她的人,竟然先本宫一步下手了。”她不疾不徐地说着,眸中的凶光刚刚溢出眼眶,却见贴身侍从常乐突然跑到身边一脸欣喜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回来了,此刻已经到宫门口了”而一听太子归来,前一秒还怨念丛生,语气阴狠的赵皇后,即刻便笑容满面,喜上眉梢。可临走之前,却还不忘给一旁捧着白绫的宫娥使了个眼色。继而满面春风地看向了慧妃。“慧妃,真没想到我和琛儿母子重逢之日,却是你和儿子母子别离之时。你我,后会无期了。”第五百一十九章 烟花易冷虽然对王府管家刘白所说的那个江湖术士心存一丝疑虑,可在如今束手无策的情况下,高勋还是应其之说,在太子回京的当日走出王府,借着面圣之由入宫请安。而在正阳门之外,程金枝早已改装易服,蓄势待发地躲在一方等候。她如今是戴罪之身,若想凭一己之力入宫绝无可能,纵使心中不想连累本就处在危难边缘的高勋。然而自己如今被当做瘟疫,人人躲闪不及,为今之计,也只能利用高勋晋王的身份替她加以掩护。而一看到高勋出现在自己的视野范围中,程金枝眸光一沉,已经顾不上多加思考,而是按照之前所计划的那样气喘吁吁地跑上前去,一把横在了他的的面前。“殿下,殿下,王妃不放心您独身进宫,所以让小的随您一道”本来高勋以为这个讯号是高珩所留,眼见已经到达正阳门外,正开始有意无意地搜寻起他的身影,以为他会借此机会给自己传递什么信息。忽见一个家仆打扮的人突然挡在眼前,刚想抱怨程秀凝太过大惊小怪,然而在视线接触到程金枝的面容之时,情绪激动之余,立时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日夜所担心之人,此刻竟平安无事地出现在面前,他着实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只是,刚想开口喊出程金枝的名字,便被神思敏锐的她给即刻打断了。“殿下,王妃说了,您要真没什么事儿就别进宫了,陛下现在正是气头上,根本由不得任何人劝,您要是惹怒他有个三长两短,王妃该多伤心啊。”见程金枝给自己使了个眼色,高勋一愣,便立时心领神会,于是也故作无奈地摆了摆手。“我这都到宫门口了,哪那么多废话你要跟就跟着吧,免得回去又被这个娘们儿说三道四。”自古皇子贵族入宫,身边都会带一两名亲信随从,程金枝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在此等候。眼见宫门离自己越来越近,她低着头跟在高勋身后,每向前一步,心跳也跟着加快了一分。不过,程金枝倒不是害怕此刻的身份会被人拆穿,她害怕的是,是接下来所要面对的一切。如今高珩至今下落不明,慧妃又被困在宫里,燕王府其他人亦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可她却并不能保证,自己此刻踏入这宫门之后,还有机会再走出去。看守宫门的禁军虽然看高勋的眼神有些异样,但幸得没有对跟在他身后的程金枝产生怀疑。而就在二人离宫门越来越远,正各自暗暗松了一口气时,抬眼间,却发现一身官服的程衍出现在宫道上,正朝着自己这边徐徐走来。望着不远处这个她并不想看到的身影,程金枝在心中暗道一声不妙,整个人也不由紧张起来。“老臣给晋王殿下请安。殿下今日入宫,可是想要面见陛下”他恭敬地朝着高勋行了个作揖为礼,只一侧目,便扫到了站在高勋后头的程金枝。而感觉到有目光朝自己这边投射而来,程金枝仍是一动不动地低着头,隐在衣袖中的手攥紧了拳头,每一分每一秒,都只觉这般煎熬难忍。“哦,今日皇兄从骊山回来,父皇一会儿会在太极殿召见,我就算去也不过是去凑个热闹。只是我有些想念母妃了,所以进宫来给她请个安。”高勋自然也注意到了程衍看程金枝的眼光,心中一紧,脸上虽然挂着笑意,身子却急忙朝她那头偏了偏,想要借此挡住他的目光。“是吗不知晋王殿下会不会觉得,该回来的人没有回来,这不该回来的人,却反而回来了。”程衍意味深长地道出一句,从程金枝身上收回视线,看着高勋脸上复杂的表情,继而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朝着他微微颔首。“那老臣就不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