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洁。他怔怔地望着身旁这个身披嫁衣的女人,默然良久,这才开口道:“你不是金枝,你是谁”顾寒清的声音冰寒彻骨,他猛地松开程素锦的手,伸手掀开了红盖头。随着红布悄然落地,在视线接触到程素锦的那一刹难,他几乎是颤抖着站起了身。“是你为什么是你”程素锦惊恐地低着头默然不语,心中虽早已料到会有此一劫,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一向温文尔雅的顾寒清惊悉真相后,竟会如此一反常态。“金枝呢,你们对金枝做了什么她人现在在哪儿”顾寒清冲上来紧紧地扣住了程素锦的肩,原本温煦的眸子里腾起一股肃杀之意,让人不敢直视。“我问你,她在哪儿,回答我”“我我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顾寒清冷冷一笑,盯着她咬牙切齿道,“我告诉你,如果金枝有什么三长两短,休怪我不念旧情。”话音刚落,他愤然推开程素锦,头也不回地破门而出,隐进了夜色之中。望着顾寒清毅然决然远去的背影,程素锦心底不禁生出了几丝悔意。原以为掌控住了一切,如今看来,她是低估了顾寒清对程金枝的感情,同时也高估了自己。夜凉如水,一个惊雷从天际炸响,携着倾盆大雨如约而至。滔滔不绝的雨水从天际汹涌而下,却洗不尽这人世间的悲哀与凉薄。仿佛听到了远处那声眷恋的呼唤,就在与顾府隔着几条街的刘员外家,这声惊雷也让昏迷中的程金枝恢复了意识。只觉头还在隐隐作痛,程金枝摸着酸痛的脖子睁开了双眼。同样是摇曳的红烛,鲜艳的大红喜字,视野朦胧间,一张扭曲的大脸突然毫无预兆地进入了眼帘,吓得程金枝一个踉跄从床上坐起,整个人都跟着清醒了许多。“你你是谁啊”“小小小小心肝儿,你醒啦”眼前的男子虽然人高马大,年近不惑,但神情和动作却很是反常,一看就是个心智不全之人。尤其是嵌在他脸上的那双大小不一的斗鸡眼,多看一秒都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此刻,他正嘟嘴做出亲吻的姿态朝程金枝凑了过来,最可怕的是,这个男人身上竟然还穿着拜堂成亲的喜服。“怎么回事演美女与野兽啊”程金枝抽搐了几下嘴角,一矮身子从他的臂弯下钻了出来。“谁是你的小心肝啊你到底是谁啊我的寒清哥哥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你说啊你”话说到一半,望着周遭喜庆的布局,程金枝脑中突然闪过临出嫁前的几个片段,让她立刻安静了下来。张氏和秋华故作殷情的脸孔,那碗致人昏迷的汤圆,还有眼前这个傻头傻脑的男人,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早有预谋,而她,就是这场谋局里被输掉的棋子。“刘员外家的傻儿子刘栋也是今天娶亲”想到此处,程金枝的脊背泛起一层冰冷的寒意,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原来事到如今,她才是这天底下最傻的傻子“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心像是一下子被掏空殆尽,连双腿都开始失去了力气,程金枝落寞地坐在地上失了神,明明想要失声痛哭,却又很想大笑一场。笑自己愚不可及,笑自己乐极生悲。而一旁的刘栋痴痴地望着她,一面挪动着厚实的身体,一面露出了色迷迷的笑容。“不行,我要离开这里,不能让那个老巫婆的奸计得逞”程金枝咬牙从地上站起了身,正要冲出门去,孰料刘栋突然张开双臂,摇摇晃晃地朝她扑了过来。“小心肝儿,我娘说,要抱孙子抱孙子”程金枝一个猝不及防,险些被他扑倒在地,她眼睛一瞟,随手拿过桌上的烛台对着他吼道:“抱你个大头鬼啊你别过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然而刘栋本就只有七岁幼童的心智,面对程金枝的这番举动,以为是在与他玩闹,心中一乐,更加肆无忌惮地扑了过去。“我呸没想到傻子也好色”程金枝一脚踢翻桌子横在了刘栋面前,不料刘栋脑子虽然没用,力气却出奇地大,竟一脚踩断桌腿冲了过来,还未等程金枝伸手去推门,就已被他一脚踩住裙边滑倒在地。“小心肝,抱孙子”“救命啊顾寒清你在哪儿,救我”眼见刘栋硕大的身躯就要压向自己,程金枝眼睛一闭,拼命拾起摔落在手边的烛台对准了他。随着一声金属刺破皮肤的声音,刘栋身子猛然一颤,重重地压在了程金枝的身上。“好好痛好痛”刘栋双目圆睁,艰难地从胸腔中憋出几个字,突然间气血上涌,登时呕出一口鲜血,溅在了程金枝妆容亮丽的脸上。一股强烈血腥味直窜口鼻,程金枝面如死灰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烛台,却发现上头的尖刺已经深深扎进了刘栋的心脏,一大滩血水正从胸口汹涌而出,染红了她美丽的嫁衣。第十五章 心字成灰“少爷杀杀杀人了杀人啦”夜色浓重,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彻刘府,很快就被瓢泼的雨声所淹没。新房之内满目狼藉,刘栋瞪着眼睛,面目狰狞地躺在血泊之中,胸口还插着一支染血的烛台,吓得前来守夜的丫鬟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不是我,不是我是他自己扑上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程金枝浑身颤抖地看着满手的鲜血,眼中爆发出深切的恐惧。随着隆隆雷声再次炸响,她突然尖叫一声,逃也似地冲出了房间。原本万般期许的洞房花烛夜,竟演变成了一场染血的噩梦。滂沱大雨中,程金枝疯狂地向前飞奔,雨水浸透了她身上的每一层嫁衣,却冲刷不去衣服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血渍。“谁来救救我,顾寒清,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出现”沉重的脚步踩在水潭里,溅起了四溢的水花,程金枝不知疲倦地跑着,却好像怎么也逃不出这方寸之隅。“就是这个女人杀了栋儿你们快抓住她快给我抓住她”四面楚歌声起,身后传来刘员外气急败坏的声音。她能感受到一大批人正在飞奔而来,欲把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雨水模糊了泪眼,让人看不清前方泥泞的道路。程金枝停下脚步,只觉身子重如千钧,眼睛一闭,终是倒在了冰冷的雨夜里。“开门,快开门,快给我开门”程府之外,顾寒清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一遍遍地捶打着紧闭的大门,却许久都未有人出来应门。“少主,这夜深了,雨又这么大,咱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身后打伞的随从头一回看见顾寒清这般狼狈急切的样子,可又不好多问什么,只能一遍遍地劝着。此时,整个程府都已熄灯入眠,唯有正院的厅堂内还亮着几处灯。程衍脸色难堪地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对张氏似有埋怨之意,倒是张氏不动声色地饮着茶,并没有因为顾寒清的到来而显出一丝慌乱之色。“为什么不开门你自己做的好事,就应该由你自己来解决。”程衍神情不悦地瞟了一眼张氏,却见她缓缓将茶盏放下,平静道:“老爷,寒清现在正在气头上,我若是现在让他进来,还不得让他把屋顶给掀翻了。”“哼,你以为现在不见他,他以后就不会过来掀屋顶吗”“老爷你不用担心,寒清这孩子做事素来沉着稳重,让他回去静个几天,想清楚了,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冲动了。”张氏从容地望了一眼屋外的大雨,心中似乎早有定数。“我们两家的关系本来亲近,现在被你这事一闹,你叫我以后和他怎么解释”程衍说着不禁皱紧了眉头,“锦儿和他本就定过娃娃亲,你不照实说,反倒在背后耍这种手段,这万一要是传出去,你让我这靖国公的脸往哪儿搁你胆子也太大了”张氏一听程衍这番气话,心知他对自己有所埋怨,便即刻调转脸色语带哭腔道:“老爷,你是不知道你那个好女儿把寒清迷成什么样儿了,若不是他先来提的亲,一定要娶程金枝那个死丫头,我也不用让锦儿这堂堂的程府大小姐偷偷摸摸地嫁人。这些日子,她想必还要在寒清那儿受气,我这个做娘的真是替她委屈。”她说着便小声啜泣起来,拿出手绢拭了拭眼泪,见程衍有所动摇,忙继续道:“再说了,我这不是在替老爷你谋划吗若是让那个程金枝嫁过去,她恨毒了我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挑拨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顾家树大根深,只有锦儿留在顾家,到时候生下子嗣,成了顾家继承人,这样才能一劳永逸。”程衍见张氏一副委屈隐忍的样子,于是便好言劝慰道:“行了,我知道你也是一片苦心,反正金枝那个丫头也已嫁作人妇,木已成舟,寒清是念及旧情之人,应当不会肆意妄为。再过几日,我便要奉命出使南楚,这个家,就交给你了。”“放心吧老爷,只要我在程家一日,一定会尽我所能打理好这个家。”张氏连连点头,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的得意之色。“有你在我自然放心。”程衍将手放在张氏的手背上,眯起眼睛长出一口气。“为了咱们程家能够地位永固,总是要有人牺牲的。”雨歇微凉,清晨的天空残云破日,像是刚经历过一次漫长的风暴,一贫如洗。燕王府内,桌上的茶还在腾腾地冒着热气,顾寒清一言不发地坐在偏厅内,经过彻夜的淋雨和奔波,看起来仿佛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殿下,有消息了”随着高珩的随从沈钧急匆匆地前来禀报,他这才振作精神,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的刚打听到,程三小姐原来嫁进了刘员外家,好像因为错手杀死了刘员外的儿子刘栋,现在已经交由刑部入狱了”“你说什么金枝杀了人”顾寒清一听到沈钧这番话,整个人为之一振,又突然像失了神似的,倒退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都怪我,都怪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害了她”“我知道了,你退下吧。”高珩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叮嘱道,“记住,尽量派人先封锁住这个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眼见沈钧离去,高珩这才叹了口气:“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都说最毒妇人心,程夫人这招瞒天过海的偷梁换柱还真是厉害。”“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我早该想到,干娘对金枝如此凉薄,又岂会轻易同意这门婚事是我太天真,还以为将她救出了牢笼,没想到,现在竟把她拖进了地狱。”顾寒清苦涩一笑,突然起身朝高珩跪了下来。“你干什么,快起来。”高珩剑眉一蹙,欲伸手扶他,“你堂堂顾家少主,岂能如此轻易就下跪”“殿下没有心爱之人,或许不会明白这种痛苦”“可我有你这个朋友。”高珩打断了他的话,“杀人是死罪,想必程家也不会出来担这个罪名,好在刑部尚书不是太子的人,我会尽力帮你救她,你起来吧。”“殿下”顾寒清凝视着高珩,眼中溢满了感激之情,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毕竟高珩三番四次相助于他,这又岂是几句感谢的话就能还清的“快起来吧,我认识的顾寒清不是这么容易服输的人。”高珩目光深邃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你放心,我可以先安排你们见一面。”“不用了,泉州有些要事需要我回去处理,我要离开京城一些日子。”顾寒清微侧过身子逆着光,让人看不清他脸上此刻的表情。“只要她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你这是在逃避。”顾寒清微闭双眸,像是在经历一场冗长的煎熬,默然良久,才缓缓睁开了双眼。“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她伤心难过的样子。”第十六章 枯木逢春阴冷晦暗的牢房内,几处熊熊燃烧的火台照亮了四周灰白潮湿的墙壁。程金枝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角落里,眼神空洞地停在某处,面色苍白,如临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