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宁稳来说,宁帝并非一开始就是他的仇人。十年前他们曾是很好的父子,关系亲厚,宁帝是待他不错的,也许是看在自己死了的娘亲的份上只是突然有一天,皇后不小心说漏了嘴,他偷听到宁帝其实是他的杀父仇人。那日,他的信仰崩塌了,他以为的亲生父亲竟然是他的杀父仇人。他曾经听宫人私下里议论过他生父死时的惨状,那时他才四五岁,尚不懂事,只觉得死得很惨有一天,当他得知那故事的主角是他的生父那种心情是旁人永远无法体会的。从那起,他便开始疏远了宁帝,心里暗自计划着要如何向他复仇。后来也许宁帝是觉得他总归不是自己亲生的,又逐渐疏远了,便在朝臣的压力下顺水推舟立了宁陵做太子。他偷偷听到宁陵跟谋士的对话宁陵用那种轻蔑的语气说他不过是个野种,谁知道他母妃是怎么把他生下来的。嫁给了先帝又委身给他父皇,着实恶心那时候宁稳很想冲出去一拳将宁陵揍趴在地上,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他觉得若不是因为他的存在,他母妃是不必死后还让人如此侮辱的。所以那一刻他心中涌现出疯狂的恨意,他发誓,总有一日,他要将宁陵踩在脚下,让他永远都翻不了身。现在他果然做到了,宁陵死无全尸,宁帝还缠绵病榻,起都起不来。至于皇后,不过是下了一点点药粉而已,她便下不了床,甚至连话都说不了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逗没觉得开心。他报了仇,却也失去了一切。没有父子亲情,只剩下将仇人踩在脚下的绝望。是大仇得报,也是家破人亡他静静地站在太极殿上,看着脚下皇城万里,然后叹了一声,擦了脸侧冰凉的泪水,转身下了台阶。真是可笑,他竟觉得自己有些可怜了。也许出身皇家,每个人都没有选择吧大黎,瑾王府。萧常在一旁走来走去,始终拿不定主意。往日里给他出谋划策的谋臣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其实萧凌的计策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他却始终有些担心,觉得萧凌不像是那么好心的人。他还是防着萧凌的,只是派去的人都没盯住萧凌。他急得有些不知所措,蓦地便想起了范仙儿。当初萧迁曾经告诉过他,自己插了一颗钉子在秦王府。那时萧迁对他毫无防备,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了。甚至创办血杀以及那些人在何处也都告诉他了。他猛地抬头,眸光一亮,像是看见了些许生机。于是连忙高声吩咐道:“备马,本王要出门。”秦王府。是夜,范仙儿便收到了一箱小玩意儿,说是萧凌特意派人搜罗了讨她欢心的。来人还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生怕她哪里不高兴了。范仙儿就是那个样子,冷冷的,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但是面对萧凌的时候却是柔情万种,因而才能将萧凌的心勾得牢牢的。她表情有些淡淡的,当着来人的面直接打开了箱子。眸光扫过最下头的一颗硕大的东珠,便顺手拿了起来笑道:“这东珠成色不错,光泽柔和。谁送来的,赏”难得有东西能入了她的眼,来人便暗自松了一口气。萧凌可是吩咐了,若是不能讨她欢心,他们便不必回去了此时那东珠得了范仙儿的欢心,来人自然是暗自记下了,想着下次送东珠的人再有什么东西他便直接捎进来,说不定还能得了范仙儿的欢心。范仙儿迎着光看了那东珠两眼,然后攥在手里说道:“这里没事了,你先下去吧”来人便行了个礼,静悄悄地退下去了。范仙儿坐在妆台前,又摊开手掌看着那颗东珠,忽而一用力,不知道那东珠从哪便弹开了,里面是中空的,放了一张纸条。她取了那张纸条看了一眼,然后低声一笑。正想着要怎么办,萧凌便直接推门进来了。她动作一顿,所幸梳妆台是正对着门口的,她正背对着萧凌,于是便又镇定地将纸条快速折好,合上了那颗东珠,从外边来看,分明还是圆润无暇的一颗东珠。正在此时,萧凌忽然从身后抱住她笑道:“听说今日送来的那颗东珠讨了你欢心你还惦记着让人打赏”说着便直接从她手中拿了那颗东珠笑道:“就这么喜欢都卸妆了还不忘放在手边”范仙儿一惊,所幸那东西做得精巧,一向是用来传递消息的。虽然是中空的,但是却灌了一小层铅,同普通的珠子重量差不多。她微微一笑,顺手取过萧凌手上的珍珠说道:“是啊,喜欢得紧呢哪个女子不喜欢夫君送自己珠宝首饰的这珠子成色极好,王爷可不能再拿了去”萧凌笑着说道:“瞧你那护着的样子,我既赏给你了,又怎么会从你手上再拿了去你若喜欢,我那儿还有不少这种东西,回头再送你十来颗。”范仙儿笑着说道:“好的东珠有市无价,王爷可真是大方。”萧凌也笑了笑:“你方才不是说了吗哪个女子不喜欢做夫君的送自己珠宝首饰既然你这样喜欢,我自然是要多送一些了。千金难买佳人笑嘛”范仙儿便倚在他怀里笑道:“王爷真坏,故意取笑妾身。”萧凌最吃这一套,便趁机抱住了范仙儿,吹灭了蜡烛。黑暗中,范仙儿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然后便缠上了萧凌的脖颈。那东珠拿过来的时候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萧迁去督造皇陵的时候明明特意嘱咐过了,暂时停止一切行动。当时京中的形势就已经非常乱了,停止血杀的行动也是为了保护组织。只是没想到,竟然还有消息能送到她这里来,最可笑的是,竟然还要求她探听萧凌的心思,若是萧凌有异心,便要劝服萧凌,将皇位让给萧常。这指令稍稍一猜测便能知道是谁下的,除了萧常,再没有第二个人。也只有他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丝毫不顾及手下人的安危。范仙儿可看得明白,这瑾王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论才学远远比不上萧迁。虽说她只是个细作,但是萧迁当初将他们招进血杀之时便曾经说过。若是觉得自己执行的任务有生命危险,可以拒不执行。听说这句话萧迁会跟血杀中的每一个人都说过,他说,人命关天,没什么比保全性命更要紧的事。他们进血杀之前,有的是街上的乞丐,有的是被冤枉的罪臣之后是萧迁和陆景恪将他们都救了下来,告诉他们要好好活下去。血杀中有无数的人是为了这句话而替他们卖命的。他们不是不珍视自己的性命,而是觉得,他们遇到了值得托付性命的良主。在她之前的罗欢儿便是一个例子,范仙儿从一开始便有这种心理准备。如果这命令是萧迁下的,她可以豁出性命去执行。可为了萧常的一己私心,她觉得不值。萧凌觉得她有些不对,便停了下来,低声笑着说道:“在想什么呢这么不专心,小心我罚你”范仙儿愣了愣,然后突然伏在萧凌肩上低泣着说道:“王爷妾身方才是在想郡王今日对妾身的警告”萧凌一愣,脸色突然有些难看道:“他今日警告你了是说什么难听的话了吗”范仙儿伏在他肩上不肯起来,又低声说道:“王爷,您不知道郡王爷今日说妾身不过是个下贱的歌姬,根本不配得到王爷的宠爱。他还警告妾身,若是还有脸面,便应该早早地离王爷远一些妾身实在是”话还没说完,便又“嘤嘤”地伏在肩头低声抽泣起来。萧凌自尊极强,最是见不得范仙儿这样的美人在他面前落泪。故而范仙儿一哭,他便觉得心都软了,连忙哄道:“你别在意他身子坏了,心里有气罢了,不是针对你的。”范仙儿便伸出粉拳捶在他肩头:“妾身本来就是个低贱的歌姬,不配王爷如此待妾身妾身还是自请离去吧”萧凌连忙抱住她说道:“又说胡话了不是你孤身一人,能往哪里去”范仙儿抽抽噎噎地哭了两声,然后适时地止了眼泪,半是怄气地说道:“王爷就净会欺负妾身看准了妾身孤苦无依”萧凌连忙哄道:“是是是我欺负你”范仙儿趴在她肩头微微笑着,她可没忘了当初的任务便是要离间萧凌父子。第一百七十八章 宁氏出逃其实她还是有些可怜萧峦,萧凌看上去十分纵容他,但是却只是可怜他年幼失怙,不然她也不会有可乘之机。萧峦倒真威胁她了,大概是看出来她的身份了。范仙儿猜测着,大抵是萧峦从前经常流连青楼楚馆,所以还是能分得清真正的歌姬同细作区别在何处。再者说萧峦同萧迁和陆景恪的关系都不错,也算是相互了解,能猜出几分他们的心思,倒是也正常。萧峦啊看上去不正经,实则心里通透得很。范仙儿这么想着,又侧了个身,装作生气了的样子,没有再理萧凌。次日一早,她猜着萧凌差不多是去找萧峦谈话了,便静悄悄地起身,又写了一封密信送出去。平西王府。陆景恪收到密信的时候,正在房中同傅朝云一起用午膳。因着二人经常说些悄悄话,所以并没有丫鬟敢在一旁侍奉。陆景恪直接放了窗口的信鸽进来,拆了竹管中的密信读着。傅朝云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说道:“陆景恪,我想吃鸽子汤了”陆景恪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晚上吩咐小厨房给你做好不好”傅朝云便努了努嘴瞥着窗边的那只鸽子说道:“我要吃那只,一看就比别的鸽子肥”陆景恪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不许胡闹,那鸽子是专门训练了用来传信的。你若是吃了,谁给我传信。”傅朝云不服:“你再养一只不就成了,我就想吃那只鸽子”陆景恪放狠话:“要吃也成,你吃鸽子,我吃你”傅朝云顿时怂了,缩着头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饭。陆景恪看完了信,回过头来便看见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于是便笑着戳了戳她的脸。傅朝云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便听他说道:“晚上吩咐小厨房的孙妈给你炖鸽子汤瞧你那样子,好像我亏了你吃的似的。”傅朝云这才心情好了些,然后继续夹菜。陆景恪便说道:“瑾王私自动用了血杀的人。”傅朝云愣了愣,然后搁了筷子说道:“他做什么了”陆景恪转过头来,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又笑着说道:“萧迁走的时候已经说过了,血杀暂时隐藏一段时间,停止一切活动。但是瑾王私自动用了埋在萧凌府中的棋子,让那人替他打探一下秦王的心思,然后劝服秦王真正归顺他。”傅朝云冷笑一声:“秦王手里好歹还有兵权呢就凭他萧迁走了之后他就跟被架空了一样,凭什么让人信服。”陆景恪点了点头说道:“所以那人写了密信过来向我汇报。”他夹了一筷子菜在傅朝云碗里,然后催促道:“快吃”一边又端了碗说道:“其实最要紧的不是这个,而是她的密信透露出来一个重要的信息,秦王跟瑾王最近有过联系,而且两人还处在相互试探的阶段。”傅朝云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他。陆景恪便又继续说道:“能让秦王不计前嫌找上瑾王的,除了皇位和为萧峦报仇,我想不到其他原因。”傅朝云皱了皱眉,然后说道:“瑾王斗不过秦王的秦王手中还有兵权呢”陆景恪又继续说道:“你不觉得有些可疑吗两人私下联系过,但是却没有因为萧峦的事情反目成仇”“那就说明两个人有共同的目标皇位”陆景恪点了点头,继续分析道:“秦王既然能忍下萧峦伤了身子的事情而跟瑾王合作,足以说明这件事对他来说极为重要而这件事,便是争夺皇位。对萧凌来说,有了皇位就等于有了一切,萧峦的仇也不怕报不了”傅朝云突然打断他:“可是你不觉得很可疑吗萧峦注定没有子嗣,就算坐上了皇位,怎么服众百官能同意吗”陆景恪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一笑说道:“以秦王对皇位丧心病狂一般的执着,你觉得他会放弃对皇位的追求吗再者说了萧峦只是今后不可能再有子嗣,你怎么知道他从前没有”傅朝云心头猛地一跳,忽然说道:“他从前还有子嗣”陆景恪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奓毛的样子,然后提醒道:“那可不一定,萧峦之前风流韵事可不少,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儿子流落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