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锤鸟铳,先以铁挺一条大如箸者为冷骨,裹红铁锤成。先为三接,接口炽红,竭力撞合。合以后以四棱钢锥如箸大者,透转其中,使极光净,则发药无阻滞。”宋应星这本天工开物被西方人称为十七世纪的百科全书,是世界上第一部关于农业和手工业生产的综合性著作。全书共三卷十八篇,全面收录了农业、手工业,诸如机械、砖瓦、陶瓷、硫磺、烛、纸、兵器、火药、纺织、染色、制盐、采煤、榨油等生产技术。其思想之先进,深刻体现了有明一代资本主义萌芽的生产力状况,令人叹为观止。仅仅是这种鸟铳的制作工艺便是延用了数百年,一直到晚清洋务运动兴起时才被彻底抛弃,从第一支火绳枪起,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数百年中一直被采用,可谓渊源流长。王争曾听匠户们说过,天空开物刊行前,卫所制作鸟铳一般是采用铆接,但却制造不便,万历年改成两段铜箍固定。但这么一来却又是清洗不便,宋应星的方法两全其美,极大缩短了鸟铳的制作时间,间接性给王争造出鸟铳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听了王争的话,范若海却是犹豫起来,王争再三问起,他才是说出了另一个难题。虽然现在正经鸟铳的制作已经不是问题,但进度却卡在了原料方面。当时的鸟铳若是想要实用,铳管必须用精铁制作,只有用这样的精铁制成的铳管,才能坚固耐用,射击时不会出现卫所粗制滥造的炸膛现象,文登营的第一杆鸟铳便是如此。问题来了,据匠户说,这种精铁要用整整十斤粗铁才能炼出区区一斤,现在王争不是缺银子,听了这话后也很纳闷,这不是很好解决吗,派人去买就是了。可匠户又说,现在粗铁虽然不值钱,但是在胶东却并不多,粗铁的产地一般都是在陕西、河南等地。王争听了这话也是明白过来,那边现在估计正被张献忠等流寇搞得鸡犬不宁,粗铁这么重的东西,运输不便,这种时候当然是运不过来。这么一来,要是想成批打制鸟铳,养马岛刚刚发现的那个赭石矿也就是必须拿下。见王争与范若海边走边说,玉儿知道他们在谈重要的事,一直都是乖巧的跟在身后,静静听着。即便是用精铁,制作时也是颇为繁琐,通常先用精铁卷成一大一小的两根铁管,以大包小,使两者紧密贴实,然后用钢钻钻成内壁光滑平直的铳管。钻铳工艺很精密,一般的匠户每人每天只能钻进一寸左右,大致一个月才能钻成一支,即便范若海找来的老匠户都有经年的手艺,也只是稍微快上一些,这种活可是粗心不得。走到了靶场,王争示意其他人退开,想要亲自试一试这第一杆成型的鸟铳,刚刚端平,却听后面的邵勇大声道:“大人,还是让小的们来试铳,一旦炸膛”范若海听到这话,也是有些担心,这要是炸膛了功劳可就立刻变成掉脑袋的罪过了,正要说什么,却见王争摆摆手。“无妨,本官还是相信范掌柜手中匠户的手艺,不必再劝。”一个盐丁在邵勇的示意下,连忙将一件军将的铁甲披到八十步外的草人上,众人都是感觉有些悬,范若海更是直念叨老天保佑。毕竟鸟铳威力小的观念在他们心中还是根深蒂固,而草人可是在八十步开外,即便是辽东边军的火器,也不可能在这个距离下洞穿鞑子的铁甲。只见王争握紧并端平鸟铳,引燃火绳,对准八十步外的草人,这时候他的眼睛眯缝起来,心中也很紧张,深呼一口气,王争猛的扣下了扳机。“砰”白烟霎起,砰的一声巨响,就连在外围观的百姓都是清晰入耳,邵勇挥退一名盐丁,亲自跑上前去,见到这一幕,顿时是瞪大了眼。董有银在那边张望半天也没听他说话,遂是心急的上前查看,差点没惊掉了下巴,结结巴巴的道:“俺亲娘哟这这”只见这件铁甲上黑洞洞的一个窟窿,但是那颗实心铅弹却是不见,邵勇立即叫来盐丁在周围寻找。“找到了,大人,铅弹在这里”一名嫡系盐丁在铁甲的二十步外找到了这颗铅弹,所有人望着王争手里这杆鸟铳,都是不敢相信。原来只能打打鸟的鸟铳,为何到了王争手里威力变得如此强劲不仅洞穿了铁甲,更是余势不减的往前飞了二十步左右才掉失去力道落到地上,这怎么可能王争轻呼一口气,却并没什么兴奋之情,走到八十步外的草人边,皱着眉头看向那件铁甲,沉声问道:“邵勇,这件铁甲是哪来的”邵勇听到王争问话,赶紧说道:“回大人的话,这件是从军械库中找到,以往文登营军将所穿的铁甲。”点了点头,王争摸了摸这件铁甲,原来是朝廷发下来的甲胄,怪不得这么痛快的就洞穿了。王争没见过鞑子,不知道他们身上的铁甲是如何模样,但从所知来估量,定然是不像这件所谓的朝廷军将铁甲一样。想到这里,王争皱紧眉头,这鸟铳的威力就目前来看,也就是刚好够用,若是拿到辽东去对抗鞑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第九十六章:啼笑皆非“争哥,能让俺摸摸这鸟铳吗”董有银嘿嘿笑着招呼王争一声,得到同意后,赶紧接过来,大手不断在鸟铳上摩擦,黄阳与邵勇他们也都是赶紧围了过去,留下王争一个人眉头紧锁。见董有银他们在啧啧称奇,就连管清天也按耐不住,走到一侧细细端详起来:“这鸟铳看着是与那些样铳是有些许不同,为何威力却高了这么多”文登营制造出来的第一杆鸟铳与卫所鸟铳看上去略有不同,如今卫所鸟铳多追求射程,忽略威力与质量,加之工匠待遇太差,造成质量下降严重。所以卫所的鸟铳多是以长为主,卫所匠户也有不少是混吃等死、不谙工艺,但即便是这种匠户也是知道,打制鸟铳并不难,铳身的原料好差并不重要,只要造的够长就行,造的长就能应付过去。文登营的鸟铳并没有近乎夸张的那种长度,舍弃了华而不实的射程,用精铁加厚铳身,射程虽然只有百五十步,但这已经是标准的鸟铳射程,只有在这个射程内,鸟铳才能成为真正的神兵利器。今后若是稍加改进,洞穿鞑子周身铁甲也不是痴心妄想。“几个铁匠铺全力打制,一个月能造出多少”王争忽然问。范若海恭恭敬敬的道:“回协台的话,眼下各处匠户还是有缺,即便是没日没夜的打制,一月造出十杆也是很难”说完,范若海低着头看了王争,担心会因此受到责备,却见到王争皱着眉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王争没有管这些,只是摇头道:“这种速度可不行,缺人就去给我招,到蓬莱去招,再没有就去莱州府招,银子不是问题,关键是要招到有手艺的匠户,若是来一些混吃混喝的人,当心你的脑袋”浑身一激灵,范若海连声道:“协台放心,小的纵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协台啊”既然是已经可以制造鸟铳,王争便开始琢磨招募并训练鸟铳手的事情,第二天上午就叫来董有银等哨官前来商议。“砰、砰、砰”这天是出征后的第二天,文登营官厅一大早就传出了三通鼓声,听到的都知道,这是新任的协台王争要聚将议事了。只是这次进入官厅的军将,从上到下几乎全部都换成了生面孔,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的铮铮汉子,进入官厅都是带着既恭敬又肃穆的神情。“末将等参拜协台”“不必拘礼,众位同僚入座吧”在场的文登营军将除了王争的心腹董有银、黄阳以外,还要有高山与其余几个新选出来的哨官,这些人也都是通过了层层考较才得以升任。刘大亮等人一个也没看见,虽然目前的他们的名头仍是哨官,但却都是个空头哨官,再也不是原来的实权军将了。早在继任的头一个月,王争稳定局势后便立即下令,将刘大亮几人手头的家丁与军兵尽数解散,家宅充公。后来发现,这些军兵中也有少量家有室的正经军户,这些人王争没必要牵连,都让管清天负责记录入册,发给安家银回家种地。他们回家之后都是老老实实的种地,又在念叨着王争王协台的好,不仅放他们走,安家银也是如数发放。抛却这些人,剩下的大多都是无家可归的兵痞,这些人想要妥善安置也就难了,他们懒散惯了,若就这么放出去定然是难以管束,迟早都要生出事情来。王争手头的好兵源大把,根本不会再要这种成事不足的兵痞。这些人起初并不担心,还是在谈天说笑,因为像他们这种青壮,想要出来当兵卖命的太少了,各地的军将很少舍得放走,多半是又要被王争编入手下的。这也是各地军将的难言之隐,越是到兵荒马乱的时候,想要出来当兵的也就越少,特别是明末的时候,官兵的名头也并不比土匪强到哪里去。有些地方被土匪、流寇抢了几遍还不行,官兵经过又要再抢一遍大多数百姓都对官兵恨之入骨,“见兵如遇匪”也便是由此而来,对他们来说,被流贼胁裹也好过当兵被剥削,招兵的时候,数月不见一个人影前来也是各地常见。个别地方的军将无计可施,也就是从崇祯三年起,出现了官兵强抓军户入伍充数的事情。这么一来,官兵人数是上去了,虽然军将用刀把子将他们按在自己手下,但这种人骨子里就不想当兵,打起顺风仗来还看不出什么,个个猛如虎,但只要稍微遇到点挫败,定然是成群结队的溃败,那战斗力也就可想而知。王争自然知道这种官兵战斗力低下的劣根所在,给他一个好兵,拿十个兵痞都不换。所以剩下的刘大亮等旧部就都被王争安排到了各处的庄园去干苦力,这些兵痞遇见了地方盐丁,那可真是好勇斗狠的碰见了不要命的。盐丁们也是深刻贯彻了王争的命令,你听话怎么着都行,但若是有一丁点的小心思,被盐丁们发现,都是立刻翻脸,下起手来丝毫不讲情面。王争手下的盐丁素有威名,战斗力比起卫所兵还要强上一些,兵痞们又都是被分散到各地,势单力孤,在最开始零星的事件被地方盐丁镇压后,也就没了声音。文登营的官厅被王争清洗之后变得干净起来,王争神情肃穆,并没有吴惟忠在任时的官家客套话,开门见山的提出了这次的主题招募鸟铳手。听王争说完,黄阳开始沉吟,董有银啥也不懂,也没啥想说的,只是闭上嘴站在一边,其余的几个哨官都是议论起来,高山则皱了皱眉,抱拳出列:“协台,按照咱们大明军制,鸟铳手上阵都要带着短刀长枪等兵器防身,咱们新式的鸟铳可要有十几二十斤重,短刀长枪的份量也不轻,这么上阵怕是没几个人能跑得动,我看还是叫匠户再减轻些重量”王争还是第一次听见有这么一种说法,当下的神情有些精彩,问道:“鸟铳手本就是远程压制,为何要带近战兵器”“协台有所不知,咱们官军的鸟铳手上阵,每次都是没等敌人到跟前就是开火,结果子药用完,敌军冲到跟前,鸟铳手根本就是任人宰割。”高山说完,又一个哨官补充道:“是啊协台,鸟铳经常哑火炸膛,哑弹也有不少,十杆要有八杆是摆设,这才是都给鸟铳手配上了短刀与长枪防身。”王争却是笑了起来,这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那鸟铳手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如此一来,拿着鸟铳还有什么用。明明是前面列阵的官军怕死不敢战,制作鸟铳的匠户懈怠、技艺不精,导致鸟铳无法发挥正常威力,但这时候的人却都把问题归结到鸟铳威力不大上。更何况,这种标准的陋习居然成了官军定制,如何不叫人啼笑皆非第九十七章:遇贼,列阵以迎王争在官厅忽然间的这一笑只是冷笑,但却把在场的其他军将搞的一脸糊涂,都不明白协台到底是什么意思。正在纳闷的时候,却听王争肃声道:“不要管其他地方的定制如何,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