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芝压下心头的好奇,捧起茶杯,轻吹茶沿,再啜一小口,甜香悠长,后味却是淡淡的桃子清香,还有一种甜酸果香,让她端住茶杯的手一抖。“这是,千禧果”那杨夫人微微纳罕,扬起一道眉看着她:“姑娘知道千禧果”灵芝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太过激动,但开口时,声音仍略略发抖:“我小时在一位好友家中尝过这味果子,这是哪里来的”那是她在无迹哥哥修行的山房中,尝到过的果子味道有点像番茄,酸酸甜甜,却小如鸽蛋,更清甜甘爽,回味无穷。无迹哥哥曾笑着说,这叫千禧果,是南海仙果,世间皆无。她本来还以为他是骗她。可后来无论她身在何处,大周皇宫中,或者楼鄯皇宫,都再未见到过这果子。她怎么也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会在此地再尝到千禧果的味道杨夫人颔首轻笑,带着一丝俏皮:“看来你我确实有缘,这千禧果乃海外一处仙岛所有,千金难买,难得有人见过。你那小友,能舍得用这种果子招待你,想必关系匪浅吧”灵芝想起失去踪迹,最后却出现在楼鄯的无迹哥哥,略带惘然,心头浮现连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思念。正色点头道:“是,那是我最好的朋友。”杨夫人看着她落寞的神色,直接道:“你很想念他,何不去找他”灵芝微愣,这般直白的话语出自陌生人之口,却不让她感到唐突。只让她觉得,此刻不论自己说什么离经叛道的话,面前这位杨夫人都能理解。她微微一笑,大大方方道:“我确实很想他,可是,我那朋友是个小和尚,他随师父云游去了”“小姑娘和小和尚做朋友”杨夫人以手撑额,挑起一角眉。“为什么不行如果他不是和尚,我还可以嫁给他。”灵芝一本正经道,她从小就是这么想的,无迹哥哥会功夫能保护她,又会说笑话,又会陪她玩儿,比王氏更宠自己。除了无迹哥哥,她想不出还有谁能让她那么日日都开心。他什么都好,只一点不好,他是个和尚。如果这一世重来,就是让她能自己选择命运,那她一定要去找到无迹哥哥。“哈哈哈哈”那杨夫人忽然扶案大笑起来,那笑声却不觉突兀,仿佛这本身是一件令人觉得有趣的事情。灵芝愣愣看着她,也不由跟着笑起来。开始还是掩口轻笑,然后那笑声渐渐变大,然后更大声,咕咕咕。她有很久没听见自己笑得这般畅快的声音,咕咕咕,像只鸽子,真不好听。那杨夫人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眼中仍盈满笑意,赞赏地看着她,撩了撩发,道:“你做得很好,你没有顺从这世间的规矩,你顺从的是自己的心。”灵芝又是一愣,细细咀嚼着这句话,顺从自己的心是,前世她顺从了别人一辈子,这一世,她只想顺从自己的心。喜欢的事,就去做;喜欢的人,就去找。只是从来没人告诉过她,这样很好那杨夫人又问了些她的喜好,听她说喜欢制香,二人又就着制香聊起来。直到林中日影渐暗,杨夫人方道:“快回去吧,别让你的朋友等急了。”灵芝才想起,糟了,廷雅她们一定到处找自己呢。方匆匆告别。等与槿姝上了船,灵芝方想,她怎么知道有朋友在等自己而那亭中,目送灵芝远去的杨夫人,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她身旁那持笛的婢女问道:“娘娘可是不满意”那杨夫人摇摇头,一本正经道:“很满意。用了这茶,一个人掩饰得再好,也会露出本心。她很好,赤诚执着,亦有自制之力,没完全失态。不枉珩儿一片痴心,可是。”她突然话锋一转,深感惋惜道:“她完全没有胸啊让槿姝给她多吃点肉,猪蹄,牛奶,羊奶也行,对,还有木瓜。”她碎碎念着,似自言自语仰天长叹一声:“我的儿啊,娘为你可是操碎了心”婢女:“”等到了桃花坞时,廷雅她们都不在,问起小二,方知众人往里寻她们去了。原来这桃花坞乃桃花渡上最大的酒楼,本身可算是一片庄园。沿河而建,在桃花林中盖起座座木阁水榭,一阁一桌,客人均由船只送往阁中。如此桃林水乡,别有一番风味,灵芝暗叹,怪道说这桃花谷乃京中一大胜景呢槿姝怕灵芝太过劳累,便让灵芝在她们与廷雅约好的名“东仙”的水榭中歇息,自行往里找廷雅等人去了。灵芝坐在那水榭栏边,背倚着河,想着那杨夫人一言一语,对她的身份愈加好奇。忽身后一艘小舟驶过,那河风拂过舟篷,送来船上人的气息。灵芝猛地回头,是他是那个将她绑走找天香谱的人她回头望去,那小舟顺流而下。灵芝忙从水榭台阶旁冲出,跳上泊在这座阁楼旁的小舟,招呼那正在打盹的艄公道:“快跟着那艘船”小舟悠悠,沿着桃林溪河往前,终于在一座水阁前停下。船上有两人依次上了岸,因这河上舟船迎客频繁,并未对身后的小船多看一眼。灵芝忙也让艄公将船泊岸,待那两人走远,也跳下船,尾随跟了过去。沿着河岸拐过几道弯,入了一处支流,水榭错落,人烟稀少,桃林密密,忽然失去了那两人的踪影。灵芝心急如焚,知他们定是进屋了,便一间一间水榭寻过去,透过雕花栏杆假装不经意往里张望。此处桃林更密,每座楼阁都掩映在花枝之中,只有凑近才看得见内中客人。到一座凹进河岸的木阁旁,灵芝匆匆瞟了一眼,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让她挪不动脚。“只要再等我两年,一定可以高中”是安孙澍的声音灵芝睁大了眼,凑到那窗棂子缝隙间,往里看去,想看看他是在和谁说话,千万不要是雅姐姐一看之下,方松一口气,虽只能看到背影,但也能分辨出,那紧挨着他身边坐着的人,身型比廷雅稍圆润。她懒得管安孙澍的事,一抬脚又准备往前找人去。不料凑得太近,抬脚时一下踢到木墙上,“咚”一声响“谁”安孙澍猛的回身,朝外大步走来。他身旁女子也惊慌回头,灵芝见到她脸,又是一愣,是应从欢这稍稍耽误的功夫,安孙澍高大的身子已停在自己身前。他看见灵芝也颇感诧异,随即眼中闪着复杂的神情:“你都看见了”灵芝莫名觉得不安,扶着木墙,往后退去:“你们的事,我不管。”安孙澍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几乎将灵芝收到他影子里。“让人打断我手的,是你吧”安孙澍的声音透着森寒,身子微微朝灵芝压过来。灵芝不想他提起这个,十分不解,迎上他的目光:“什么意思你的手不是骑马摔断的吗”安孙澍嘴角扯起一丝冷笑,看见灵芝,他刚刚伤愈的胳膊似乎又生疼起来,带着恨意道:“那是打断我手的人逼我那么说的不就是为了替你掩饰么可除了你还会有谁你恨我用廷雅的信骗了你,所以找人报复我,是吧”灵芝又往后退了几步,想要离他远一点,安孙澍真的是被人打断手的吗她虽觉不可思议,但又隐隐信了几分。因为实在是太巧了,偏偏在开考三日前断了胳膊,以此人的谨慎和对科考的重视,万分不应该啊她皱着眉思索着,安孙澍却当她默认,冷冷一笑,又往前逼近两步:“安灵芝,你好狠,我准备了十多年,日夜苦读,如今却被你全毁了”他越说,一张脸愈加狰狞起来,原本清秀的五官变得扭曲,额头的青筋根根冒起。“你知不知道如今我有家不能回,受尽奚落嘲笑,身无分文,靠着女人的救济过日子,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人疯了灵芝这么觉着,又往后一退,才发现自己已站在河沿上,再往后,就要跌入河中。他想杀了自己灵芝脑中闪过这个危险念头,心口狂跳,转眼看四下无人,打消了呼救的念头。忙稳了稳心神,假装惶恐的模样拢一拢发,顺手将素荷簪子拔下放在手中。迎着他充满恨意的眼神,试图让他冷静下来:“我是恨你骗了雅姐姐,但我没找人去打断你胳膊。你现在不是好了吗下次科考还可以参加,只要你高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安孙澍又往前挪动一步,对灵芝的话充耳不闻。此处四下无人,若他将灵芝推入河中,笃定无人知晓。这念头让他充满报复的兴奋与快意,捏紧了拳头,红了眼。灵芝则握紧了素荷簪,只待他再往前一步,她便按下机关。t17062315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