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傅东怀里的钱小蝶圆盘脸上满是汗珠,显然是真的扭到腰了,看着亲娘这受罪的样子,又听到徐婶子的话,何燕登时怒火冲天的就要上来呼傅静秋嘴巴子。她不敢打妇女主任,打个死丫头片子还是敢的。小院顿时乱成了一团,何燕身子壮,虽然被几个婶子拉住了,却还是张牙舞爪的想要打傅静秋。“你们这是干什么”砰的一声,小院门被狠狠推开,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院中响起,众人纷纷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卡其布上衣的精瘦老人正狠狠的拄着拐杖。他不怒自威的环视了小院一周,视线在傅静秋的脸上顿了顿,最后冷冷的瞪向傅东。“老爷子”“支书好”来者正是傅老爷子傅建国,被亲爹这么一瞪,傅东连忙低下了头,讪讪的喊了句爹。傅老爷子嗯了一声,直接无视了吓的缩回了手的何燕,板着脸对傅静秋说道:“大丫,你跟我出来一趟。”傅静秋擦了擦脸上的水珠,顺着徐婶子的力道站了起来,她轻声道了声谢,跟着傅老爷子走出了小院。村里路算不上平整,傅老爷子又拄着拐杖,傅静秋快步上前想要扶着他,却被他冷冷的挣开。“爷”傅静秋带着哭腔低声喊道,傅老爷子眯着浑浊的眼瞥了她一眼,淡淡的冷哼了一声。看着傅老子紧绷的下颌,傅静秋眼中便多了几分黯然。爷爷还是没有原谅他,也是,他一辈子最重信守诺,临了却因为孙女背弃了恩情,心里怎么会不气呢。傅静秋也不敢再说话,只是低头跟着傅老爷子进了屋,傅老爷子是老红军,又是村干部,每个月都有不菲的津贴。虽然只有傅东一个独子,却没有和儿子儿媳住在一块,反而单独在村头砌了几件瓦房,一个人过着清净日子。“梁知青考上大学了,你是怎么打算的”傅静秋不安的抬眼看了看爷爷,吞吞吐吐道:“什什么打算”见大孙女这幅怯懦样子,傅老爷子气的拍桌道:“当然是成亲的打算”提起成亲,傅静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这 我们不是才定亲吗”不等傅老爷子回话,一阵阵喧闹声就涌进了小院,“a大,不错啊”“我们中间成绩最好的就是梁哲了”“还是你小子厉害,这眼看着就能回城了。”“没有没有,我也是运气好,今年下半年又有一次高考,各位准备比我充分,肯定考的更好。”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院子,被团团围在中间的男人穿了件洗得泛白的衬衫,虽然衣着朴素,却身姿挺拔,面冠如玉,说起话来更是让人如沐春风。一见到心上人,傅静秋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然而不等两人说话,她又忽然想起了脸上的伤痕,捂着脸低下了头。梁哲跟着一群知青进了屋,见傅静秋也在,他脚步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看向傅老爷子,“老爷子,这是我的录取通知书。”“麻烦您办一下手续。”傅老爷子冷眼接过了信封,却没有急着拆开,反而问道:“你和大丫打算什么时候成亲”老爷子的一句顿时让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傅静秋在心底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傅老爷子虽然气恼孙女不庄重,却还是殚精竭虑的要为她做最后一点考虑。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这书生一朝高中便抛弃结发妻子的故事戏文里不知唱了多少遍。前世,傅老爷子担心孙女没了着落,所以硬是逼着梁哲走前同她完婚。想老爷子素来公正严明,临了却为了孙女假公济私了一回,也不知是不是心中放不下这件事,老爷子没多久就心脏病突发去世了。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一纸结婚证明又哪里绑得住梁哲呢他回城没多久,就寄回了一张离婚证书,而失去了唯一庇护的傅静秋,因为是二婚,被继母钱小蝶几百块钱卖给了邻乡的熊瘸子,没过多久就因为不堪家庭暴力选择了自杀。既然他注定要抛弃自己,又何必再结一次婚,空落个二婚的名声呢看着面带犹豫的梁哲,傅静秋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爷,这个不急。我才十八岁呢,不急着结婚。”亲孙女出来拆台,傅老爷子还能说什么,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能帮她一时,却帮不了她一世。傅老爷子闭了闭眼,心灰意冷的拆开了信封,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印章,重重的盖了上去。梁哲死死的盯着傅老子的动作,看着印在公文上鲜红的公章,他长舒了一口气,激动的将信封揣进了怀里。终于,他终于可以离开这逼仄落后的小村庄了。在众人羡艳的目光里,他抿了抿唇,转眼看向傅静秋,“小秋,我”“我知道,你这会要赶回去收拾东西,我不急。”梁哲点了点头,跟着人群走出了小院。一直冷眼旁观的傅爷爷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素来挺直的腰杆莫名有些佝偻,“你走吧,以后自己好自为之。”“爷,我也打算考高考。”傅静秋鼓起勇气说道:“下半年还有一次高考,我也想参加。”“我听说村里小学的老师一直没有着落,就让我去吧。一直呆在家,我我害怕”傅老爷子握紧了手中的拐杖,看着孙女莹白小脸上的青痕,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他早年参军,错过了独子的成长,谁能想到,他会长成这个样子。三棍子打不出个屁不说,耳根子倒软的不行,被儿媳妇死死捏在手里,让他往东不敢往西。对这个心思重的儿媳妇,他是不喜欢的,然而他再不喜欢,这儿媳妇也给他们老傅家生下了唯一的孙子。一想起虎头虎脑的孙子傅军,傅老爷子便心中一软,“我当年说过,供你读到中专,你中专没考上,想考高考,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至于代课老师,你想当就当吧。”傅静秋惊喜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爷爷”看着眼睛闪闪发亮的孙女,老爷子低咳了一声,“好也好,赖也好,都是你的路。你走吧。”“哥,我饿”破旧的茅草屋里,两个头发乱糟糟的孩子一左一右的拉住了躺在木板床上的男人。他不是死了吗他记得,因为一起收购案,他接连熬了三四天,最后猝死在了办公室。怎么一转眼,他居然又看到了老家的破房子。冯希文眨了眨眼,不敢置信的抱住了左边嗦着手指头的小姑娘,“琴子,你再说一遍”小姑娘张了张嘴,露出了漏风的门牙,“哥,我饿。”见哥哥抱住了妹妹,另一边光着膀子的男孩也赤着脚往床上爬,“哥,我也饿。”冯希文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转眼看向眼前破旧的茅草屋,颤抖的问道:“小武琴子”两个小家伙不解的看着素来阴郁冷漠的哥哥像疯了一样掐着自己,冯希文确认了好几遍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后,又一把握住了冯希武的小胳膊,“小武,今年是那一年”看着还只有半人高的弟弟茫然的眼睛,他拍了拍脑门,又补充道:“你今年几岁”冯希武挠了挠后脑勺,扳着脏兮兮的手指头算道:“九十”另一旁的冯希琴一下子抢答道:“小哥今年十岁”十岁,弟弟十岁,那么他今年正是二十岁,而妹妹,冯希文一下子抱紧了妹妹,还好,她今年才六岁,还没有掉进河里,因为高烧变成小聋子,小哑巴。而弟弟,也没有整天跟着人瞎混,混成了小流氓,最后被抓进了监狱。后来他虽然白手起家,坐拥商业帝国,但这些遗憾却是再多的钱也无法改变的。冯希文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他的人生居然能重来一次,虽然重新回到了人生最窘迫艰难的青年时代,但他却有信心,这一次,他一定能过的更好。他记得,这个夏天,他因为被傅大丫退了亲,从此变得愤世嫉俗,整天恍惚度日。然后就是妹妹的意外与弟弟的叛逆。再后来,他就一个人爬上了南下的火车,靠着在工地当小工,一点点的攒下了后来的身家,谁能想到,因为积劳成疾,他居然三十出头就死在了办公桌上,只是不知道,他走后,小武和小琴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女孩稚嫩的声音打断了冯希文的沉思,“哥,我的肚子都叫了”看着两个孩子嗷嗷待哺的眼神,冯希文心头一酸,他伸手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柔声道:“知道了,哥这就去给你们做吃的。”然而找遍整个房间,家徒四壁的茅屋里除了见底的米缸,几个豁口瓷碗里有些凉水,就只剩下些蔫蔫的菜叶。他咬了咬牙,对两个孩子说道:“哥去给你俩捞鱼去,小武,你在家看好琴子。你们俩哪也不许去。”听说有鱼,两个孩子的眼睛顿时激动的闪闪发亮,连忙老老实实的坐在门槛上,乖巧的咽着口水直点头。冯希文小心的锁上了门,这才踩着一双漏脚趾的布鞋往河滩走去。一路上,他隐约听见闲汉聊起城里来的梁知青考上了大学,马上就要回城了。梁知青时隔多年,他却依然记得,那是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这个男人,曾让20岁的他受到了人生最大的耻辱,他的未婚妻,哭着对他说自己爱上了梁知青,要和他退婚。那时的他五内俱焚,恨不得和梁知青同归于尽,更深深怨恨那个嫌贫爱富的女人。一边是受尽白眼的黑五类,一无是处的穷小子,而另一边,却是前程似锦的大学生。那时的他只觉得村里每一个人都在背后奚落他,瞧不起他。他被自卑与自怨折磨的夜不能寐,现在想想,又算得了什么呢后来的岁月里,他经历了更多的难堪与痛苦,见识过更广阔的世界,才明白,他曾以为的全世界有多小。分明衣衫褴褛,冯希文却淡定的闲庭信步在乡间小路上,直到看见对面走来的少女,他的眼中才闪过一丝阴霾。是傅静秋。第133章 七十年代少女一身灰蓝格子布衫, 虽然颜色已经泛白,但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见是冯希文, 傅静秋心中一紧, 嘴唇动了动,低着头沉默的避到了一边。冯希文冷漠的扫了她一眼,眼神在她脸上的淤青处顿了顿,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前世, 他听说傅静秋和梁哲结了婚,心中越发愤懑, 然而小妹的意外让他无暇再关注这些事情, 他将傅家退回来的礼金全部投进了医药费里,却还是没能救下小妹。她还那么小, 就从此再也听不见,说不出。生产队时代,人人都吃大锅饭, 他就是再拼命, 也挣不到什么钱。为了医药费, 他就像一只丧家之犬一样惶惶不可终日。没办法,他只能选择背井离乡,出卖劳力给小妹治病。可惜耽误了病情, 即使后来他有了最好的条件, 小妹也再也不能恢复。那时他曾依稀听说梁知青回城后就抛弃了傅静秋, 只是那时他已经被生活的重负压得直不起腰, 自顾尚且不暇,又哪里还有余裕再关心这个陌生人呢。想到这,冯希文加快了步伐,两个孩子可还在家等着他呢。余光瞥见男人已经渐渐走远,傅静秋这才长叹了一口气。果然,冯希文的好感度完全为零,相信如果能显示负值,他应该能创下史上最低。傅静秋想了想,转身向河滩走去,原身从前成绩不错,傅老爷子对这个大孙女心中有愧,因此给钱还算大方,这么多年日积月累,原身便攒下了二十块钱。这笔钱可不算小数目,如今一斤面粉不过两毛钱,五毛钱就能买十个鸡蛋,城里的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二十元左右。家庭环境的复杂让原身把这笔钱当作是最后的防身钱,可惜的是,这二十块钱却被继姐何燕知道了,她透露给了继母钱小蝶,两人便逼着傅静秋拿出来。原身自然是咬牙不肯承认的,钱小蝶甚至上手搜了身,却并没有找到这笔钱。两相争执下,傅东便上手打了傅静秋。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脸颊,傅静秋眼中划过一丝利芒。钱小蝶是继母,苛待傅静秋不奇怪。而这傅东明明是亲爹,却比那后爹还要铁石心肠。找机会,她一定要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按照记忆里的位置,傅静秋随手捡了根树枝在河滩边的水柳下挖了起来。原身原来一直将钱偷偷藏在学校,读完了初中,不能再寄宿,她不敢将钱带回傅家,就趁着帮生产队放鸭子时藏在了河滩边的水柳下。还好她心思细,否则今天被钱小蝶杀个措手不及,这钱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看着灰扑扑的陶罐,傅静秋叹了口气,原身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