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璐趴在塌上半天,竖着耳朵听着廖氏替张蓉蓉开脱。她原也没指望真能把张蓉蓉拉去罚了,只是求他们莫要再深究不扯出她食肆的事便罢。如今听老太太这一声软语已觉不同寻常,老太太重情,当年张家那般帮她,她如今哪里好重罚张蓉蓉。宝璐也不敢叫老太太为难,抬起头拭了下眼角,道:“老太太莫要怪张小姐,都只是误会而已。”谢老太太瞧瞧宝璐懂事的紧,另一边张蓉蓉她又不能多苛责,那眼神瞥了两瞥谢峤,想着还是这个祸根的错。谢峤从老太太瞥他开始已经料想到,老太太肯定又要怪他了。又见宝璐哭的满脸通红,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的也着实不易,虽在谢府衣食无忧亦是夹缝中求生存,不免有成全她之意,便道:“这事是张蓉蓉错了,只是老太太心慈不愿怪你。此次若是府里的人委屈也就委屈了,但沈姑娘算是府里的客人,如今让她这般委屈倒是我谢府不好了。”谢峤说着转向老太太与宝璐商量道:“不若将沈姑娘搬到东北角的院子去,她自己也自在不受拘些。”谢老太太一皱眉,这都委屈宝璐了,还将她搬的那般远,道:“未免也太偏僻了。”张氏母女原听谢峤说她们错了心底不大高兴,后面又听谢峤将宝璐搬的这般远摆明着是冷落她的意思,且谢峤一口一个府里人委屈便委屈了分明还是向着她们的。所以此次说起来还是因沈宝璐是客人的缘故,若是府里的人岂不由着她们做主,恍然间便有了当家作主的感觉,谢峤这一出分明是明保实疏离,看来那些话在谢峤那里还是起了作用。宝璐一听当即明白了,谢峤这一出是明着替她委屈暗地里给她难看的意思。东北角虽远但对她来说却是好去处,因那一处院子临街,日后她若进出倒不必通过门房,竟比里头自由些,心里求之不得也不去深究谢峤是因为她之前不肯帮他公报私仇还是为平息张蓉蓉的怨恨,总之结果是于她有利的。宝璐忙不迭道:“老太太若疼宝璐便让宝璐过去罢,宝璐原住着那样的院子已惹人说闲话,宝璐当时想着照顾老太太方便即好,他人说便由他们说去罢。但如今有张小姐,对老太太又这般用心。宝璐每每过来只是画蛇添足,如今亦不好意思再占着这样的院子。再一个说到底宝璐只是个外人,若是为了宝璐让府里不安定,教宝璐如何过意的去,老太太也别觉得那里冷清,宝璐还求之不得,还望老太太成全罢。”谢老太太原是不中意那里的,但听宝璐口口声声外人的,知她还是为避嫌,心里虽心疼却也无法,为了保护宝璐亦为了家宅安宁只得应了。谢老太太一点头,房中各人心里俱松了一口气,张氏母女已然觉得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撵了一回沈宝璐。宝璐心中也畅快不仅食肆的事没泄露还因祸得福,得了个这么个好处所,且张氏母女必定认为她算是变相的被谢峤罚出去的,日后对她也不会这般紧盯了。一场闹剧完,谢老太太也累乏,让各人俱散了回去,自己也躺下歇了。第159章 程纪求见未两日宝璐便打点行装准备搬院。杜姨娘、司书司画皆来慰问过,真情假意宝璐也无空去计较,只道自个儿欢喜便罢。谢老太太觉得委屈了宝璐亲点了人帮忙搬院子,明着又添了许多摆设好不叫人觉得宝璐受了冷落叫人欺负了。宝璐到了这边的院子立刻便觉出了它的好处来,这院子后院的门开出去便是街上,如今自由出入竟是无人知晓。食肆照旧营业,程纪有机会便会过来吃饭,这日亦是如此。小二因程纪这两日皆来店里吃饭,对他早已熟稔,一见他来便将今日的菜品报上来。程纪也是个嘴刁的,因吃了两天对老板烧的与其他厨子烧的已尝出了分别,吃惯了老板做的竟觉别的厨子做的难以入口,如今只要是老板做的不拘什么菜品皆是让小二上了来。程纪因着今日贸易繁忙来的便迟了些,待他吃完店里也无甚人,此刻小二也闲了下来还能站着与他聊聊天。“程相公这趟贸易不必那般辛苦走那滇南之路,这些丝绸销完后就地买些滇茶便回去了吧。”程纪笑道:“此地滇茶虽比自己去西南跑贸易贵些却也比南方便宜,也是托贵老板的福,上次带了些布匹感谢贵老板,竟有店里食客瞧上卖了大批,剩下一些在城中兜售皆卖了个好价格,没想到此趟出来这般顺利,倒可早早的回去了,也免了母亲在家中思念。”小二看着程纪说的情真意切,忍不住“嘿嘿”笑起来。程纪不明,拱手讨教道:“小二哥为何这般笑。”小二本不欲说,但自己老板做好事不留名他实在忍不住,又见程纪虽是做贸易的却生的细皮嫩肉,一身的斯文气质也不是那等搬弄是非的人,便道:“程相公不知,其实那日店里买货之人是店里另一位老板安排的人,一来是收了程相公的丝绸不好意思,二来也想着程相公早日卖完货早日回去看老娘。”程纪一听原来是这么个缘故,怪不得那日买货之人价也不曾还只管买去,买了这么多半分竟折扣也没要,本来他想着报答人家谁知还受了人家的恩惠。程纪当即站起身来道:“小二哥贵老板这般为我筹谋,我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不知你们这位老板是否在店,我想当面道谢。”程纪想着这般心胸之人定不是一般人,当即生出几分结交之心。小二哥有些为难道:“是我口快了,我们这位老板向来低调,在外一切都是范掌柜打理。”小二初来只知道店里人对沈老板的事讳莫如深,他们皆说是怕外头知道本店是女人掌勺有偏见,所以向来不提沈老板。后来他待下来,见沈老板确实厉害亦跟店里人般信服她,小二虽是刚来但对沈老板亦是仰慕加崇拜,所以对着程纪,他对沈老板的溢美之情未免有些抑制不住。程纪不放弃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当面向贵老板道个谢说两句话而已。”小二十分为难:“程相公,你也知道,此事并非我们这些跑堂的能说的,我最多只能向范掌柜传个话。况今日是不行了,我方才进去传菜看见老板在收拾了,这会怕是出了后门”“哎程相公,你去哪”程纪一听店老板要走了,本着一份感激之情,他想也没想立刻起身出门往后巷去。巷里停着一个轿子,程纪赶到之时,正巧瞧见一位姑娘从食肆后门出来,穿着坨颜绣白兰交领纱裙,如墨青丝简单的挽了髻,素净无装饰却衬得颈脖肌肤白腻。如花的侧脸,惊鸿一瞥后消失在轿里。程纪呆呆的站在原处,脑子一片空白,一时竟忘了他跑来的目的,只眼睁睁的看着轿子往前抬去。随即一阵脚步声赶来,是小二。小二见程纪傻站在那里,又见前头轿子早已在巷尾,道:“我就说赶不上了吧,我们老板巧走了。”小二说着冲着轿子努努嘴。“原来轿里的就是你们老板”程纪失魂落魄道。“嗯”小二不知内情,道:“有机会下次罢。”程纪不敢表露,只得点点头。程纪顿了下,又一拱手道:“程纪此番能如此顺利,短短时间售了货回去照顾老母亲,实在是贵老板照顾,程纪不知如何感谢。”小二忙道:“程相公不必如此客气,我们老板向来不计较这些,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程纪点点头道:“我因母亲初愈急着回家照料,无法亲自向贵老板道谢,待我下次过来再好好感谢。”小二见程纪这般执着,自己嘴巴说干了也没用,不如哄他一哄,反正等他再来也要个把月后了,到那时想来他也已经忘了,便应承道:“好好好,程相公说的是。”程纪说罢,拿出饭钱给小二,一拱手便先回去了。这日谢峤来老太太处请安。谢峤进门便见张氏母女坐在椅子上,谢老太太坐在炕上正吃早饭。谢峤依礼拱了手道了声:“张姨妈。”廖氏见到谢峤欢喜的紧,忙招呼他来道:“峤哥吃过早饭没,赶快坐过来吃些。”谢峤亦是礼貌的问了一句:“张姨妈和张妹妹吃了吗不若一起坐下用些。”廖氏听谢峤这般关心人,笑的合不拢嘴,忙道:“莫忙,莫忙,你姨妈我早已吃了,你事忙可不能饿了,赶紧坐下来吃些吧。”说着就要站起来帮忙布菜照顾谢峤吃饭。谢老太太见了便道:“你是长辈,他是晚辈,哪有照顾他的道理。”廖氏乐呵呵道:“峤哥事忙,我照顾一下也不打紧,反正在这里也无事。”旁边花锦见了,忙上前去帮忙谢峤布菜,道:“张姨妈可坐着罢,您若做了这些了,回头老太太该不知怎么怪我们这些下人没眼力劲了。”廖氏听了十分受用,自觉被老太太看重,客气了下也不十分较真又笑着坐了回去。谢老太太喝了半碗粥已有些饱,只是慢斯条理的夹了些酱菜吃,又问廖氏:“达文学问怎么样了不过下月便是秋闱了,他心中可有数了。”廖氏因之前宝璐的事对张达文看的十分紧,除却给老太太请安与见谢峤之外一概不许他出门。张达文因也是个怯懦之人,不敢违抗他母亲的话,纵使无聊日日也只在院中坐着温书。廖氏见自己儿子这般苦学必定成竹在胸,但仍是要奉承谢峤一番,便道:“得亏峤哥不嫌他愚笨费心指导,原也是坐不住看书的,如今竟也知道勤奋,日日都在院里看书。”又道:“我们妇道人家也不知道这些,峤哥,你最近看着达文的学问如何”谢峤伸手端过一碗小米粥,道:“也谈不上什么指点不指点,达文惯是用功的。我瞧他文章也工整,只须上了考场莫要紧张便能成器。”廖氏、张蓉蓉二人听了莫不欢喜。廖氏忙道:“峤哥说能成了定是能成了,达文若真中了,我让他来给老太太磕几个头。”谢老太太也笑道:“都是他自己用功。”廖氏忙道:“若非老太太关心,他哪能有机会得峤哥指点,说到底还是沾了老太太的福泽罢了。”谢老太太笑道:“叫达文好好考,若考上了,我也奖他个好东西。”廖氏听了拍着手道:“哎哟哟,那我得回去日日按着他学习不许起来罢。”众人听了皆笑,谢老太太笑着道:“莫要为难孩子了,须得注意劳逸结合才是。”廖氏奉承道:“怪道是老太太呢我们这等粗鄙妇人就说不来这种话了。”谢老太太笑道:“你也不必奉承我了,我年轻时那会五谷不分还叫你家老太太笑话过。”廖氏笑道:“老太太年轻时是满目诗文的,这些凡尘俗世自然是入不了老太太的眼的。”谢老太太道:“一样有一样的好,真到饿肚子的时候这些诗啊、画啊的也不能当饭吃。”谢峤抬头瞧了眼老太太,怕她又想起以前的事了,逗乐道:“前年老太太得兴画了幅寿山图,那韩都督家的夫人还开玩笑说要买来着,如今老太太若是开摊卖字画,想必还能养活孙子哩”谢老太太喷笑就要去捶谢峤:“没个正形的,又拿这些玩笑话取笑我老太太。”廖氏心知谢家那时落魄,谢峤不想老太太伤心遂拿这些话去取乐老太太,也忙道:“怪道以往老爷常说峤哥字、画皆好,想来是得了老太太的真传。”谢老太太笑道:“你也跟着他取笑我。”“哪能呀远的不说,就说近的,我这蓉蓉在江阴待惯了原来也跟个小子似的,如今在老太太跟前待着竟淑女许多。”谢老太太道:“蓉蓉惯是好的,你做母亲的莫要看矮了她。”张家母女因有了默契,张芳芳因自觉无望也不去掺和这些事,过来请完安便回去了,留下廖氏与张蓉蓉二人仍旧坐着陪老太太说些话。廖氏欢喜,见谢峤也在,趁机拖张蓉蓉出来表现一番,便道:“老太太说的是,蓉蓉行为规矩向是如咱们江阴人般,随兴惯了,所以前些时候也惹了笑话,但他女儿家能干的一样都不少。这不,她瞧着老太太夏日暑热难受,一大早的就去择了莲子,准备下午煮冰糖莲子汤给老太太降暑。”谢老太太道:“这些教给婆子们去做便罢,好好一个姑娘家何苦为我一个老太婆这般操劳。”廖氏道:“自家晚辈孝敬老太太是应该的,没得自家人这般不懂事,倒是要个外人大中午的冒着这般日头来操这份心。”谢老太太知她意在挤兑宝璐,有心替她说上两句愿张家母女莫再揪住她不放,便道:“宝璐这孩子惯是心平的,这么些年瞧着我老太婆不习惯北方饮食,竟一心一意扑在我老太婆上。”谢老太太的意思是宝璐原先心不在谢峤身上,如今出了来更不会回头。廖氏粗鄙听不懂,听老太太说这话,便觉得莫不是这沈宝璐不得峤哥的心,竟转往老太太身上下功夫了,便道:“外人终究是外人,哪有咱们自家人上心,老太太惯是心慈的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姑娘都宠着。”谢峤在旁听着,心里摇头,她竟半分都未将老太太的暗示听进去,又想到宝璐如今整日扑在食肆上,若张姨妈总找她麻烦或者老太太寻她来玩,日久总有露陷的时候,到时难免又是一顿风波,便佯装赞同廖氏道:“张姨妈说的对,老太太总也麻烦沈姑娘也不好,一来,如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