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再攻幽州他们踩上了地涩、铁蒺藜和铁菱角。所谓地涩，就是类似于铁钉板一样的东西；铁蒺藜，铁菱角有尖锐的四角，弯曲而出，预先埋藏于泥土，攻城者接近城墙就会踩上这些利器，迟滞他们的行动。首先受到伤害的还是普通百姓。这些老百姓倒下之后，为契丹将士铺垫出了进攻的通道。契丹人很快在城壕上填出通道，他们的大型云梯、搭车、双钩车虽然移动缓慢，却无可阻挡，一步步靠近城墙。众多行女墙靠近城墙，行女墙上射出的箭对守军威胁越来越大。望着缓缓行来的“巨灵神”，守城兵士一筹莫展，无可奈何。周光辅身边的将领都看着他的脸色，仿佛在问“怎么办”周光辅镇定自若，忽然一笑：“你们听，不出父帅所料，契丹胡虏的兵力果然集中在西南和东北两个方向”他的偏裨将领听到东北传来钟声，这些钟声是事先规定的信号，东北面敌人开始扑城，其他几个方向只是呐喊，分明是虚张声势。忽听得白云飞叫道：“公主，你怎么来了快下去，危险”周光辅听得白云飞叫声惶急，却见一白一红两个女子站在不远处。红衣是高昌公主，白衣少女却不认识。她们站在一起，望着城下的厮杀。那白衣少女脸色苍白，神情呆滞，似乎被吓呆了。战火纷飞，杀声震天的城墙上，突然出现这个天仙一般的少女，众人都是一呆。城下的急迫形势却不容他们分神，回头一瞥，又赶紧转身射箭，抛掷檑木石块。这一瞥，白衣少女的清纯美艳永远印在了浴血奋战的男子心中，一些身受重伤，命在垂危的人眼睛突然一亮，轻声道：“啊，我到了天堂，见到了仙女”周光辅问道：“她是谁”随即醒悟，她就是真正的螺雪公主。他们见过假螺雪公主，自然能够猜出这是真螺雪公主。石无能对白云飞厉声喝道：“白三，马上带螺雪公主离开城墙，小姑娘太不懂事”周光辅也对一员偏将道：“高天，你带领两个士兵，帮助白三侠将螺雪公主送回住所”螺雪公主却嚯地抽出一柄匕首，对着自己的胸部，喝道：“三哥，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死在这里”白云飞停住了脚步，望了望石无能：“公主，你为什么要这样”再看红烛公主，神色狡黠，心中一动，螺雪公主上城一定是她唆使的。便叫道：“红烛公主，你快制止螺雪公主，听我大哥的话，赶紧下城去”红烛公主嘴一撇，道：“你叫谁谁是红烛公主”白云飞才想起红烛公主改了名字，赶紧改口：“红芙蓉公主，啊，不，阿芙蓉公主，求你帮忙”他做了个手势，示意红烛公主夺去螺雪公主手中匕首。红烛公主对螺雪公主道：“姐姐，白三哥想要你的匕首，他喜欢，就给他好了。这些男人，贪心得很，我们犯不着和他们计较”白云飞哭笑不得。螺雪公主道：“三哥，石大哥，你们叫契丹人不要攻城了，我螺雪就死在这里，不用为我死这么多人”白云飞苦笑道：“公主，你省省吧，大哥如果有本领叫契丹人退兵，我们何必在这里拼过你死我活天下大事，你一个小姑娘懂得什么”螺雪公主喃喃道：“他们为我而来，他们为雪山神匣而来。十年前也是这样的情景，也是这样血流成河”她的身体突然摇晃起来，勉强支撑着，又道：“三哥，大哥，你们叫契丹退兵，我马上自杀，我马上跳下城墙”白云飞道：“好好，我马上叫契丹退兵，你快把匕首拿开契丹人听好了，螺雪公主叫你们退兵快回去吧你们不退兵，螺雪公主就要自杀你们听清楚没有，不退兵，螺雪公主就要自杀”白云飞果然喊了几声。契丹人没有理会白云飞的喊声，依然鼓勇向前，那些重型攻城器具冒着石块箭雨，步步逼近城墙。大批伤亡人员和着泥土石块填入城壕，铺出越来越宽的通道。被推入城壕中的很多人还没有断气，发出惊心动魄的惨叫。螺雪公主望着城下，手不住地颤抖，身体摇摇欲坠，就快支持不住了。石无能冲过去，螺雪公主把匕首抵到自己胸膛上，喝道：“石大哥，姓石的，不准靠近我”石无能凌空一指点去，他距离螺雪公主尚有两丈开外，担心螺雪公主情急之下自戕，不敢再靠近，这一指点去，原是侥幸一试。不料指力竟然雄强之极，大出意外，两丈之外出指，竟然点中了螺雪公主的右肩肩井穴，螺雪公主叫一声，匕首落到地上，身体一软，就要摔倒。红烛公主赶忙扶住她。白云飞冲过去，拾起那柄匕首。螺雪公主恨恨道：“阻止我自杀，你阻止得了吗”赵玉惊得张大嘴巴，合不拢来。周光辅突然想到，螺雪公主所怀雪山神匣不知是如何厉害的武器，幽州处境如此困难，如果螺雪公主身上的武器能够用于阵前，说不定能摧破强敌，解救危难。倒应该和石无能好好谈一谈。看螺雪公主的样子，似乎对石无能恨之入骨，看来，石无能一定强暴了这个清纯的公主，公主对他才会如此仇恨。既然他们的矛盾如此之深，幽州解围之后，不难找到办法对付他们。正沉吟间，有人叫道：“搭车，契丹胡狗的搭车”契丹人的搭车终于靠近城墙，有一辆搭车的钢爪搭上垛口，契丹人齐声吆喝中，那搭车臂杆回缩，象一只大手，将城墙垛口抓下一大块。搭车的威力当真惊人守城兵士对这个“巨灵神”毫无办法，搭车靠近城墙，推又推不开，毁也毁不去。如果有更多的搭车和双钩车、饿鹘车靠近城墙，撕扯着城墙垛口，用不了多久，城墙定会被撕开若干缺口。周光辅依然沉着镇定，喝道：“点燃柴捆，投下城去”对付这种重型攻城器具的方法只有火攻城墙上已经备好猛火油淋透的柴捆，一声令下，这些柴捆被迅速点燃，投下城去。城墙下浓烟滚滚飞腾上来，浓烟弥漫开来，反而遮蔽了城上军士的视线。忽然，浓烟中一只黑色巨手伸出，迅疾砸下来，几个正在射箭的兵士被砸伤，其中一人被压在巨手之下，肢体断裂，惨不忍睹，那巨手插入泥土，抓在城墙垛口，使劲后拉。只听得一阵喀嚓喀嚓的爆裂声，城墙垛口再次摇动起来。搭车虽然受到火攻，却一时不能烧坏，依然继续破坏城墙浓烟中又出现几柄钢爪，抓上城墙，喊杀声如浪潮澎湃，契丹人已经接近了墙头。石无能抓起一条粗大的铁链，这条铁链非常沉重，平常时间需要很多人才能拖动。石无能冲过去，提起铁链，冲向一柄钢爪，迅疾将铁链缠上钢爪。赵玉冲过来帮助他，正在这时，脚下猛然震动，仿佛大地也在摇撼，周围好几个人摔倒在地。这两人武功深湛，动作没有受到影响，突然，石无能横扫赵玉一脚，将赵玉踢翻，就在这一刹那，一柄利剑从他头顶飞过，相距不过数寸，如果不是石无能见机最快，身手敏捷，赵玉就被这柄三弓强弩射出的剑贯胸而过。城墙上的震动摇撼，正是三弓床弩发射的一枪三剑箭，威力果然惊人石无能已经将铁链缠上钢爪，铁链的另一头连接在深嵌入城墙底部的巨石上，那搭车钢爪被缠住，就再也无法抬起头来。这是事先预备的对付搭车和双钩车、饿鹘车的办法。几个精壮的契丹汉子从浓烟中窜上城来，向赵玉扑去。赵玉一个翻滚闪避开去，忽见一个绿衣少妇冲向契丹人，手中挥动着宝剑，向一个契丹壮汉劈去，那契丹壮汉猝不及防，肩臂上挨了一剑。几个守城军士冲向那几个契丹人，拼命砍杀。又有几个契丹人窜上城来。城墙守军全力对付搭车、双钩车之际，契丹勇士利用浓烟的掩护，云梯靠上城墙，开始扑城，竟然有很多契丹人冲上城来。赵玉扑向前，抓起一个狼牙拍的铁链，在一个兵士的帮助下，将狼牙拍抛向一架云梯，只听得城下几声惨叫，有人被狼牙拍砸伤，掉下云梯。狼牙拍是非常厉害的守城武器，长5尺，阔4尺，上面布满粗大的铁钉，铁钉透过木面3寸， 4棱嵌入钢刀，上下各两环，有铁链连接，守城军士提将起来，往下拍去，砸向扑城兵士，杀伤力极大。绿衣少妇却是姚七娘姚七娘挥动宝剑，连声娇叱，和契丹壮士拼命搏斗。石无能在对付另外一只钢爪。几个契丹人挡在他的面前，被石无能奋起神威，一手抓住一个，扔下城去。几个士兵移动着一架绞车，这架绞车用于抛掷夜叉檑。石无能冲过去，推开那几个兵士，大喝一声，抱起那根夜叉檑，砸向一架云梯。夜叉檑又名“留客住”，是湿榆木制成，长一丈，直径一尺余，两端安有铁轮，上面系有铁链，因为沉重，需要用绞车拖放。石无能神力运使之下，竟然如举柴捆，随意扔将下去。只听得城下一阵惨叫，接着是云梯断裂的声音。那架云梯已被砸坏。石无能做个手势，要那几个士兵搬动绞车，将夜叉檑拖上来。石无能这才冲向前面那辆搭车。扑上城墙的契丹人并不多，很快就被守城士兵消灭干净了。赵玉对姚七娘道：“夫人，你快下城去要是有闪失，我如何向罗相公交代”姚七娘脸上涂满了横一道竖一道的烟灰，绿衣裙沾上几处血浆，道：“对付契丹人吧，不要管我今天，要让契丹胡狗认识我姚七娘我可不是只会吟诗弹琴的柔弱女子，我也会杀人，公孙大娘的剑法并非只供男人观赏，一样可以杀男人”夕阳映照在姚七娘娇艳的脸庞上，妩媚中多了几分英气。赵玉却在面容美艳、体态袅娜的美人身上感受到强烈的狠辣阴毒戾气，竟然打了一个寒噤。赵玉想起姚七娘身世。姚七娘的经历中有一段不堪回首的惨痛往事。姚七娘本来是蓟州人，家中是颇为殷实的书香门第。契丹攻破蓟州，他们逃出城来躲避在乡下。却又遭遇契丹人打草谷。父母亲被打草谷的契丹人用箭射死，家中姐妹兄弟五人有四人被掠入契丹，存亡未卜。才两岁小弟弟死得最惨，被一个契丹壮汉抛上天去，双手举刀去接，那柄刀从弟弟的肚腹间透过，鲜血四处飞溅。这一幕情景她终生无法忘记她恨极契丹人，如果不是契丹人，她不会坠入青楼。能够亲手杀死几个契丹人出气，是她盼望已久的快事。城下有人呼喊道：“快冲啊姚七娘就在城上”更多的人叫起来：“快冲啊活捉姚七娘姚七娘就在城上中原第一美女就在城上”又有无数飞梯搭上了城墙。浓烟之中不断冒出头盔，或顶在脑袋上的盾牌。契丹勇士身手敏捷，不管城上箭石如雨，仍然前仆后继，拼命扑城，一边还喊着：“姚七娘姚七娘”姚七娘气得怒目圆瞪。又有几个契丹人冲上城墙，其中一个壮汉，约有两百余斤，没有戴头盔，他双手将盾牌举在头上冲上来，然后将那栽满弓箭的盾牌扔掉，把口中噙着的大刀拿在手中，喝道：“谁是姚七娘姚七娘在哪里”那大汉大红鼻子，髡顶的头颅光溜溜的映着火光和霞光，一刀砍翻一个守城兵士，一边叫道：“哈，你就是姚七娘”他朝姚七娘冲去，姚七娘一惊，不禁后退几步。赵玉从一边冲过来，一剑挥向那大汉，那大汉挥刀一磕，赵玉长剑圈转，一剑刺入那大汉腰部，那大汉凶悍无比，一拳横击在剑面上，赵玉的长剑折断，他的拳头则被削去一块。赵玉见机极快，飞起一脚，把那大汉踢出几尺远，骂道：“去你妈的”那大汉从地上支撑起身体，望着姚七娘：“果然，果然我契丹果然没有这样的美人儿”话没有说完，旁边一刀砍下，那颗硕大的头颅顿时和身体分离，那头颅被人一脚踢开，滴溜溜地滚出数丈，停在姚七娘脚下。大眼圆瞪，大嘴圆张，仿佛还在对姚七娘的美艳惊叹。城下还有不少人喊着：“姚七娘姚七娘”喊着喊着，“姚七娘”喊成了“要七娘”，后来又演变成有节奏的口号：“七娘七娘要七娘”契丹人喊着这即兴创作的口号，攻势如潮，一波接着一波，无休无止地涌来。火攻虽然对大型攻城器具有效，但那些攻城器具都是用巨木制造，一时不能焚毁，烟雾反而对攻城一方很有帮助。利用这个有利时机，他们不顾死伤，拼命扑城。城上城下，杀声震天。周光辅带领一群偏裨将领巡视各处的防守。契丹人攻势猛烈，不断有勇士冲上城墙，周光辅并不如何担心。这一段城墙加固了重城，敌人即使冲上城墙，也会陷入重城之间的陷阱，那时，契丹人的床弩、搭车、双钩车等重型器具就无所施其技。他们更能发挥自己的优势。只要契丹的攻击重点在这两段城墙，他们就不用担心契丹破城。这就是重城的重要作用，加强了城池的纵深防御，使攻城一方不容易得手。周光辅好生佩服冯道，如果不是冯道来到幽州，制定重城方略，幽州实在难以防守。周光辅沉着镇定地指挥着守城战斗，一边注意倾听东北面的战况，以及其余方向的喊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