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声,瞪着眼一拍脑门,又是连声念叨罪过罪过,“幸得平毅小侯爷提醒,瞧咱家这脑袋瓜儿的破记性”他说得着急,却徐徐扭头往回瞅了一眼又扭回来,扶着舒锦和继续往前走,“不急不急,那儿人多着呐,待送了舒家小女歇息下咱家再前去凑个脸熟。”这话甚有逾越之意,然在场听见的没一个人露惊讶不愉之色。只因这位许公公是太后跟前的红人,且红得发紫。别人可能不知,舒锦和却清楚得很,此人是个扮猪吃虎的大家,小事上逗众人乐呵乐呵,大事上从不出纰漏,否则也不会在太后驾鹤归西后,在政局动荡时,立即一跃成为总管公公,成为新帝司时雨身旁亲信。许公公扶舒锦和上了软轿,轿子里早就烧好火盆,点了油灯,暖和明亮。待安置舒锦和坐好,许公公又塞了个小手炉进她手中。做完这些,他并不急着走,而是指着轿中角落一个藤制方盒,笑容可掬道:“舒家小女可见这盒子里头有身干净衣裳,熨暖了,虽简单素雅了些,也了却于无。”舒锦和点了点头,宫里的都是好东西,怎敢嫌弃呢。“这便好,”许公公又道,“这身可莫要叫人看了去。”这话说的是她一身半湿不干的奇怪打扮,但其中又自有深意。舒锦和歪过头,天真眨了眨眼,睁眼说瞎话,“叫谁看去我可裹得严实呢,倒是我看了不少。”许公公弯起的唇角往下收了收,他眼中笑意更甚,这般看了舒锦和一会,复弯回唇角,“哦,如此如此”他说罢,撩起袍子下了轿子,还贴心叫了几个宫女在旁边伺候着。舒锦宽出门急也没带旁个身外物,他取下挂于腰间的墨玉玉佩,递上去,“多谢许公公关心小妹,还望今后也多多拂照。”“哎哟哎哟,舒家二郎这是何话。”许公公急忙忙将他的手推回去,“舒家小女面善胆勇,咱家一见就觉得亲切,做这些全是自心而发,心甘情愿地很呐若舒家二郎要谈这些个客套话,可就真真是伤感情咯。”舒锦宽也不执意,便又收回墨玉,敬一礼,“倒是我失礼了。”许公公弯眉弯眼笑道:“如此才好。其实舒家二郎倒是多虑了,您瞧着,此行有惊有险,舒家小女有大福之相,可不是平安而归嘛。”舒锦宽微微眯了眯眼,应和地点了点头。这厢语毕,许公公也行礼道别,颠颠着步回身往灯火通明又人头涌动处凑去了。待他走远,卫宸才拍了拍舒锦宽的肩,摇摇头又点点头。得了好友的宽慰,舒锦宽也缓了面容,微微点了点头。软轿四面以厚布帐子挡风,谷中虽冷但到平坦之处风渐缓,时而有阵强劲的吹动开帐子,也在轿中的融融暖意中化了开,反倒觉得轻柔拂面。舒锦和隐隐听见团聚的人声散了开,有人在前头喊了声号子,软轿便应声抖了抖,被稳稳抬起,徐徐起行。一行队伍顺着碎石滩上行,穿过森森树林,穿过御林南苑的大门,穿过长长红墙墨瓦、青石明灯的宫道。舒锦和透过帐子间的空隙往外看,心里越发奇怪,这条路不像是出宫的呐她欲问问舒锦宽,遂掀开帐子一角来,结果发现软轿两边各有一太监一宫女跟着,哪还有舒锦宽、卫宸的人影呢。她心中警钟大响。一旁随行的太监见她掀开了帐子,急忙忙上前,“姑娘可有何吩咐”“噢,我觉得有些热了,烦请这位公公替我拿着手炉可好”舒锦和将手炉递过去,趁机辨了辨方向。奈何宫墙弯弯,七拐八绕的,她也分不清这是要去往何方,只得又放下帐子回到轿中,团成一团躺着。这一事闹得大,以她猜想,八成是去皇后那,往好了想就是某个客殿,反正不会是皇上那的。哎哎,赶紧装睡吧,兴许他们见她睡着了便不会叫她醒来。舒锦和这般想着,闭上眼假寐起来。轿子一摇一晃,暖炉散发出淡淡暖意,打算装睡的舒锦和装着装着竟真睡了过去。风撞铃动,立在鸟架上的蓝色鹦鹉展翅扑扇了几下,落下几片彩羽。舒锦和便是在这轻微声响中醒来的。她转了转眼珠,脑子模模糊糊的,只知这床不是自己屋里的,那窗也不是自己屋里的,嗯,窗边的鸟儿怪好看的,是天的颜色。蓝色鹦鹉豆大的眼对上舒锦和朦胧的眼,弯如钩的喙忽地张开,尖尖叫道:“醒啦醒啦”那嗓音着实算不上好听,尖的过头。舒锦和偏过头,拧起眉。不一会儿,便听门帘被掀起,自外走进几个人来,脚步极轻。其中一人“嘘”了声,低声道:“阿蓝呐,莫要叫啦,你嗓门这么大,会吓着人的。”蓝色鹦鹉听的懂人话似得,声音随即低下许多,“不吓人,不吓人。”舒锦和闻言莞尔,这鹦鹉还是个鸟精呐。她偏回头来,床前已多了三人。两大一小,皆是女子。看着中间那位年岁与自己相仿的温婉少女,她愣了愣。婉宁公主为何在此舒锦和愣神的功夫,婉宁公主已上了前来,眯起眼对她笑笑,双手抬起,一手搁在舒锦和额上,一手按在自己额上,神情认真地对比着温度。待她确认舒锦和没起烧后,才收回手,往左右的两名宫女打扮的女子各看了眼。两名女子上前一步,均福身一礼,自我介绍道。“婢绿荷。”“婢彩莲。”二人人如其名,绿荷相貌素雅,是淡淡的笑;彩莲生的明媚,是灿烂的笑。方才与蓝色鹦鹉说话的,便是彩莲,于是舒锦和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她坐起身来,略行一礼,软软道:“二位姐姐好。”宫女有官阶,最高正三品,从这二位打扮看,应是正五品。所以她们虽以婢自称,却并不是能够当做自家仆从那般吆喝使唤的。绿荷笑意盈盈道:“姑娘如此称呼,可是要折煞婢等了。”彩莲亦在一旁附和“是呐,是呐”。她们虽如实说,却是受了这声称呼。无它,从事于太后宫中,又亲伺掌上明珠婉宁公主,这般年纪能任正五品的宫女寥寥可数,在宫中的实际地位甚至能高过一些后宫妃。且舒锦和这声姐姐,也放低了自己的态度,让二人添了不少好感。谁会喜欢趾高气昂之人呢绿荷、彩莲嘘寒问暖了一阵,随后伺候舒锦和梳洗,期间婉宁公主亲自抱来一身衣裙,做工精致华丽,布料名贵滑手。这是只有宫中才有的布料,是妃嫔公主才会有的衣裳。“公主,您要拿这身给姑娘穿吗这套不是你最喜欢的”彩莲惊诧道,在婉宁公主轻轻摇头之下停住了话头。那身奢华的衣服被婉宁公主亲自托着送到舒锦和面前,舒锦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觉烫手得很。最终还是接下,穿上了。梳洗完毕后,清淡吃食也送来了。绿荷端着瓷碗,舀了勺小米粥吹去热气,伺候舒锦和吃下,“姑娘睡了多时未进半粒米水,先吃些小米粥垫垫。”垫垫难道等会还要吃舒锦和眸色闪了闪,乖巧嚼了嚼已煮的软烂的粥,吞咽下去,问:“敢问世孙殿下如何了”绿荷但笑不答,只道之后见了便知。这碗粥,舒锦和吃的忐忑。果真如她所想,一碗粥才见底,屋外就有人传话来。“太后有请”、第20章 用膳用膳传话之队一路高宣,人还未到寝殿门前,拔尖高昂的声音已传进屋里。恰逢钟鼓楼撞钟报时,一声叠一声,荡过来。午时,该用膳了。舒锦和长而密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站起身来,抚平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皱痕。因着心里有预备,听到传话时她并未有多吃惊。她只定定站着,等待传话之人的到来。绿荷与彩莲对视一眼,心中又高看了舒锦和一分。几人迎了出去,外头队前领头之人大步一跨,稳稳站定在富贵槛前,那人不算高大,背微微弓着,弯眼弯唇一脸善相。“富贵金安富贵金安,今日太后娘娘摆宴饮熏殿,宴请舒家小女。”“许公公。”舒锦和朝他福了福身,眉眼也被他带动着浮上几丝笑意。许公公笑意更浓,乐呵呵道:“舒家小女,这便又再见面了。回程劳顿,可休息足了身体可觉不适”“托许公公的福,一切安好。”“如此甚好,那这就随咱家走吧。”许公公侧过身,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舒锦和环顾屋里其他三人,原是想让婉宁公主先走她再走,没想婉宁公主上前来牵起她的手,宛若关系十分好的朋友。这突来的亲切令舒锦和有些不知所措,又不能挣开,只好由着她去了。皇宫浩大,宫殿无数。重回这座皇宫,重过这缦回廊腰,舒锦和表面平静之下,泛着涟漪。在转过曲折一角时,有枝花枝伸入廊来,她偏过头去看,视线越过花枝遥望向更远的地方。这是个牢笼。她曾被关在这奢华的四方牢笼里,旁人惧怕,没有子嗣,亲人远去,累郁成疾。连祈求的那一点爱情,到最后,都舍弃了她。如果可以,她愿永世不再踏进这里。福寿宫,饮熏殿。饮熏殿并不大,平日也只有太后、婉宁公主会在此用膳,若是要宴请宾客则会移步到空间更宽阔些的太仪殿。是以,能被太后摆宴饮熏殿,代表来客尊贵重要,是无上的荣耀。舒锦和一点也不想要这荣耀。她之于太后,不过是前两日才第一次见的小姑娘,实在谈不上尊贵重要。所以,面对笑容慈蔼的太后,她实在摸不着头脑。行过礼后,太后朝二人招了招手,让两个玲珑粉嫩的小姑娘步至眼前。她虽早已知舒锦和无碍,但仍不住地惊叹,“哀家活过这大半辈子,但从十丈高的崖上掉下来还毫发无损的,哀家可只知你一人。如此佳运,感谢我宇天国神君护佑,保我宇天国子民齐福。”舒锦和只笑不答,装着懵懂由太后将她从头到脚地打量。太后又问:“听闻当时只留你一个女宾在,那样场合纵然是七尺男儿也不免腿软,你小小年纪,如何都不怕”“回太后娘娘,其实臣女当时骑马位居前头,待听到三殿下号令撤退时,臣女想跟着退,奈何狼群快如闪电,臣女想退却已是晚了”“哦如此但你的表现却胜过许多人,幸而是有惊无险,若你有个什么闪失,哀家与皇后都不知如何向舒大将军交代。”说及此,太后念了句佛语,将戴在手腕的一串紫檀佛珠取下,拉过舒锦和的手给她戴上。那串佛珠一共十二颗,个足圆润,纹理纯净沉敛。因着是依照太后的手腕粗细定制的,套在舒锦和的细胳膊上,显得松松垮垮,勉强不落。舒锦和一惊,想推拒,“太后娘娘,此物如此贵重,臣女如何能”太后按住她的手,“送出的东西岂有回来的道理你有大福之相,与这佛珠也是有缘,难道你要拂哀家的心意吗”舒锦和忙垂下头,“不不敢”说着,手也缩了回去,用另只手按着。太后瞧她拘谨,便又缓下面容,偏头朝婉宁道:“婉宁呐,先前你说对舒家姑娘很是欢喜,今次见了人家,可有同人家好好谈天”舒锦和闻言看向婉宁公主,只一眼,又垂了下去。婉宁公主眨了眨眼,眸中忽亮起,她手一抬,旁边便有宫女递上笔墨及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她执笔在纸上写下一串话,后亲自托着册子递到舒锦和眼底。白纸黑字,娟秀小楷,书写着婉宁公主钦佩于舒锦和的勇气,想同她做朋友。与公主做朋友吗舒锦和顿了一刹儿,抬手也托住册子,小小的手覆着婉宁公主的,笑着点了点头。婉宁公主双眸中有光亮起,她的瞳宛若浸润在光中的黑珍珠,漂亮的叫人移不开眼。看着两个小姑娘确认友谊,太后亦是高兴。婉宁生性内向,一直没什么年岁相同的朋友在身旁,这是头回对另个女娃娃表现出友好,太后自然要促其心愿,自己一桩心事也了了。三人上桌,宫女捧着釉彩瓷盘鱼贯而进,送上桌后又如流水一般退去,不多时,桌上便摆满了佳肴美馔。然,却并没急着开饭,舒锦和看看桌上四副碗筷,疑惑剩下一位是谁。等了又等,还不见人来,太后颇是无奈地摇摇头,起筷道:“怕是不来了,先开饭吧。”二个小姑娘依言端起碗,旁边自有宫女布菜,只需端着碗吃即可。舒锦和捧着碗,心中更加惊疑,居然有人敢放太后的鸽子她瞄了眼身旁那个空位,越发好奇是谁要来。正想着,便听在殿外侯门的许公公尖着嗓子宣道:“睿安王世孙到”舒锦和险些把手中的碗给摔了。他钟离谦跨过富贵槛,今日他穿了身鸦青色玉锦长袍,头发服帖束起,腰间绑着蝠纹银带,挂垂了一枚寒光玉佩。瞧他双臂活动自如,脱臼的地方应是接回去了,而英俊的脸上,有几处小伤口,已经结出深色的痂。他也看到了座中的舒锦和。自谷中那夜分别,再在这种场合重见,舒锦和与钟离谦皆是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