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彦早料到他会如此说,把玩着袖口漫不经心:“所以呢”“所以你忘了储玥当年是怎么死的,是因为佛戾山,因为仙界那些伪君子,因为仙箫曲灵”奉虔越说越恼忍不住点醒他的痛处,殊彦果真一愣不再言语,过半晌却未有奉虔预期的恼怒愤然,只是在唇边留下淡然一笑。“因为谁都好,储玥临终托付不许我向佛戾山寻仇,我当守诺。”殊彦不再与他纠缠转身就要过来,奉虔回头看了看我的方向瞬移到身前锢住我的脖子:“所以他才会死,对敌人心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殊彦变色:“你做什么”“做什么主上对她心软便是害了自己,我不能叫主上步储玥的后尘”我被他锢地近乎窒息,在他腕下挣扎挣脱不得。殊彦驻足:“主上是主上,储玥是储玥,你眼里可还有魔君”“他眼里什么都有,只不过孤同整个魔界相比后者为重罢了。”门外架我入暗窟的妖兵从阶上滚落,鸿琰缓步下来挑眉笑得深邃,“奉虔,孤说的可是有理”“主上”奉虔看鸿琰到此手心蓦地一松,再而却又增了几分力道害我气若游丝,“主上怎么来了,是那个贱丫头通风报信”“你洋洋洒洒直入锦雀阁,还期望着孤一无所知”鸿琰拂袖到他身前,“孤的青灵诀许久未对付自己人了,殊彦,违抗圣令者当如何”殊彦食指点额想了想:“挫骨扬灰。”鸿琰唇角微扬:“奉虔可听到了”奉虔松手未动,鸿琰径直越过他身旁将我拦腰入怀:“今日孤既往不咎,自此时起谁再敢动锦雀阁的人一根头发便是与鸿琰过不去。若有不服者,格杀勿论”我蜷缩在鸿琰怀中有了莫名的心安,鬓额垂上他的肩:“我想过一千个可能救我的人,却独独没想过你。”鸿琰低头下颌触上我的发:“是吗,为何”我沉了沉:“应是如面具公子所说,未料到魔君一世英名会因我与爱将生出嫌隙。”鸿琰笑了笑走出暗窟榻向锦雀阁的方向:“孤总觉得一世英名这四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更像是贬义。”“因为魔君大人什么事都能想的周全,我在松坞山庄便见识了。”我说到兴起抬头,额角触上他的唇瓣冰凉,吐气如兰给我与唇全然相悖的暖。这一瞬,我突兀想起了枯木林中的那一吻。那日他白衣胜雪,额上没有红火魔印,不同于今此的无心之举,却反不如今日予我的不安仓皇。、梅上之雪鸿琰的唇在我额边停了一时,半晌才匆忙别过头去:“思虑周全也总有不尽如人意的时候,若是由得选择,孤绝不会抱着佛戾山的人在魔殿走动。”我松开他的肩:“谁说由不得选,至少你现在可以选择放我下来,顺带着开道让我回佛戾山去。”“不许动”我才稍有动作便受他冷不防的一吓,“你敢下去试试。”我眨了眨眼皮惊觉自己竟被喝住:“仙尊教过男女授受不亲,你放开”鸿琰不然:“这里是东南山魔殿不是风华宫,在此孤便是规矩。”我以往的脾气本该在他怀里挣扎,直到落地或是被他没耐烦一掌敲晕为止,当然此时心里也是如此想的。只是想归想,落到实处我还是没志气地蔫了。曲寒还教过,哪一日落在人家的地盘要学会因地制宜。一路引人注目总算到了锦雀阁外,所以我不愿他抱着。与其今后授人以柄还不如学着佯装残疾的落难人行乞的样子一路爬回去,这等殊荣实在不是好事。至少传到仙人耳中,我得掉层皮。“琉璃回来了”澄萸听见声响小跑至门前陷入了沉默,目瞪口呆险些撑掉了下颌。我正横在他怀中恶眼相对,鸿琰却仰头懒得看我。“叫你担心了,这不架马而归吗”我厚颜朝她笑,眉飞色舞对自己的言辞颇为满意,反是鸿琰眉目一僵重新低头。“你再说一句孤便考虑把你从旭阳峰上丢下去。”鸿琰这话简短一句却奏效了不少,我几乎是没意识地攀上他的颈,没了藏剑发钗就不能御剑飞行,我很惜命,还想多活几百年学着曲寒做个逍遥老神仙。澄萸含笑:“琉璃姑娘衣裳沾血了,奴婢寻件新衣裳去。”“给她拿件牡丹裙吧。”鸿琰向她背影道,“孤喜欢牡丹。”“我不喜”我爱着白衣,虽受不得严寒却喜皑皑之色,素得淡雅清幽,也不与百花争艳。只是鸿琰投来眸色警告,凝眉间像是在说你若不穿孤便考虑把你从旭阳峰上丢下去。故此,欢字未及出口我只能老实瘪嘴。鸿琰将我安置床头,落在榻前的钗子被澄萸拾去了妆台上,连带着摔落的流苏一并捡了去。我伸手本想来个隔空取物,拖奉虔的福力气和法力流失了大半,发钗悬上半空行了一段距离后直落而下,这次还摔断了簪上的蝴蝶侧翼。我狰狞着五官心痛,一定又是曲寒靠着那副脸蛋在哪个女仙贩手中淘的便宜货,也不知坏成这熊样的蝴蝶钗还能不能召出浮光剑。“救钗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擤了擤鼻子,澄萸备牡丹裙去了,若还有第二个选择我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可怜巴巴望着鸿琰。本以为鸿琰会借此好一番嘲讽,他却二话不说俯身拾了起来。我合捧双手凑上去,鸿琰却没有归还的意思。“这钗是救不活了,此剑无处栖身由孤为你保存了吧。”鸿琰施法替我召出了浮光剑,大气未松却又惊闻噩耗,我枕在床头扑腾惨叫如待宰的饲猪哀嚎。伤势可愈,可被人夺了御剑的法器我这辈子回佛戾山都是妄想。“我与它情深义重肉骨无分,离了它我不活了”我拽上鸿琰的袍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哭二闹三上吊,是人都吃这一套。鸿琰转头不言似是动容,继而掌心覆上我的腕眉眼含笑,目光温婉中一点一点掰开了我的手“我的剑”我趴在床头就这么眼巴巴望着鸿琰提剑而去,恰时澄萸端着托盘而入,向鸿琰拜礼后朝我笑:“衣裳都备好了,就待琉璃姑娘沐浴更衣。”“沐浴更衣”澄萸不由分说搀我下床,“姑娘请往里面走。”澄萸触发床尾的烛台机关,石壁大开背后别有洞天。这是一座四方浴池,东西南北坐落处喷水麒麟像。池中水粼光涟涟泛若清泉,水面上浮着事先洒好的五色花瓣,萦绕缥缈的热气像极了在佛戾山常见的仙光。“奴婢为您宽衣。”澄萸摘下我的笄,青丝散落自我双肩泻下。“你刚才不是备衣去了吗,这水是怎么回事”我摘下手镯置于案头,澄萸为我褪去染红的薄纱搭上梅花覆雪屏风。“澄萸的确备衣去了,不过这沐浴的池水却不是我备下的。”澄萸为我伸手指向池边的喷水麒麟,“姑娘看这些洒水石像,池中的水均为北海雪山采集的梅上雪,再由石像注入法力融化白雪制成的沐浴清泉,都是主上一早命人备好的。”“鸿琰”澄萸为我解开领结卸去最后的衣帛,搀着我自玉阶踏入池中,“他何时叫人备的”我贪玩往胳膊上贴了几片花瓣,这水温温热热似还有香露的味道。我闭眼嗅了嗅,混着池中的温温热热有些分不清水露花香。“琉璃姑娘刚回魔殿的时候,那时你还昏睡着,主上便命人赶着去北海采梅上雪。”澄萸往案上点了香炉笑着答我。“北海听着倒熟悉,不知以前是不是去过。”我将身子浸下几分贴着水面低估。“北海与东南西三海齐名,琉璃知道也不稀奇。只不过那里四季地冻天寒,除了当地渔民便很少有人踏足了,琉璃在佛戾山四季如春应该不会去那里吧。”澄萸候在一旁笑我,我想了想倒也是,印象中曲寒也从未带我去过,大抵就如澄萸所说的,北海齐名于四海之一,知道也不稀奇。这池子很大,若不是手脚无力我保不准会在里头扑腾游上几圈。“澄萸,魔殿里有个带着银面具的男子你可知道”我将漂浮的花瓣聚在身前把玩,忽而想起了先于鸿琰赶到的银面公子,他好像叫殊彦“银面具有过一面之缘,却不曾相识。”澄萸摇头答我,说只见过此人一面,且不知他是谁,也不知魔殿何时多了一个银面男子。我试着道出他的名字,却害她惊吓着跌了手里的木梳,“殊彦你说那银面公子是殊彦”澄萸这一受惊连带着吓我一阵心跳:“你这是唱哪出,难道那殊彦是吃人猛兽不成”“殊彦与九凤公子储玥都是弃天堕神,一个是九凤神鸟,一个是三足乌。二人感情匪浅,储玥在世的时候连奉虔将军都不得不礼让三分。只是东南山一战后人传储玥带伤离去死在了招摇山,自此殊彦便将自己关在宫中闭世不见,如今不知怎么出来了,他从前不戴面具的。”澄萸正色,我整个人浸下水中又探头出来,拂去眼睑的水珠睁眼感叹:“原来是情伤。”我极配合投以哀怨之色,澄萸无奈扶额:“他们不是断袖。”我看着她语重心长:“断袖怎么了,断袖也是情深义重,我理解,理解。”澄萸蹲下身在我耳边强辩:“他们不是断袖,只是至交情深罢了。”我不忍与她争论,只叹了口气继续覆水过肩,心里却板上钉钉,就是断袖浴池边的红烛明晃,我浸了许久的雪水身子已好了大半。裸身踏上玉阶由澄萸为我裹上一层遮身的素白纱帛。“琉璃这样瞧着真好看,天仙是不是都如琉璃这般模样”我坐于案前对镜梳妆,澄萸掌间凝法,只短短几许便烘干了浸湿的水珠为我束发。我听了这话乐滋滋想夸她嘴甜,只澄萸这一梳梳到尾的架势总觉得是在嫁女儿。我透过铜镜对她憨笑:“不必如此细心,随意打理就是了,从前在风华宫我都是自己束发的。”“风华宫的规矩澄萸不知,只魔殿的规矩澄萸却不敢不从。琉璃戴上了鱼骨手镯谁敢怠慢,从前是奉虔将军不知,今日闹腾之后只怕连他也不敢踏足锦雀阁了。”案上摆满发饰瞧得我晃眼,前后单就我认识的步摇金簪发钿梳篦便有好几种,还有我不认识叫不出名儿的,澄萸一边答着食指点点挑了一个好看的梳篦为我固发。“鱼骨镯”说起鱼骨我倒忘了,伸手拾起入浴前被我搁置案边的镯子端详,“奉虔说这是鸿琰生母留下的东西,魔殿不缺金银珠宝,堂堂魔君怎的佩戴如此简单的首饰”“琉璃可小心些千万别摔了,这玩意儿摔坏了那可是催命符。”澄萸看我轻率忙捧手接在镯下,见手镯无事方才松口气戴上了我的,“主子的事做奴婢的怎么会知道,许是个人喜好不同,有人就生来爱素简的东西呢”“可是自家娘的东西,他给我做什么”我想了想忍不住大叫,“难不成这镯子上有毒旧时的老人常说后宫女子争斗会在首饰上涂魔微毒,每日吸一点点便会积攒成疾,我会不会死啊”澄萸无言,若不是双手盘着我的发腾不出空来,否则那哭笑不得的表情我还真不敢保证会不会一巴掌对着我扇过来:“主上又不是后宫妇人,你见过魔君杀人还使微毒吗”、牡丹纱裙澄萸打开机关石门,走出浴池外时我已换上澄萸备来的粉红牡丹裙。我虽不喜牡丹,可这纱裙倒是好看,腰身以云带束之,薄纱缥缈长襟及地,广袖间的牡丹描的栩栩如生,可我偏偏就是觉得不如白色好。我坐于床头的妆台前,澄萸为我束了单螺髻,配以玉梳篦固发再以拈花步摇点缀,简单却也足够好看。澄萸催促着我戴上晶蓝琥珀耳坠后递着铜镜凑过来:“怎么样,琉璃觉得美么”我隔着伸手铜镜抚着镜中冰冷,这镜中人是我吗,险些都快不认识了。“从前在风华宫仙尊从来不会管我穿什么,戴什么。仙尊说了,琉璃穿什么都好看,只要不违了仙家规矩就好。”我看得晃了神,一语道出才记起自己是在魔殿,“澄萸听我这么说不会生气吧”澄萸笑着摇头,说话的却是锦雀阁外的男儿声:“澄萸会不会生气另当别论,但就那番话若是被主上听见,你怕是得被拎着从旭阳峰上丢下去了。”“殊彦公子好。”澄萸想着先前的无礼便不由得心慌,忙的低头拜礼只盼着他不要记得那盅燕窝了。然而,事与愿违:“澄萸姑娘安好,什么时候给在下做件新衣裳,沾了污物的我可是不会再穿了。”澄萸伏膝赔罪:“澄澄萸只是心急琉璃姑娘是否遭遇不测,不知公子原来竟是主上身边的殊言大人,请请公子恕罪。”我侧身看的一愣一愣的,这是唱哪出殊言本是双手环胸倚在门边,瞧她认真的模样方才无趣地踏过门槛:“几句玩笑罢了,你也未免当真了些。难怪主上会带琉璃姑娘回来,储玥死后好难得才得一个抬杠的人,实在太难找了。”我转身拉澄萸起来笑着看他:“殊彦公子往奉虔处相救,琉璃还来不及道谢呢。”殊彦抚颌上前:“道谢还不简单,去阙宫跟主上禀明,就说自甘做了本公子的侍奉丫头不就成了”我扶额,在曲寒的悉心教导下我承认自己是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在枯木林以自己的性命救鸿琰便足以证明了,只是要我去做断袖的侍奉丫头,若是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