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绣。“文姨娘文姨娘”文锦绣越走越快,那嬷嬷年纪到底大了,追了一会都没追上,这时候哪能顾忌颜面,只能放声大喊。文锦绣停下来,长舒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重重的朝地上跺了一脚,似要把胸中的恶气散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文锦绣既然决定出头,就不怕廖氏的手段。只是廖氏那冰冷的眼神一直在她脑海里。没有恶意,没有狠戾,只是冰凉的冷静。文锦绣总算知道这个府里的人为什么总盼着廖明娴死。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不过如此,永远的高贵,永远的温柔,就像一朵遗世的白莲花。有污秽的只是别人,只是世界,而她永远是圣洁的。文锦绣心中冷笑。再出尘也不过如此了,这么多年的光鲜,底子里怎么可能一点污烂都没有。文锦绣在原地站了一会子,直到心情平复下来。那个嬷嬷已经气喘吁吁地站在文锦绣身后,嘴里还喊着“文姨娘”。文锦绣看她一眼,想到被自己甩在身后的周萱,心中不由有些愧疚。大人的事,不应该牵扯到孩子。文锦绣对那嬷嬷道:“你在这里歇会儿,我去接了萱姐儿来。”那嬷嬷了连连摆手,想要跟着文锦绣再往回走,文锦绣却皱眉不耐烦道:“听我的”那嬷嬷张了张嘴,文锦绣却不管她已经走了。那嬷嬷还喘着气,显然还没缓过劲来,看着文锦绣健步如飞的背影,感叹道:“不得不服老啊”文锦绣远远的看见了周萱红色的身影,放下心来。却看到周萱身边一个丫鬟都没有。文锦绣心中叹了一口气,自己出自文家,不管走到哪身边都总跟着两个大丫鬟,周萱堂堂一个王府小姐,竟然到如此地步。周萱有些害怕的看了文锦绣一眼,抿着嘴不敢说话。文锦绣心疼,蹲下来揉了揉她的头,温声道:“姨娘今天心情不好,把你丢下了,是姨娘的错,萱姐儿怪姨娘吗”周萱想着文锦绣待她的好,又看着文锦绣现在愧疚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敢看文锦绣的眼睛,低头小声的道:“我没有关系的”周萱恢复了往日的端静有礼,笑着对文锦绣道:“文姨娘客气了”文锦绣知道她恢复了王府的大小姐的做派,笑着站起来,道:“那我们走吧你嬷嬷还在前头等呢”周萱点点头,文锦绣牵了她的手,往梨香院走去。半路上叫了周萱的礼仪嬷嬷,三个人一同,文锦绣故意放慢了步子,就当是在散步。那嬷嬷跟在二人身后,这才注意到文锦绣的裙子上满是口子,她看了一眼在前头泰然自若走着的文锦绣,心绪复杂。回到梨香院,徐姨娘和陈姨娘已得了消息在门口等着。见到文锦绣一行三人,陈姨娘马上迎了出来,顾不上文锦绣,只抱了周萱问这问那的。文锦绣也知道她关心女儿,和踏出两步的徐姨娘寒暄起来。“你还好罢”徐姨娘关心的问,却一直打量着文锦绣的脸色。文锦绣脸色尚好,面上也少有疲惫,只是哪怕掩饰的再好,眉心依旧有两分躁意。文锦绣根本不想说话,可这种场合还是得敷衍,“尚好尚好就是有些累了。”徐姨娘表示理解,“也是,你今个儿招待我们,还见了皇上,必定是累着了,那晚上我就不留了,免得你还要费心思”文锦绣只“嗯”了一声。没有否认,那就是真的见过皇帝了,徐姨娘良久才扯出一个算是温婉的笑容,心却沉沉的不知到了哪里。陈姨娘听见了徐姨娘告辞,自然也不想留,马上也提出回怡芳居。文锦绣看着都烦,只虚留了她们喝一杯茶,就统统打发了。徐姨娘和陈姨娘带着周萱连同一大群丫鬟婆子走了。文锦绣躺在大炕上半响才缓过气来。周承寅把皇帝送回皇宫,却碰见了迎面而来的钟皇后和钟皇后所出的德仪公主。钟皇后穿着家常的大红色百鸟朝凤纹褙子,德仪公主则穿着油绿色缠枝花褙子,远远看去,一红一绿的,十分娇艳。德仪公主一瞧见皇帝和周承寅,就提了裙子跑了上来,拉着皇帝的袖子撒娇道:“父皇偏心带着皇兄皇姐出去却不带儿臣”皇帝呵呵的笑,语气满是慈爱,“你还小,等你大了,父皇也带你出去”钟皇后带着两分无奈迎了上来,受了周承寅的礼,对皇帝幽怨道:“皇上真是把臣妾丢在皇宫,对着一屋子王妃皇子妃。”竟像女儿似得撒娇。皇帝笑得开怀,“下回也带你。”德仪公主不干了,嘟着嘴,狠狠的扯了皇帝的袖子。皇帝“哎哟”一声,忙道:“都带都带”母女俩这才消停下来。周承寅趁机告退。皇帝也不留他,点点头让他走了,钟皇后却嘱咐了周承寅几句“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之类的话,德仪公主也在一旁附和。待得周承寅一走,皇后和皇帝一道回坤宁宫。路上钟皇后含笑问皇帝:“在承寅府上有什么趣事儿说来与臣妾听听,也让臣妾一笑。”皇帝只说:“见了见皇孙,也没什么。”可是脸上却满是笑容。钟皇后眨了眨眼睛,应和道:“顺王妃把载澄教的很好。”皇帝不可置否,没有说话。钟皇后笑着进一步问:“前个儿不是说承寅新纳了一位姨娘么听说还是文家的女儿皇上没有见见”承寅承寅的叫着,十分亲热。皇帝有些不高兴了,皱眉道:“那是他的私事,朕见他府里人做什么”哪有公公见儿子小妾的道理,却也没说见没见。钟皇后懊恼,道:“是臣妾的不是,竟忘了规矩”低垂着眼眸,诚恳认错。她不过三十余岁,眼尾斜斜的往上挑,原本十分艳丽,却往下开出一条隐约的纹路,将这份艳丽生生掐了去。宫中女人清闲无事,整日里花大把的时光来保养打扮自己,她眼角却生了细纹。皇帝看的分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缓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操劳后宫事务多年,自己也得得闲,好好歇一会子。”钟皇后握紧了双手,不明白话中的意味。得闲的意思,是不是意味着要她放下后宫权柄她依旧笑着,感激皇帝的体贴,“臣妾知道了,只是这后宫还不是和皇上的朝堂一般,那一天能歇着的”皇帝点点头,拉着她的手,进了坤宁宫。徐姨娘回自己的雨蕉园,半路上却不时的走神。香草小心的叫了她,“徐姨娘这是去怡芳居的路。”徐姨娘回过神来,看了香草一眼,好像辩解的道:“我今个儿也累着了咱们快些往回走罢,也好早些回去歇会儿”拉着香草匆匆赶回了雨蕉园。周承寅再次回到王府已是酉时了。今日一天的奔波忙碌,竟没有吃什么。简单梳洗过,坐在明善居的太师椅上,周承寅长舒了一口气。想到今天文锦绣大胆跟皇帝说话的样子,他的眼角眉梢不禁都染上了笑意。她对自己也这样大胆。但是却总让人挑不出错来。除了那天在这里顶撞他。大概是气急了。天色渐晚,杭嬷嬷来了外院问周承寅:“王妃让奴婢来问王爷今晚在哪儿用晚膳”这意思就是问歇在哪儿了。按例,像端午、中秋、除夕,还有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周承寅都是歇在德兴院的。这般急不可耐。周承寅眼角的笑意不由凝住。他朝杭嬷嬷摆摆手,道:“去梨香院罢。”杭嬷嬷是看着周承寅长大的,自然不会逆了周承寅的意思。她垂下眼眸,虽然不合规矩,但这并不是一个意外的回答。“那奴婢去回王妃。”周承寅淡淡“嗯”了一声。杭嬷嬷行礼告退,出了门忍不住回头看了周承寅一眼。他靠着太师椅,好像把所有的力量都压在了椅子上,把半新不旧的石青色直缀压起了褶。周承寅神情舒展,眉间却全是疲惫。他也年纪不小了。杭嬷嬷要说的话全都咽在心里。她拿出文锦绣之前给她的荷包,做的十分普通,她还没有打开看过,布料摩擦发出“呲呲”的声响,柔软的缎子并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杭嬷嬷打开来,荷包的里子竟然全是用金线编织而成的。金贵银贱,虽然没给银子,可也没差多少了。“这个文姨娘,倒是个妙人儿”虽然这般说着,杭嬷嬷心中却叹了好大一口气。知道周承寅去了梨香院的时候,跪在蒲团上的徐姨娘不由多给菩萨磕了几个头。她嘴里念念有词,给菩萨上了香,又供了手抄的经文,这才起身,在香草的服侍下换了身衣裳。徐水姻脑子里全是在梨香院看到的那个匣子。文锦绣抹牌的时候用来装银子的匣子。文锦绣可能不太了解,她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是个紫檀的匣子,有些年头了,上面雕的龙凤呈祥栩栩如生,古朴隽永。这不是文锦绣可以用的。而紫檀这样的物件,竟被她用来装银子。徐水姻默默的,整个人都焉了些。、依仗周承寅来的时候,文锦绣正在沐浴。她也是累了一天,连衣裳都换了好几身,就算平日里再喜欢新衣裳,也不由的有些疲惫。宝燕给周承寅上了茶,周承寅就坐在正屋外间的大炕上慢条斯理的喝着,也不催文锦绣。厨房的婆子把晚上吃火锅的物件都准备好了,搬上来放在炕桌上。周承寅看了一眼,默默的没有说话。待得厨房的婆子走了,才漫不经心的问宝燕:“姨娘今个儿怎么想吃火锅了”宝燕抿了嘴笑,眼睛弯成月牙儿,“本来邀了徐姨娘陈姨娘还有大小姐一起,不过徐姨娘陈姨娘和大小姐都累了,就回去了。”看周承寅淡淡的点点头,宝燕大着胆子继续说:“姨娘也没什么胃口,只是厨房菜都备好了,姨娘说不吃浪费,可惜了这么好的天就该吃火锅,说让”好像说错了什么话,宝燕小心翼翼的瞥了周承寅一眼,突然打住了。周承寅只是有些累,却不是傻,这丫鬟停顿的生硬,自然是有什么不能当着他说的。周承寅可有可无的问:“文姨娘说让什么你继续说。”宝燕不敢违抗,硬着头皮道:“让丫鬟们围着吃火锅,就当是端午热闹热闹”倒像是她做得出来的事。周承寅笑笑,不理会宝燕。文锦绣穿着一件新做的银红色的素面杭州褙子出来了。头发虽然绞过,却还是湿的,用一根素银的梅花簪绾了。她肩上搭着一条白色巾子,不时有水珠滴在巾子上,那巾子已经半湿了。周承寅皱眉:“怎么不绞干了头发再出来这样容易生病,老了也会落疾。”文锦绣的做派他已经看过好几回了,周承寅每次都要说她,文锦绣每次都不听。文锦绣倦倦的,不想说话,拖鞋上炕倚在了周承寅对面的迎枕上。看着炕桌上琳琅满目的碟子,还有中央一口火锅里油腻的汤汁,只觉得犯恶心。她对宝燕道:“让厨房给我上碗粥,清淡些,再不济就来碗汤。”宝燕应声下去。周承寅问她:“不饿还是累了中午不是说想吃火锅么”周承寅看了看窗外傍晚的天色,“这个时候吃火锅不是最好。”虽然是肯定句,却带了两分疑问。文锦绣敷衍他,“妾身脸上长了包,不敢吃了,王爷要是想吃就自己吃罢。”周承寅倏然笑出声来。文锦绣不解,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周承寅想到自己去文家的时候,文锦绣躲在外头偷听。被自己发现了,还掩耳盗铃的换了身衣裳装另外一个人,三月的天气拿了把扇子遮脸不说,还说自己脸上长包了周承寅捏了捏文锦绣的脸,文锦绣不满,躲开他的手,有些生气的看着他。周承寅笑道:“你不是说脸上长包了吗我帮你瞧瞧”文锦绣打下他的手,生出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闷得连话都不想说了。周承寅的手顿时尴尬的立在半空。他泰然自若的收回手,拿起筷子夹了薄薄的一片牛肉,放在锅子里一涮,然后蘸了酱料送进嘴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显示出世家子的良好教养来,周承寅咀嚼两口,待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才道:“这锅子做的不错,看来给你开小厨房是对的,你真不尝尝”文锦绣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宝燕才端了一碗粥上来,放在文锦绣面前的炕桌上。文锦绣看着用白米熬成的粥,因为时间短,怕是用大火熬的,端上来时还咕噜咕噜冒着泡。粥白糯晶莹,盛在霁红的碗里,里面零星浮着的翠色菜叶子,红绿相映,看着到有几分食欲。文锦绣看着粥却觉得像是打发叫花子的。她看着桌上琳琅的肉片、肚片,两柱香过去被周承寅吃了大半,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像是要炸了,她看着周承寅愤愤道:“便宜你了”然后叫了宝燕,“让厨房在上两盘肉来”宝燕只得苦着脸下去。周承寅笑看她:“怎么这下有食欲了”有看着文锦绣面前的粥,“我瞧着你这粥不错,晚上吃多了容易积食,你用完这碗粥就行了罢”文锦绣脸都青了。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呵呵”二字。就算周承寅不明白,可文锦绣的脸色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他干脆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轻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