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实说。萧景浩就低下了头,豆大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掉在车厢内铺着锦毯的地板上。此刻,他心里不仅有害怕,还有歉疚。对母亲担忧的歉疚,对不幸遇害的表弟荆慕宏的歉疚,对外祖一家的歉疚害怕过后,伤感和浓浓的歉疚,就像是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袭来,好似要将他湮没。萧景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意外的事情,谁也没有料到七郎,不是你的错”萧景浩摇了摇头,呜呜哭出声来,哽咽道:“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宏哥儿,要不是我偷偷带他出去玩,他根本就不会死”晨曦看他哭得那般凄凉,便从矮几上取了水壶,倒了一杯水送到他面前,说道:“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哦,七郎君不如说说看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你们为何会被抓走”萧景浩抬头,使劲儿眨了眨雾气迷蒙的眼。眼前这个人,他好似在哪里见过。第一百二十二章 还得看你的晨曦将水杯放在他的掌心里,笑道:“喝点水吧,嗓子都哑了,喝完再慢慢告诉我们”萧景浩愣怔的看着她,机械性的将水杯送到嘴边,就着杯沿,咕噜咕噜将一整杯水喝完。忽的,他眼睛一亮。想起来了,他在梦中见过她梦中萧景浩继而露出疑惑的神情。昨晚梦中出现的那个人,他一直以为是虚幻的存在,没想到还能在现实里看到。“你是谁”萧景浩问道。“婢子是晨曦啊”她回道。晨曦回答得这么自信,晨曦原来在金陵就很有名么萧景浩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兄长。“她”萧景泰的目光匆匆从晨曦脸上掠过,清了清嗓子道:“她是四哥的贴身侍婢”贴身侍婢此话一出,晨曦和萧景浩皆不约而同的看向他。晨曦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心道什么自己时候升级了啊这是,怎么一下就从不上等的小奴婢飞升成主子身边的一等贴身侍婢了啊这,简直不敢相信不过晨曦一想到自己以后能随时跟在萧景泰身边,守护坐标、修复能量,心情就不可抑止的飘扬起来。而萧景浩则满是惊讶,他想,四哥不是从来不用女人伺候的么怎么忽然就改了多年的习惯呢不过他此刻关注的可不是这个侧重点。萧景浩又看了一眼晨曦,想起了昨晚出现在梦中安抚自己的那个仙女姐姐。梦里那个告诉自己很快就能脱离苦海逃出生天的神仙姐姐,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人吧萧景浩想,她只是跟这个叫晨曦的小婢女有点相似罢了他将水杯递给晨曦,吸了吸鼻子道:“那天。我带着宏哥儿出去后,就去悦来小栈等待秦公子。我们之前就约好的,出了府就去悦来小栈会合。秦公子来了之后,我们就在包厢里喝了半个时辰的青梅酒,后来秦公子邀请我们去他的别院斗蛐蛐,说新收了一只金大王,要给我们看看。我们雇了马车准备去秦公子的别院。却没想到那马车在路上发生了碰撞。我们都被吓得不轻,挑开车帘一看,才知道是撞上了赵仪宾的车驾。赵仪宾当时也没有怪罪我们。只问我们要去哪儿。秦公子就说要去斗蛐蛐,赵仪宾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说他私宅也有一只常胜将军,不知道是他的常胜将军厉害。还是秦公子的金大王厉害。我们那会儿都来了兴致,都想看看他们各自的宝贝。于是在赵仪宾的提议下。我们上了他的马车,去他的私宅先看看常胜将军。只是我们喝了酒,且赵仪宾的马车宽敞舒适,晃着晃着。就睡着了,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们就在一个密室里。而赵仪宾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看着我们的目光狰狞。凶神恶煞”萧景浩说到这儿,脑中又浮现出秦洛生的伴读童沐被赵仪宾撕咬的那一幕,他捂着嘴,侧转身子不住的干呕起来。萧景泰挪着身子坐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别怕别怕,都过去了,赵仪宾已经被四哥抓起来了,他不能再伤害任何一个人了”晨曦听着萧景浩的话,若有所思。刚刚在大牢里的时候,赵仪宾的样子可是非常的懦弱是的,懦弱这跟晨曦在陵园山林里交手的那个男人,很不一样,但晨曦能肯定的是,他们身上有相同的气息,只是精神力网所掌控的气场,不尽相同。大牢里的赵仪宾,蜷缩在监房的一角,看起来单薄又虚弱,涣散的眼眸,没有半点儿凶光。萧景泰说有可能是他吸食五石散过量的缘故。五石散是大周的禁药,听说吸食之后,精神会显得十分亢奋,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还有点儿飘飘欲仙似在仙境的感觉。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有那么多权贵商贾们明知是禁药,却还是为了它趋之若鹜,不惜花重金求够这种伤害身体却给精神带来无限刺激的东西。晨曦相信赵仪宾的所表现出来的精神状况,的确是过量吸食五石散的后遗症。想他在陵园与自己交手接触时那因气血逆流加速而紧绷僵硬的躯体,必然会过度的消耗和透支体能,而药效过了之后,身体所呈现出来的虚弱感,就会比正常劳作的人类严重得多。一个人的精神体能可以靠药物改变,但气场很难以呈现出两种极端的情况。晨曦能敏锐的捕捉和区别这两种不同的精神力网,她看出了赵仪宾的不同。看着晨曦怔怔陷入沉思,萧景泰往前倾了倾身子,问道:“怎么了”晨曦抬头,眸子对上他那双冥黑如墨的眼睛,应道:“我还是感觉赵仪宾跟昨晚看到的那个人不一样”“嗯”萧景泰点头。他认为吸食了五石散之后,疯癫成狂的模样,是与平素如常时候不同的。晨曦见他颔首,便又说道:“感觉是两种气场,两个人”萧景泰挑眉。气场这种东西,飘渺、不近实际,且一个人处于不同的情绪,亦会产生不同的情感和气势,用这个去鉴别,他并不认同。萧景泰刚要开口反驳晨曦的话,便听身边的弟弟萧景浩插嘴说道:“是是是,就是,我也是这么觉得。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怎么平素散漫不羁的赵仪宾会摇身一变,成为满身戾气恶贯满盈的人呢”他说着转头对萧景泰道:“四哥,你说赵仪宾是不是被人放了煞撞了邪了”“不要胡说”萧景泰沉着脸说道。放煞是巫蛊祝由中的一种害人之术,大周朝从立朝以来就禁巫,太祖皇帝曾经因巫蛊之术而中煞,是而整个大周对于巫术深恶痛绝。近些年百姓们连巫蛊二字都鲜少提起,各地方的巫医巫女也都尽数被遣散,不复存在所以,赵仪宾绝不可能中了巫蛊之术才有此恶行但此刻七郎和晨曦都说赵仪宾前后完全是两个人,不同的气场,不同的性格,那么他是否该再查一查,这件事究竟是有人假冒赵仪宾作案嫁祸还是其他缘故“晨曦,接下来还得看你的”萧景泰敛容看着晨曦,唇角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晨曦被他看得发懵,傻傻问道:“啥”“验证”萧景泰说道:“若是能证明男童尸体上的唾液与刚刚从赵仪宾口中提取的唾液样本一致,那么他就别想试图逃脱罪名”第一百二十三章 教唆萧景浩平安回了萧府,母子团聚自是一番抱头痛哭不提。萧景泰还得回刑部将高淳县的案子呈报上听,再者,赵仪宾是他主张抓捕关押的,理当给上司刑部尚书大人韦钟磬一个交代。刑部衙署内书房,韦钟磬端然跽坐在上首,面色阴云密布。他默然看完萧景泰呈交上来的有关高淳县那起冤案的卷宗后,终于抬眼看过来,开口道:“既然案子已经核查清楚,该如何处置,你就按律量刑吧”“是”萧景泰容色沉凛的回道。“至于高淳县令周贵,直接交由吏部审查,刑部就不必再插手了”韦钟磬又道。萧景泰点头,趁热打铁,随即又将男童失踪案的案卷调查结果呈交上去。事关赵仪宾,韦钟磬不得不慎重,因而他看着卷宗资料,迟迟不表态。书房内气氛沉谧,安静得仿佛停滞一般,落针可闻。萧景泰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波光,垂放在身侧的手,微不可察的握紧。“大人,几个生还的失踪儿童,都是从赵仪宾的私宅里搜救出来的,难道还不够证据确凿么”萧景泰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这份沉寂,他的俊眉紧拧,却仍保持着理智,压抑着满腔的怒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和缓。几个失踪小郎君获救之后,赵府尹就在第一时间上报了刑部,所以韦钟磬其实是一早就知晓的了。只是事情来的那般突然,结果又完全超乎他的意料,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动赵仪宾,就是得罪嘉仪县主。得罪嘉仪县主,也就是得罪了贵妃娘娘韦钟磬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并不容易,当中付出多少辛酸血泪,只有他自己知道。但这份不容易和辛酸,贵妃娘娘却能轻而易举的、不费吹灰之力将之摧毁。韦钟磬不得不为自己的前程考虑,特别是在贵妃娘娘派人捎话。让他“慎重处置”的情况下“赵仪宾亲口承认了吗”沉吟了半晌后。韦钟磬终于问道。“没有”萧景泰回答。在牢中盘问的时候,赵仪宾的确全盘否认了绑架几名权贵小郎君,并残忍杀害两个男童的事实。甚至不顾身份地位,形容狼狈的哭诉喊冤。萧景泰处理过那么多刑事案件,对凶犯的心理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他们除非到了情绪崩溃的边缘,否则。狡诈又心存侥幸幻想的杀人犯,又怎会那般顺当的承认自己杀人萧景泰认为。赵仪宾的说辞,纯属狡辩。“既然赵仪宾矢口否认,这案子还得再进一步彻查,切莫如那高淳县令周贵那般。为了立功心切而枉顾真相,冤枉好人”韦钟磬眯着眼睛,带着几分意味深长说道。萧景泰闻得此言。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嘲讽的冷笑。“这点韦大人尽管放心,属下最能痛恨的就是周贵这种只为个人锦绣前程而枉顾大周刑律的庸官。对于如此厌恶之人,属下只会引以为戒,又怎会重蹈覆辙”萧景泰看着韦钟磬的眼神淡漠,低哑如此的嗓音清冷,却让韦钟磬莫名觉得双颊一阵燥热。他有些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句“如此甚好”,却依然不对案子一事表明态度。“大人,既然高淳县的案件已经核查完毕,不如就将这个案子交给属下跟进调查吧”萧景泰说道。等的就是这一句话韦钟磬微露笑意,点头道:“也好,敖东本来手头上也有尚未完成的案子,如此,本案就交由你全权负责了”萧景泰脸上笑意寡淡。全权负责,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则是调查不受掣肘,坏处就是吃力不讨好。涉及嘉仪县主,这个案子就是烫手山芋,韦钟磬和叶敖东遇事向来明哲保身,巴不得将这个烫手山芋抛出去,萧景泰主动提出负责此案,正中韦钟磬下怀。嘉仪县主从大牢出来之后,径直进宫求见珍贵妃。她向珍贵妃坦白赵仪宾吸食五石散的事。珍贵妃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骂了嘉仪县主一声:“糊涂”她凤眸圆睁,厉声道:“大周律令你不知道么就算你不懂律法,也该晓得陛下最反感的就是权贵吸食五石散迷乱心智,你现在倒是长能耐了啊,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起子阳奉阴违的作态”珍贵妃对妹妹一贯宠爱,但凡她有所求,只要自己力所能及,她都愿意尽力满足她。原因无他,因为嘉仪县主是珍贵妃在这世上唯一的一个血亲。而陛下之所以独宠珍贵妃,除了昔日里二人相依为命、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的情分以外,也有这部分的因素。珍贵妃没有强而有力的母族,没有外戚,就算给她再多的宠爱,也不会对皇权造成威胁。但如今,她的妹妹竟然也学会对她阳奉阴违,借着她的庇护,任由仪宾自甘堕落,挑衅国法律令,这让她非常恼火。嘉仪县主面对姐姐的指责,只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她不敢说不是她知情不报,替仪宾遮掩。因为只有她自己清楚,赵仪宾之所以会吸食五石散,全是拜她所赐。是啊,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