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取朱慈烺后心要害。夏子衿早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多铎才拾刀,她已知晓他意图。她没有多想,飞扑了过去,不顾一切地挡在朱慈烺身前。多铎对朱慈烺正满腔怒火,恨不能一剑要了他的命,这一招凌厉凶狠,虎虎生风,夏子衿扑过来之时,多铎的宝剑正破空而下,根本收势不及,就多铎惊骇的同时,剑已深深刺进了夏子衿左胸,殷红的鲜血刹那间汩汩涌出。在场的人瞬间惊呆了,多铎和朱慈烺同时惊呼:“子衿”、“夏姑娘”只听见夏子衿发出一丝痛苦的低吟,随即身子绵软,倒在朱慈烺臂弯中。多铎瞬间目眦欲裂,失态地回头喝道:“快拿止血药快”众人霎时间乱作一团。夏子衿容颜惨白,气若游丝,鲜血转眼湿透了胸前的大片衣襟。朱慈烺半跪在地上紧紧抱住她,不住地低声呼唤,瞬间只觉得心如刀绞。目光所及之处,见一片血红,他慌乱地寻找伤口想要包扎,双手却不停地在颤抖。夏子衿微微张开双眼,看见朱慈烺悲痛欲绝的神情就在眼前,她心中一酸,全然忘记了身体的剧痛,柔声宽慰道:“我不要紧。”朱慈烺心中痛悔,哽咽道:“子衿,是我不好都怪我”“不怪你,”夏子衿吃力地说道,“我若生为男儿,也定和你一样。我死了,你不要难过”“子衿,你不会死的你不能死”朱慈烺呜咽着,泪水夺眶而出。多铎因亲手刺伤了夏子衿,兀自不敢相信,他半天才回过神,一时间只觉得天塌地陷。他接过属下递来的金创药,俯过身来,颤声说道:“夏姑娘,你会没事的,我给你上金创药”夏子衿轻轻摇头:“不必了。”多铎闻言,霎时五内摧伤,他目中含泪道:“是我不好,如果我不来找你,你就不会”“这是天意。”夏子衿虚弱地摇摇头,轻声答道,“你不必惋惜,我今后也不欠你了。”仇恨的火焰此时已在夏子衿眼中完全熄灭,那一抹令多铎无数次胆寒的凌厉和冰冷此时也幻化为一片宁静与柔和,而这柔和却让多铎更加的害怕,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只哽咽地叫了声“夏姑娘”,便再说不出一个字。夏子衿凝视着失魂落魄的多铎,声音像一缕若有若无的絮风,几乎低不可闻:“我从来没有说过谢谢你。今天,我要谢谢你的关照我死不足惜,你若真以我为念,今后,请对我大明百姓手下留情”多铎含泪重重点头:“夏姑娘,我答应你。江阴之事,非我本意。我知道你伤心,可是,我不希望到现在你还对我心怀怨恨”夏子衿轻轻摇头,不置可否,她吃力地闭了一下眼睛,继而说道:“我还有一事相求。”见夏子衿命在旦夕,多铎忍不住垂泪:“夏姑娘,你说吧。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请你放过尹公子他们。”夏子衿的目光转向朱慈烺,眼神充满了万千牵挂。“就是他害了你,夏姑娘今日他若不来,你怎么会我绝不放他纵然将其碎尸万段,也难消我心头之恨”多铎满面泪痕,咬牙切齿。“我再无他求。只求你 求你放了他今后若再相遇,也勿要与他为难”见夏子衿此时还一心惦念着自己的安危,朱慈烺心中剧痛,热泪滚滚:“夏姑娘,不要求他,而今我亦不想苟活于世,黄泉路上,我与你相随”夏子衿转向朱慈烺,吃力地抬起手欲为其拭泪,朱慈烺紧紧握住她一只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哽咽着,却再说不出一个字。多铎眼见这一幕,心如刀割。“不,”夏子衿轻轻摇头,“无论有多艰难,你都要好生活下去。只是,我不能再陪你往前走了”她凝视着朱慈烺,美丽的双眸饱含着深深的柔情与不舍,晶莹的泪珠在腮边串串滚落。自相识以来,二人几经周折,经历无数的凶险和磨难,虽未能朝夕相处,却早已心意相通,只是时局混乱,从未彼此互诉衷肠。而今,转眼就要生离死别“子衿,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朱慈烺泪流满面,哽咽道,“我还有很多话很多话没对你说”“我知道,”夏子衿的嘴角流露出一丝温情的笑意,“我都知道。”她呼吸逐渐困难,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只是努力翕动苍白的双唇,发出越来越细微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国破家亡,未敢言爱今日为君而死,我心足矣”说完最后一个字,那双美丽的眼睛缓缓阖上,再也没有睁开。“子衿”“夏姑娘”多铎、朱慈烺和简绍同时惊呼,悲痛欲绝。奈何无论三人人如何叫唤,夏子衿再也没有任何回应。她苍白的脸静静地贴着朱慈烺的臂弯,就像睡着了一样平静。多铎一瞬间只觉得摧肝裂胆,天昏地暗。他呆立许久,所有的悲痛都化作了对朱慈烺的恨,他愤然拾起地上的宝剑,手一挥,唰地一声指向朱慈烺的脖颈,声嘶力竭地道:“我现在就杀了你”朱慈烺脸上泪痕未干,表情木然,他双手搂着夏子衿,身形纹丝不动,面色平静地说:“你动手吧。”“要不是你,夏姑娘怎么会死我恨不得将你剁成肉泥”多铎怒吼着,握剑的手剧烈颤抖,两行泪水潸然而下。“没错,是我害死了她。如今,我已生无可恋,你杀了我吧。”“生无可恋你生无可恋”多铎心中恨极,面对朱慈烺的平静,他更加怒不可遏,“要不是你今日莽撞,夏姑娘怎么会惨死你害我亲手杀死了夏姑娘我亲手杀死了她”多铎痛苦地叫喊着,手中剑无力地脱落到地上。而此时,双方的厮杀都已经停了下来,屋里屋外尸横遍地,到处是成片成片的血渍,有些已经干了,有些仿佛还在冒着热气,更有几缕血水,从几具尸身下面缓缓流淌开来,不紧不慢地在地上洇染开去,氤氲出一朵朵让人触目惊心的图案。、守墓多铎王府。夜已深。烛光摇曳,流淌的蜡泪层层堆积,风声在窗外一阵阵掠过,烛火忽明忽暗,烛芯燃烧的声音时时“啧啧”作响,像一个人在絮絮低语,忽而停歇,忽而开始,在讲述一个绵长的故事。多铎在自己房中自斟自饮,不许任何人进来伺候。他显然已经喝了不少,可无论饮下多少烈酒,都难以祛除他心中漫无边际的苦与痛。夏子衿的影子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一遍遍回忆与她相识相见的情景,那皎洁清新的面容、端庄娉婷的身影,落落大方、从容不迫的举止以及冰肌玉骨、纤尘不染的气质,一点一滴都让多铎那么心醉、痴迷。他不相信,她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而且还是自己一手将她推走。夏子衿倒地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心也坠入了万丈深渊,从此万劫不复。“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摧心肝”醉中的多铎一边饮酒,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哝着诗句。他喝了一杯接一杯,一遍遍回忆着夏子衿的每个眼神和举止,最后在醉中伏在桌上沉沉睡去。桌上杯盘狼藉,几盏烛火先后燃烧到了尽头,滴下最后一滴蜡泪,缓慢地熄灭了。黑暗在房间里蔓延开来。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夏子矜新坟。此时太阳刚要落山,朱慈烺孤独地坐在夏子矜坟前,双眼漠然地看着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一摞钱纸,佝偻着背,喃喃自语:“子衿,我到现在都还不愿意相信,你已经离开了这个世间。每当我身边有脚步声响起,我都会有一种幻觉,是你回来了。这一生,我欠你的实在太多。我本以为我以后有时间报答你,你却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你舍命救了我,却留下我独自活在这世上。你可知道,我宁愿死的人是我。我无数次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却无数次死里逃生,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先我离去”朱慈烺正絮絮低语,不远处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一个身影在斜阳的余晖中缓缓走近,在离朱慈烺不远的地方站住了。朱慈烺停止了自语,没有抬头,那人也没说话。过了许久,朱慈烺抬眼一看,来人却是多铎。“你来干什么”此时的多铎脸上丝毫没有往昔的嚣张跋扈,他神色平静地道:“我来看夏姑娘。”朱慈烺看了看周围,没见到有别人,嘲弄地道:“没有带你的狗腿子么”多铎缓步走到夏子矜坟前,默默凝视坟头良久,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怎么,你想在这杀我”“你怕了”“怕,我就不会来。”“算你有种。”朱慈烺冷哼一声道,“不过,我不会在夏姑娘坟前杀你的。她生前曾为你求情,我想她心里不愿意看到你死在面前。虽然她恨你。”多铎立在夏子矜坟前,缓缓蹲了下来,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崭新的墓碑,默默凝视着碑上的名字,没有说话。“你别碰她。”朱慈烺大步走过去,一把打开了多铎的手。多铎趔趄了一下,没有还手,也没生气,像是自言自语道:“夏姑娘曾经是恨我。不过我相信,在她死前,已经原谅我了。”朱慈烺冷笑道:“你真会自我安慰。”多铎站起身来,冷冷看着朱慈烺道:“你也别自鸣得意。我虽羡慕你是夏姑娘的朋友,但你别以为你对她就有多重要。如果她没有死,假以时日,她一定会答应我。”“是吗”朱慈烺冷笑道,“心存幻想倒是好事,让你在余下的人生多点慰藉。否则,你也太可悲了。”多铎反唇相讥道:“你不可悲吗纵使你和姑娘真的心心相印又如何在她活着的时候,你为她做了什么你现在在姑娘坟前忏悔,又能弥补什么”多铎一句话戳中了的朱慈烺痛处,他霎时无言以对。但多铎显然不想和他争吵,并没有步步紧逼,而是长叹一声,凝望远方,缓缓说道:“我的心里,并不比你好过。以前夏姑娘在王府,无论她对我如何冷漠,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从来没有灰心。我总相信有一天,她会改变心意,被我的诚意所打动,愿意与我长相厮守。可是,我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我亲手杀死了我最珍爱的女人我无法想象余生,我要如何超脱这份痛与悔”多铎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双手负于身后,默默地凝望着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远处的山头。暮色即将到来,黄昏的风似乎格外清冷,一阵阵呼啸而来,刮得漫山遍野的枯草阵阵发抖,一派苍凉景象。多铎和朱慈烺的长衫在风中被一次次卷起,猎猎作响,但他们的身影纹丝不动,伫立在风中如同雕塑一般。沉默良久,多铎声音低沉地问道:“你和夏姑娘是怎么认识的为何她偏偏对你青眼有加”朱慈烺淡淡一笑,嘲讽地道:“在横扫天下的大清王爷眼里,任何人都只是无名宵小。缘分乃天定,何必问那么多呢”多铎若有所思地道:“想必你有你的过人之处,否则夏姑娘也不会对你格外垂青。不过,我一直没有认为我输给了你。夏姑娘死前曾为我求情,这让我相信,如果她还活着,她将来选择的必定是我。”朱慈烺冷漠地道: “你来这里,就是要争个输赢吗可惜,我没有这个兴趣夏姑娘已经看过,你可以走了。你给我记住,下次再让我见到你,我绝不会手下留情”“我知道你武功不错,我可能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我想提醒你,下次再见,也许你没这么幸运了。”“你走着瞧。”多铎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 “我还会再来看夏姑娘的。”“但愿你还有机会。我一定要用你的血祭扬州、江阴和夏姑娘”“我等着你。”夏府,夏完淳默默地凝视着摇篮中熟睡的婴儿,握着她一只粉嫩的小手,久久舍不得放开,一次次将嘴唇轻轻地贴上肉嘟嘟的手背,又不敢使劲亲,生怕惊醒了宝宝。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夏完淳站起身来,看见进来的是妻子钱秦篆和采薇。“存古,你回来了”钱秦篆欣喜地叫了一声,忽然意识到可能吵了孩子,下意识地往摇篮看了一眼,见没有什么动静,才放下心来。夏完淳含笑指了指外面,三人悄无声息地出了屋子。“你们去哪了我回来一个多时辰了,都没见到你们。”夏完淳对秦篆和采薇问道。钱秦篆略一犹豫,道:“我和采薇上山给殿下送点东西,顺便祭拜姐姐。”夏完淳吃惊地问道:“殿下一直在山上”秦篆轻叹道,“这都三个多月了,叫了他几次,他都不肯回来。他叮嘱不要再送东西了,可是,荒山野岭的,不送东西,他吃什么。”“你们辛苦了。我这就上去看看他。”夏完淳说完,转身就要出去。“哎,存古,等一下。”秦篆叫住他,“我进去拿件棉衣,天寒地冻的,我们刚刚忘了”“不用了,”夏完淳面色严肃地道,“还送什么棉衣,我要去带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