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王爷,夏姑娘求见。”“什么夏姑娘来了”多铎闻言,又惊又喜,方才还灰暗的脸色霎时容光焕发。朴敏和扎尔博也交换了一个眼神,面露欣慰之色。“夏姑娘说来看王爷,正在门外等候。”不待多铎答话,扎尔博立即吩咐道:“快请进来”这边多铎慌忙略微整理一下衣裳,一脸喜色地坐直了身子。待夏子衿和采薇走进,扎尔博和朴敏等人就知趣地退下了。“夏姑娘,你怎么来了”多铎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招呼道。夏子衿面容平静,全无敌意,但还是一脸不咸不淡的表情,感觉两人依旧相隔千山万水。“你为搭救我而负伤,我理应来看望才是。”夏子衿的话说得很客气,也很勉强,让多铎感觉到这样的探视完全不是因为关心,而是出于情理。多铎苦笑道:“姑娘客气了。多铎心甘情愿。”“你虽然于我有救命之恩,但我却无以为报。这个你应该知道。”“我何尝想要姑娘报答”多铎急忙分辩,“就当我报答姑娘去年中秋之夜的援手之情和对犬子的救命之恩吧。姑娘千万别于心不安,觉得亏欠于我。”“我没有于心不安。”夏子衿坦然道,“其实我内心希望这支飞镖能至你于死地。可惜,你确实福大命大。该恭喜你。”多铎听夏子矜这么说,内心泛起一丝苦涩,自嘲道:“本王没死,让姑娘失望了。”夏子矜没理会他的苦笑,直接道:“我今天来看你,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但凡是姑娘说的,只要多铎力所能及,绝不违逆。”“王爷言重了。我要去看看那两个刺客。不知可否”“姑娘和他们素不相识,为何要去招惹他们”“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们素不相识或许我们是一伙呢”夏子衿讥诮道。“我相信姑娘和他们绝不是一伙。”“无论如何,我的心思和他们一样。都恨不能你立时身首异处。”多铎窘迫地一笑道:“姑娘就喜欢往本王心上捅刀子。”他叹口气道,“既然姑娘想去看,就去吧。本王会吩咐下去,让人带姑娘去。”“那就多谢了。失陪。”不待多铎答话,夏子衿转身就走。多铎满心失落地看着夏子衿走出去,神色颓然,自语道:“夏姑娘只是为了见那两个刺客,根本不是来看我。”在牢房门口,狱卒对夏子衿道:“姑娘还是不要进去,小心这些穷凶极恶之人伤了姑娘。”夏子衿道:“无妨,你放我进去就是。”狱卒为难道:“要是伤及姑娘,小人无法向王爷交待”夏子衿平静地道:“他们不会伤害我,放心吧。”狱卒无奈,只有打开牢门。牢内两人都被以铁链捆缚于柱上,方才已经听到了夏子衿和狱卒的对话,还道夏子衿和多铎关系非同一般,因此目视夏子衿和采薇走进来,目光都充满了鄙夷和敌意。夏子衿毫不在意,落落大方地跟他们打招呼道:“二位义士,你们受苦了。”两人傲慢地看了她一眼,其中四十余岁的汉子冷哼一声,并不答话,那二十余岁的青年男子毫不客气地问道:“你是何人”夏子衿从容道:“我和二位一样,是明朝子民。”“是吗”年长者冷笑一声,“我看这明朝子民待遇不错嘛,马上就要做多铎王妃了吧”“尊驾误会了。”夏子衿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平静地道,“我不会做什么王妃。”“你到此有何贵干”青年男子的语气也颇不友善。“我并无他意,只是来看看二位。我想知道,二位为什么要杀死多铎”“怎么,多铎审问无果,就派你来了吗”年长者又冷笑道,“你告诉多铎,我们是谁不重要,只要是有血性的明朝男儿,都对他欲除之而后快我们杀不了他,自会有人来取他的狗头”“我不是来审问二位的。我只是想知道二位的身份,然后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搭救。”他们哪里肯信夏子矜的话,年长者怒声道:“搭救哈哈少耍花招要杀要剐,来个痛快别在大爷跟前惺惺作态”“你这人怎地如此不识好歹”一旁的采薇早就气不过他们对夏子衿的态度,忍不住插嘴道,“我小姐好心想救你们,你们还出言不逊”“出言不逊”年长汉子一脸不屑的表情,“对于投靠外敌的无耻之辈,我已经够客气的了要不看你是个弱女子,老子当场就宰了你”“你”采薇气急,“谁投靠外敌了你眼睛瞎了要不是我们小姐不让放箭,你那两个跳上房檐的同伙还能逃脱你现在还能在这里大放厥词”“采薇,”夏子衿阻止道,“别说了。他们误会我也是应该的。”“应该”采薇还是怒气冲冲的,“小姐,看他们说那些话你还当他们是英雄,这种是非黑白不分的人也配称英雄”夏子衿还没说话,采薇又扭过头,毫不示弱地对着两人说道:“你们给我听好,我家小姐是被多铎抓来的,只不过多铎对我们小姐敬重有加,一直以礼相待,但我们小姐始终不为所动。你们行刺那天晚上,难道没有听见小姐正在训斥多铎吗你们瞎了还是聋了还把我们小姐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两人闻言对视一眼,面有疑惑之色,不再说话。“小姐这两天为了想办法救你们,吃不下,睡不着。现在只问一句你们的姓名来历,你们就恶语相加,这是大丈夫所为吗”采薇伶牙俐齿,连珠炮似的说得两人张口结舌。俩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作答。年轻男子见采薇快意恩仇,不像装出来的,忍不住问道:“你真不是多铎的人”“当然不是”不待夏子矜回答,采薇又没好气地回答道。夏子衿淡淡一笑:“若非多铎一直以礼相待,我也决计不会活到现在。”此时两人已经完全相信了她们说的话,年长者先赔礼道: “方才有所得罪,姑娘海涵。”“我等实在对多铎恨之入骨,因此误会姑娘。姑娘不要见怪。”年轻男子也补充道。“二位客气了。”夏子衿叹了口气,“我深居多铎王府,一不能侍奉父母,二不能照顾亲朋,就连外面的情况也一无所知。而今,我有心相救两位,却苦于无计可施,心忧如焚。”“姑娘乃一弱质女流,也别太自责了。我等既行事失败,落入多铎之手,就听天由命,绝不怨天尤人。”“你们的同仁可会来相救可否有办法联络他们,我可以帮助二位。”中年汉子摇摇头:“我们来之前已抱定必死之心,且已约定,倘若事败被抓,逃脱之人不可前来相救,因为万一多铎设下诱饵,就可能白白牺牲因此,他们不会来相救,只会回到庄里,重新部署,寻找新的机会。”“庄里”夏子衿不明就里。“没错。”那汉子点头道,“我们是万义堂的人,万义堂下面分部以庄命名。我们的宗旨就是聚集万千义士,保大明江山”夏子衿低声自语道:“原来如此。万千义士,好一个万义堂。”“这位是简绍兄弟,我是司徒韧。”年长汉子介绍道,“我们万义堂最近的目标就是斩杀多铎,为江南死难百姓报仇”夏子矜由衷感叹道:“有你们这些义士,我大明江山多些希望了”“可惜呀,”叫简绍的年轻男子叹道,“我们好不容易找到多铎的府邸所在,并花了不少心血打探情况,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没能杀死多铎”“多铎罪恶滔天,想杀他的人大有人在。我们杀不了,还有别人这是迟早的事,简兄弟切勿气馁。”司徒韧打气道。“司徒兄说的是。”那简绍转向夏子矜道,“请问姑娘尊姓大名”夏子矜落落大方地道:“我姓夏,名子衿。这位是采薇。”“二位姑娘,幸会”“二位义士,你们受困在此,我一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实在帮不上忙。不过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搭救你们,委屈你们在此等候消息。”司徒韧二人听她这么说,联想到采薇方才所说的话,见夏子矜丰姿无双,唯恐她为了救他们而屈身多铎,连忙道:“姑娘,你也身在牢笼,勿为我等操心,我们来时已抱定必死之心,绝无遗憾。你只要护得自己周全就好”夏子矜道:“我也只能尽力而为,能不能成,也未可知。我先告辞了。”说完,不等他们相劝,径自离开了。司徒韧两人看着她们离去,生怕自己连累了夏子矜,两人交换了个复杂的表情,内心深为不安。、赠剑又是深夜。入秋以后的月格外清朗明亮,一派清辉脉脉铺满了江阴城头。白天劳顿的军民此刻很多都进入了梦乡。但由于战事吃紧,他们大多都没有回家或入室睡觉,而是横七竖八地躺在城头,相互依靠着入眠。就在万籁俱寂之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上城墙,看到眼前的情景,他默默站了许久。他走过一堆又一堆入睡的人群,时而轻轻替他们盖上薄毯,时而拿开他们握在手中的兵刃,轻轻置于脚边,时而他又凝视着一张张年轻而疲惫的面孔,久久出神。月光照在他脸上,棱角分明的轮廓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显得刚毅无比,一把浓密修长的美髯在他身侧的地上投下了一道幽黑的剪影。他轻轻叹一口气,沿着城墙继续巡视。前方负责值守放哨的一个小兵没有看到他,正出神地盯着西方城楼楼下在看什么,他轻轻走过去,拍了拍那值守士兵的后背,轻声道:“看什么这么出神。”那士兵吃了一惊,转过身来,看到他,连忙叫了一声“阎公”,同时挺直了身子。阎应元看他不过才十七八岁年纪,尚未完全消褪的一丝稚气和有些紧张的表情停留在他脸上,使他显得像个大孩子一样拘谨。阎应元心里升起父辈一样的温情,对他宽厚地笑道:“小兄弟,辛苦了。”士兵有些腼腆地笑道:“不辛苦,阎公。我值守完毕,坐下就可以睡着,睡一觉起来马上又精神抖擞”阎应元被他可爱率真的神情逗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赞道:“好孩子”见他挠挠头更不好意思了,阎应元故意沉下脸来问道:“叫你值守,是要注意城外的动静,你方才为什么盯着城里面看呢,可不能这样分心如果敌人来了,你没察觉,那可要坏了大事”那士兵一听,马上认真地道:“禀报阎公,我只是心中好奇,偶尔看一眼。我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好奇好奇什么”那士兵马上转过身,对着刚才看的方向,指着对阎应元道:“阎公你看,城内那边树下面有个人在练剑。”阎应元快步走过去,顺着他指的方向定睛一看,果然不远处,有棵大树,旁边是个破落的院子,有个身影正在舞剑。那值守士兵接着说道:“我有两次值守,都看见他在那里练剑,真是用功。我很想跟他学,但不知道他是谁。昨天晚上我没值守,去那里找他,结果没见到人。今晚又看见他,所以多看了两眼。”阎应元仔细看了那个身影,虽然看不清楚是谁,但依稀能辨认他舞的正是自己的风云剑法。他心中一动,问道:“你说你看见他好几次”那士兵点头道:“是。”“好。你继续值守,我下去看看。”在树下舞剑之人正是朱慈烺。江阴形势日益严峻,他心中苦闷焦灼,无法入睡,便在不需值守之夜起来练剑。他回忆之前经历的种种,深深感到许多次的失败都缘于自己学艺不精,不仅不能自保,连身边亲友遭遇困厄之时自己也无力搭救。从通州之夜开始,雷天浩、杜宣等人为保护自己而死,之后的许德、方珍儿和弟弟也先后遭遇不幸,如果自己有一身过人的本领,何须牺牲这许多人的性命还有后来的秦枫、夏子衿等人,为了救他而奋不顾身,而他,什么都没有为他们做过。每念及此,他便心痛难以自持,深深悔恨自己以前在深宫只一味贪图安逸享乐,不学无术,出宫后一无是处,时时成为别人的累赘。从多铎王府出来,得骆谦等人仗义援手,又机缘凑巧来到江阴参与抗敌,而且认识了阎应元、陈明遇等人,他们虽名位不显,却文韬武略、一身肝胆,乃是当世真正的国家栋梁和中流砥柱。他在感叹自己的不幸之时,又为能结识这些各路俊杰之士深感庆幸,是他们,让他体会了人生的种种荡气回肠阎应元那日教了他风云剑法之后,他视若至宝,每日勤加练习,只望自己早日领会其中精髓,以这一身精妙剑法痛快杀敌报国,将心中长久以来的抑郁悲愤之气早日涤荡一空此时,他已经练得浑身大汗淋漓,兀自不肯停歇。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使这剑法,始终没有达到得心应手的地步,招式变幻之时总有凝滞之感,这让他很是苦闷。他正舞得起劲,冷不防身后一个声音穿来:“剑使得不错。”朱慈烺大吃一惊,连忙收势转身,定睛一看,却是阎应元站在离他不远处,正面带微笑看着他。他又惊又喜,连忙拱手施礼道:“阎公”阎应元走近朱慈烺,见他满头满脸都是汗水,颈边的衣领已然湿透了一大片,可见他已经练了很长时间。而他手中拿着的,仍然只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