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上马背比谁都疯,猎到的猎物比谁也不遑多让。每次她进入围场,第一件事就是甩开随从,自己玩个痛快。因为如果有人跟着,绝不会允许她靠近兔子和野鸡之外的猎物。如是几日,她都安全归来,连文帝也不再紧张。“陛下,公主殿下仍未出林子。”负责保护围场安全的官员每天都会清点人数,然而今日已过了撤出林子的时间逾半个时辰,姬子璎还没出现,不由得异常紧张。“什么”文帝大怒:“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朕去找她她若有半点损伤,朕砍了你们所有人的脑袋”马像是发疯了,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能让它慢下来。姬子璎感到自己已经进入了林子的禁区,这里不比前面平坦,怪石嶙峋,高低起伏不平。马似已癫狂,一边疯跑一边试图将她从背上甩下去,姬子璎敢打赌,若自己当真摔下去,非毙命不可。她瞅准前面垂下来的一根低矮的树枝,慢慢地直起身子,在经过那根树枝时用力一跃,抓住了树枝。马跑得没影了,她仍随着树枝上下晃荡,心脏跳得剧烈。咔嚓一声,树枝突然断了。“哎哟”姬子璎摔在地上,一声痛呼,幸好地面不高,否则只怕要摔去半条命。姬子玔责无旁贷地加入了搜寻姬子璎的人群,若是她出事,还不知母后会怎样伤心。母后真心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他和姬子玥谁也不曾被母后那般疼爱过。她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心一点姬子玔带着一队人马穿过密林,天色越来越暗,若不能快些找到她,折腾是小事,只怕她真要出事。银芒一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柄剑,姬子璎侧身一避让,嘶啦一声,手臂上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什么人”她立即明白有人想杀她。她从未想过有人敢杀她,可经历了马无故发狂,怀疑的种子早已种下,她一直在等这一刻,验证她的猜测。四个黑衣人落了下来,面容俱被黑色面罩遮住,看不清脸。与此同时,她拔出了腰间软剑。“无论让你们来的人是谁,那人都只是叫你们送死。若是我有半分损伤,父皇不会放过任何人,凶手可能会死得更惨。”姬子璎一边说话,一边打量四周,寻找相对有利的位置,计算胜算和逃跑路线:“现在放下你们的剑离开这里,孤还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饶你们不死。”“哼,小小年纪,废话倒挺多。”为首的黑衣人冷哼道。“老大,她长得不错,反正一时半会儿没人能找到这里来,要不”另一个则笑得淫邪。“是啊老大,咱们还没玩过皇族公主,要不趁这个机会开开荤,反正她都要死,不能浪费了。”有人起了头,便有人附议。姬子璎从未听过这种话,心里又羞又怒,只恨不得缝了他们的嘴巴。“停”姬子玔喊道,跳下马,往回走了数步,从草堆里捡起一支箭,回身命令侍从:“这是公主的箭,速速搜寻附近是否有其他痕迹”、第二十三章黑衣人之一砰然倒地,眼睛还睁着,再也合不上了。血淌得到处都是,姬子璎捂着受伤的手臂继续往前跑,宫里的老师们教授的武艺更偏重姿态的优美,从未考虑过教帝姬如何应敌,更不用说是以一敌四。不,不止四个,按他们的说法,应该还有更多人,只是那些人在阻绝旁人找到她。现在只剩两个人跟着她了,然而她也快力竭了。持剑的右臂受了伤,已经连剑也提不起了,所幸她还有左手。平日佩戴的饰剑居然不能杀人当她砍了黑衣人一刀,人家却连皮都没破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剑刃不比人家锋利。要是能活着回去,她一定把给她铸剑的人狠狠揍一顿居然拿这种残次品给她,险些害死她幸好她拼命从对方那里抢来一把,否则早就归西了。风声袭来,姬子璎不由得狠狠咒骂教她剑术的老师他根本什么都没教她天天吹捧她好厉害,还假装败给她,等她回去一定也要好好收拾他姬子璎假装摔倒在地,等后面的人挥剑砍来时,她一个翻身滚过去,一剑砍在他腿上;但另一个也追上来了,姬子璎起身不及,只能抬剑去格挡。她力道不如黑衣人,又受了伤,黑衣人手上使劲一压,她便倒在地上,剑也飞到了一旁。她赶紧伸手去捡,黑衣人一脚踩在她手背上。姬子璎疼得一声闷哼,想抽出自己的手,可哪里抽得出来那人抬脚往她肩上便是一踹,牵动了她臂上伤口,她又无力地倒了回去。“臭娘儿们,看不出来你还有点本事,敢骗老子”黑衣人蹲下身来,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去死吧”“一剑杀了她”一旁腿受了伤的同伙很恨说道。“老子才不让她死得那么痛快”姬子璎使劲捶打他的手,想让他松开。那力道并没有维持多久,黑衣人死了心要掐死她,不过片刻,因着无法呼吸,她已眩晕得一丝力气也使不上。“放开她”突然黑衣人身后一声厉喝,一道剑光同时劈了下来。黑衣人忙松开她,起身与来人缠斗。姬子璎头晕得厉害,只觉周身软绵绵的。她听到有人来了,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她能呼吸了,不会死,她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她躺了一会儿,周围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然后又渐渐消失了。她分不清是声音真的消失了,还是她头又晕了,直到姬子玔的声音传来。“把衣服穿好。还能走路么”他说话仍然是一贯的冷淡和漠然,可一传到她耳朵里,她便鼻头一酸,眼内一热。她侧过头,看见他背对着她站着。“疼”她委屈地说:“动不了”“把衣服穿好,我背你。”姬子玔仍然不看她。“疼动不了”她又重复了一遍。一只手快被那人的脚碾碎,另一只伤在手臂上,心口也仍在痛,根本没办法动。姬子玔这才意识到她说的动不了并不是不能走动。他心情复杂地转过身来,看着胸前衣衫半敞、露出一片雪白肤色的姬子璎。所幸天已暮,看得不太分明,否则他也不知该如何自处。她就快及笄了,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姬子玔一边近乎粗鲁地将她胸口衣服合上,一边眼睛瞥向别处,说话分散注意力:“是他们”他不知该怎么问出“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衣服解成了这个样子,她又是一个人,只怕“不是,是我自己。”姬子璎倒没他想的那么多,她长到这么大,女孩子家该学的只学了个皮,内里则是一塌糊涂。“他们说要脱我衣服,我的剑没用,就假装自己脱衣服,抢他们的剑。”然后就没空系回去了。“你”姬子玔目瞪口呆,不知是该佩服她的勇气,还是头疼她话语里对女人的贞洁没有丝毫顾虑。“以后不要随便在陌生男子面前宽衣”“哦。”姬子璎没想到他连这个也能逮住拿来教训她,顿时很不开心:“可是我的剑一点儿也不锋利,伤不了人,不假装宽衣抢不到他们的剑啊。”“女子不佩剑,你的剑是装饰用的,没有开刃,自然伤不了人。”没想到她还敢顶嘴,姬子玔的语气也染了些怒气:“你的侍卫呢”姬子璎立即紧紧闭上了嘴巴不吭气,眼珠子也瞥向一边。“你又撇开他们你真是你是不是想让我禀告父皇,以后都不带你来这种地方了”姬子玔此刻只恨她是女儿身,若是阿玥,只怕一顿胖揍是跑不掉了。“阿玔”姬子璎可怜兮兮地打断他:“我右手手臂受伤了,好痛;左手手背也受伤了;还有脚”“你活该”姬子玔恶狠狠地说,虽然语气凶狠,但下一瞬还是柔和了些:“我看看。”林子里只剩微弱的月光,姬子玔取出火折子点了火去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那伤口深彻见骨,伤口边上的衣料被血浸得狠了,都有些发硬了。他一直以为这浓厚的血腥味是从刺客身上来的,原来竟不是。姬子玔一语不发地将火折子放在一边石缝里,从腰间皮囊里取出几个小药罐和一卷干净的药布。“忍着点。”他先撕下一小块药布,将她伤口擦拭干净,这才上药。药粉洒在伤口上火辣辣的,刺痛无比,姬子璎顿时便疼得泪眼汪汪。她不敢叫疼,怕他觉得烦,便嘶着气说话:“你怎么随身带着药啊,不是给侍从带吗”姬子玔专注地将药布绕了一圈又一圈,没有回答她。姬子璎除了手臂上狰狞的剑伤与脖子上的瘀伤,其他地方也有些小伤口,姬子玔这才发现她的衣服其实已经破破烂烂了,只是刚才没看到。在火光下,少女娇柔的身段尽显,姬子玔不知怎地,突然有些耳红面赤。上药再怎么小心,也难免触到少女滑嫩的肌肤,姬子璎只感到疼痛,姬子玔却觉得仿佛数根银针刺进了指尖。他尽可能平静地上完了药。穿成这样不能出现在人前,还好他是一个人寻过来的,否则不知道父皇又要灭多少人的口。姬子玔一语不发地开始解外衫。“你干什么”姬子璎话还没问完,姬子玔的外衫就扔在了她脸上:“穿上”姬子璎躺在那里,还是那句话:“动不了”有那么一瞬,姬子玔很想掐死她。她的身体仿佛一块火炭,便是隔着衣服扶起她,那炙热亦能穿透薄薄的布料灼烧他的手。“阿玔,你的手好烫。”姬子璎躲了躲,继而紧张地问他:“你是不是生病发热了你生病了怎么还出来”“闭嘴”姬子玔侧过脸,转身背向她蹲下去:“我背你,不要乱动。”姬子璎趴在他背上她有很多年没这样趴在他背上过了,她把脸贴上去,阿玔虽然说话还是不好听,可是又像是那个不讨厌她的他了。“阿玔”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一个人来的”“其他人去别处搜寻了。没想到你跑得这么远,这林子太密,我们分开找的。”姬子玔双手托着她的她的他叹了一口气,矮身将她放回地上,转过身来:“你手上不能使力,我抱着你走妥当些。”“可是”姬子璎一脸焦急,全然没注意到他语气的不自然:“他们还有很多人”、第二十四章姬子璎的话才落音,姬子玔便听见林子里传来异样的风声,未伴随火光,绝不会是太子率府兵卫或者皇帝的亲卫。他听到,她自然也听到了,经过方才一番搏命挣扎,她对任何动静都非常敏感。“你快走”她着急地小声说:“别管我了我会拖累你的”在知道还有其他刺客时,姬子玔确实有过扔下她的念头他是东陵皇储,自当以自己的性命为重,即便事后父皇与母后会责怪他。然而她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以后,他反而无法这么做。有一种尴尬叫做被人碰巧说中了心事,而他抛不下面子,为了掩盖真心,他不得不带她一起走。“你腿上也受伤了”他低声问。“没有,可是”“那就站起来一起走,”他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道:“好过在这里等死。快些,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磨磨蹭蹭。”姬子璎没有再说话,她费力地将双手撑在地上,借此支撑自己站起来。腿上是没有受伤,但脚底疼得火辣辣的,她毕竟是公主,平日里没事是不会在这样崎岖的地方跑上几个时辰的,根本受不住这种折磨。“这边”姬子玔见她慢吞吞地站起来,又慢吞吞地挪动,顿时有些不耐烦他用性命赌一口气,她却还在这里玩娇贵。他伸手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跑。姬子璎一时不防,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上。幸而林子密,她伸手扶住了身侧的一棵树,没倒下去。“他们还有多少人”姬子玔全然没有注意到,他满心里只在计算怎样才能确保两个人都安安全全地出去。“不知道”姬子璎惭愧地回答。姬子玔不由得后悔方才直接打晕了那黑衣人。原以为只有那几个刺客,便打晕绑缚起好带回去审讯,早知如此,该问问他总共来了多少人才是。他们现在忙着逃跑,也来不及再把人弄醒了。不知对方人数,便只能保守些,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躲起来,等自己人来救他们。姬子玔尽量往隐蔽的地方走,又不忘留下些隐秘的记号,方便兵士来寻。姬子璎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偏偏脚底下又没有一寸平坦之处,多是嶙峋尖石,一时苦不堪言。一时手扶空,便无可避免地跌倒在地上。姬子玔扶她起来,道:“小心些。”姬子璎只觉方才摔倒还舒坦,此时站起来比摔倒前倒更艰难些。可手在姬子玔手心里,久违的温度传过来,她又再说不出“你先走”的话。阿玔都不愿意放弃她,她又凭什么放弃自己就是走到这双腿废了断了,除非不能动,她也得继续走下去。阿玔要救她,她就不能死。脚疼,她就踮起来走,能稍稍不那么疼些。饶是姬子玔再小心,身后的刺客追赶上来,很快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听到声音俱是往自己这边来,他心道不好,抓紧了姬子璎的手更快地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