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禁军已稳稳立在他面前。我抄起地上一枚长枪冲过去。来救温儿只是我的事,就像当年决定到塔歌尔救李瀍一样,他原本不用为我涉险,更没必要为此丢了性命。我想他功夫再好,此刻也要我来保护。但这个和李湛一模一样的人,他和李湛一样强大,即使我千方百计想帮上点忙,他根本不需要我帮助。我手中的长枪刺过禁军持枪的手臂时,禁军的长枪抵着墨白的胸口,中间隔着折扇的蓝玉扇坠,而墨白手中握着发髻上的玉簪,簪子已没入禁军的铠甲。“这扇坠,你碰不得。”他声音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将挡在胸前的折扇抽开,身子远离禁军一些,猛然抽出插入禁军胸膛的玉簪。禁军捂着胸口缓缓倒下,眼睛睁得圆圆的,死不瞑目。我丢下长枪扑到墨白身边检查他有没有受伤,东宫大门此刻霍然拉开。混沌的黑夜忽然变得异常死寂。凝重深夜下,朱红宫门迈出一双深红云靴。白色的底边被鲜血浸染成血红,血红色的长袍红的扎眼,玄黑外袍宽大的袖口伸出一柄长剑,剑尖还在一滴滴向下淌血。我抓着墨白的手臂,身子失去力气,沿着他的手臂滑倒在地:“靖怀,你终究不肯放过温儿”宫门黑暗处这个华丽的身影发出一丝笑声,声音冷似二月冰。“姨娘,是我,温儿。”我不能置信地怔了怔,目光从他血色中衣缓缓移上去,银白的长发飘摇在黑色的天幕,那张好看的近乎邪魅的脸上沾着斑斑血迹,额头封印如怒火燃烧,眸子里冷漠笑意掺了血色的仇恨,是我一生都不能忘记的眼神。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想到,死于剑下的不是温儿,是靖怀。是晁凰冥冥之中保佑着她的骨血“温儿,晁凰死了你娘亲死了”“死了”他嘴角冷笑并未收起,就像听到一个无关痛痒的故事。拂袖转身,袖底风扫起地上几瓣瑰红花瓣:“那便随父皇一并葬了罢。”封印影响着李温对情感的感知,竟影响到让他完全不知情为何物。他的父皇母妃殡天,他却依然笑着换上龙袍,登上君王的龙座。说起来让人寒心,可一切并非他的本意,冷漠也不是他的本性,他虽然坐拥了皇位,但也只不过是皇位之争的受害者而已。安葬晁凰后,我和墨白离开长安。是时正值晌午,日头毒辣,我们躲进一家茶馆喝茶避暑,确切的说是墨白躲进来避暑。由于天气酷热,来此纳凉的旅人非常多,导致五十步见方的小茶馆内座无虚席。我们只好与旁人拼桌,坐在对面的恰巧是来自桑海蓬莱的老道士。喝茶的工夫,我和墨白聊起李温东宫弑主的那个夜晚,东宫死伤数千人,靖怀当场毙命。听到这,老道士已把茶喝完,放下茶杯抑扬顿挫地感叹:“可怜人啊,可怜人。”我不以为然,觉得靖怀一点都不可怜,简直死有余辜。李温原本没有弑兄篡位之心,若不是靖怀屡屡相逼,李温也不会下手杀他,说到底是他疑心太重,自己逼死了自己。老道士似乎看到我心中所想,把云展甩到手臂后,捋着花白胡须道:“贫道所说的可怜人,不是靖怀。”我眨了眨眼,看向他。“是他的生母。”“晁鸢”若非老道士提醒,这个名字早已在飞逝的时光中被人遗忘。一晃她已被李怡锁在无忧宫十六年。“看似已经结束的,只要没有真的结束,总还会重新开始。”墨白见老道士茶壶已空,拎起我们的茶壶给老道士倒茶:“先生此话怎讲”老道士笑着摇头谢绝了墨白的美意,含糊了一句:“时间,自会解释一切。”说完便起身离开,把我和墨白留在云里雾里。老道士语焉不详,说时间能解释一切,我以为无非是高人故弄玄虚的一套说辞,却没想到老道士所说的时间来的这么快。、第八十章 冷雨潇潇李温登基刚刚一个月,北方河湟沙场突然再次爆发战争。原本已经班师回朝的唐军突然从盲山冒了出来,如同地狱鬼军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渡过湟水,奇袭萧关。吐蕃军队还沉浸在射杀大唐帝王、惨败大唐军队的喜悦之中,守备异常松懈,而唐军兵力从班师时的两万伤残瞬间变成三万精锐,各个骁勇善战,从黎明战至日上三竿,几个时辰之内,唐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克了萧关。这座沦为吐蕃城池的关隘终于重归大唐国土。墙头草安南见吐蕃大势已去,时随事易,立刻归顺了大唐。戏剧性的是带领三万精锐收复萧关的,正是一个月前已经战死的李怡。萧关之战结束,河湟三州七关全部成功收复,安南也向大唐称臣。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三万精锐和不知到底是人是鬼的帝王李怡凯旋而归,一个精心布下的骗局才终于水落石出,让百姓真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一个月前,萧关之战前夕。军中得到准确情报,唐军攻打萧关时,吐蕃军将在湟水设伏,秘密参与战争的安南则会在盲山围堵唐军。深谙带兵之道的李怡决定将计就计,彻彻底底演一场戏。萧关之战,敌军只知唐军被围困在湟水南岸,盲山脚下,一战折损三万精锐,损失惨重,却不知损失的这三万精锐其实都是老弱病残,而真正的精锐则被秘密撤到盲山的后山。李怡故意制造唐军铩羽而归的假象,利用藏在盲山后山的精锐奇袭萧关,关键就是要让安南和吐蕃的军队相信唐军真的已经班师回朝。吐蕃军向来奸诈,绝不会轻易相信唐军因一场败仗而撤军,但有一个理由,大唐的军队百分之百会撤退帝王战死。湟水一战,李怡身中毒箭,这支箭并非吐蕃军所射,而是唐军中精挑细选出一名神箭手乔装成吐蕃士兵,射出的箭也并非毒箭,而是去掉了箭头的钝箭。兵不厌诈,李怡诈死,为让吐蕃信以为真,他假戏真做,将遗诏送回长安,让靖怀太子登基,唐军抬着他的棺椁班师回朝。这一场戏做的太真,吐蕃和安南对唐军已撤回长安深信不疑,正在萧关守军把李怡战死,朝廷中卷起皇位之争,李温杀兄篡位之事当作谈资的时候,李怡已率领精锐部队翻过盲山,不费吹灰之力渡过了湟水,在萧关城下发起奇袭,守军还没明白过来到底是什么情况,萧关关隘就被攻破。一切都如桑海道士所说,看似已经结束的,并非真的结束,只是在等待一个新的开始。世人看这场北征,说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打的漂亮,唐军以少胜多,肃清北狄,平定安南,收复河湟,这样的战果,可谓大获全胜。从始至终李怡未动用百姓一丁一壮,未征收百姓一钱一粮,各地百姓感恩戴德,主动出钱兴建宗庙,为李怡烧香祷告。有这期间出生的婴儿,长辈都会宽心地说这孩子能生在宣宗治下,将来必是厚福之人。无论世人如何评论,对我而言都只是一场闹剧,因为为了这场假戏,晁凰却是真的死了。时节入秋,凯旋而归的唐军已行至龙顺,还有半月就可抵达长安。李温退居东宫,已将恭迎大典准备妥当。窗外初秋冷雨下下停停,湿漉漉的落叶堆积满院。天空刚刚浮起一抹微亮墨白就离开了王府,我在家中备好酒菜等他回来,细雨敲窗,上了冷梅釉色的碟子中花花绿绿几抹色彩,青盏中一泓清酒已被温过多次,又放凉了,我端起酒壶拿去温酒,房门吱呀一声轻响,以为是墨白回来了,刚要大骂他怎么出去了这么久,一转身,饭桌旁的镂花圆椅上坐了个紫衣女子。及腰长发被雨淋的湿漉漉的,紫色长裙紧紧贴在身上,白皙的脸庞显出几分苍老,唯独那双眼睛像沾着露珠儿的夏花。她偏头梳理被淋湿的长发:“听说李怡没有死”虽是疑问,声音却没有疑问的语气。我点点头。她的手指插在头发里停了停,兀自笑出声,笑的双颊晕红才停下来,定定望着窗台上一盆鸢尾花:“我被囚禁了十六年,他却在外边和别人快活,他怎么没死在战场上呢他死了,我就自由了。”我把酒壶放到桌子上,在她对面坐下。“曾经有人对我说你是个可怜人,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说是不是”她低垂眼睑端详自己的双手,真是好看的一双手,紫袖微翻,露出月白里衬,衬得这双手愈加纤细曼妙。“看来你还在为我帮李怡杀了李瀍而恨我。”她抬头看向我,夏花般的眼睛此刻如同一口枯井:“对一个人只有恨,也是很好的。锁在无忧宫的十六年,我想了很多事,很多想明白了,很多至今也想不明白,我的确是留在李瀍身边的细作,可我难道始终只是一个细作而已么”我仔细打量她,紧贴身体的紫衣中晕出淡淡红色,猜想是从无忧宫逃出来时与守卫发生冲突受了伤。“你来找我,不是只为了找我叙旧吧。”她浅浅一笑,笑意停在嘴角:“我确实有一事相求。”她走到窗边,双手小心护着鸢尾花的花瓣,这个紫衣姑娘好似总是对鸢尾情有独钟。她抬眼望向窗外淫雨霏霏,声音悠长:“我想要你,”她顿了顿,枝头一片枯叶打着旋从窗前飘落:“复活舍妹。”像是随随便便说出口的一句话,听得我一愣。我完全没有想到她是为此事而来,一是没想到她想复活晁凰,二是没想到她认为我会答应复活晁凰。我走到窗边,连成细丝的秋雨吹进木窗,将窗台打湿:“墨灵的确有起死回生之法,可我救不了她。”窗外满眼都是灰蒙蒙一片,那双已如枯井的眼睛荡起一丝焦急:“为什么”----------------------------喜欢文的大大们加收藏哦求支持喵、第八十一章 换命我思索片刻,觉得没有必要瞒着她:“墨灵秘术所谓的起死回生,只是一命换一命而已,我固然有心救她,可我终归不是圣人,拿自己的命作交换。”她听到我这样说并没有表现得很惊讶,只是淡然笑笑,像是早已有所准备,我看着她淡然的笑意,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想,不好,她使剑使的那么好,不会一刀架在我脖子上逼着我施用秘术吧正这样想着,她却猛然扯住我的袖角,嘴角依旧嵌着微笑,眼睛里却半分笑意也无:“我怎敢以公主的性命相抵,公主觉得,我的命有没有资格救活舍妹”她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一席华丽紫衣如同地上生长出一株高贵的鸢尾花,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用你的命换晁凰的命”“若李怡回到宫中看到晁凰死了,定会难过罢。”她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很快就融进冷雨之中。“你怕李怡失去晁凰会难过,难道失去你他就不难过么”她低头看了看窗台上的鸢尾花,她的眼睛兀自笑起来,像有个俏皮的孩子朝井底投下一颗小石子,波浪荡漾,反问:“难道失去我,他会难过”她问得我无话可说。我摊开自己的手,在故事的开始,李怡爱上的的确是晁鸢,可在上一幅画境中我也看到了,李怡最终娶了晁凰,他和晁鸢的感情已经走到了尽头,何况这些年李怡是真心爱着晁凰的,大明宫上上下下都看在眼里。而晁鸢,她行刺李怡,李怡没有杀她,只是将她禁足在无忧宫,已是对她仁至义尽,她死了,李怡无动于衷也很正常。而我与她着实算不上有交情,何况她还曾经是害我弟弟的帮凶,她若寻死,我没道理拦着。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确有个法子,或可救晁凰一命。”我回答。和作出步虚画境类似,用我的血为媒画出一隅晁凰存在过的时空。但如同恭师父救我时遭到秘术的反噬,将晁凰救活也需要另一个人祭献自己,也就是说这一次我作出的步虚画镜,需要晁鸢走进去将阿央引出来,而她自己则因为历史结局的改变而封于画中。并且因抵命的人并非施术者,从步虚画境走出的晁凰并不会像我一样变成墨灵,而是和正常人一样生老病死。“那么劳烦公主为我作出一幅画境吧。”我领她进了卧房,在案几上铺开宣纸,晁鸢对着镜子,将自己的衣裙整了又整,从镜子中看向我:“我这一睡去,是不是再也醒不了了”“是。”我看向铜镜里的她,回答:“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这时我透过铜镜,方看出今日的她与平日有些不同。她和李怡一样长得偏冷,原本不适合如此雍容华丽的紫色。可今日的她细描了眉,颊间胭脂淡淡,朱唇妖艳,额间贴了鸢尾花花钿,一席紫衣绣着大团金色的锦簇,活脱脱是个明艳动人的美人。晁鸢是个奇怪的女子,我虽已知道她很多年,但却始终没有了解多少。我也从没想着要了解她,假若每一个萍水相逢之人我都需要细细了解,那我的后半辈子可真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