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悄悄捏了捏徐其容的手,小声道:“灼灼,别怕,有爹爹呢”话音刚落,便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穿着白鹇花纹官服的人,以及一个穿着锦绣白色云纹魏晋长袍的面如冠玉的男子走了进来,周县令忙应了上去,行礼道:“下官恭迎知州大人和钦差大人。”那眉目如画的年轻男子摆摆手:“不必多说,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和裴知州已经悉知了,你来审案,我们旁听即可。”周县令像是有了主心骨,一下子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忙叫人看座。外面围观的百姓交头接耳,叽叽喳喳。“不知这钦差大人是什么时候来咱们涪州的,长得比画里面的美男子还要好看”“只是这身形看着有些病弱的样子,刚刚路过的时候,我还闻到他身上有药味。”“也不知娶妻了没有,这般长相,也不知道要什么样貌的姑娘才配得上”“看上去有二十好几了吧,这个年纪若是没有娶妻,便是有什么隐疾了,我看他倒是好得很,只怕家里面已经有娇娘了”“那嫁给他的那女子倒是好福气,这样的人,我若是年轻个二十岁,若是看到了,只怕一辈子都不愿意嫁给别人了。”“作死哦,你夫君要是听了这话,少不得大嘴巴抽你我听说西京城有个美男子叫陆雁杭的,生得神仙一般的人物,该不会就是他吧”“也不知他会怎么判徐家这桩案子”徐家众人在看到这位钦差大人的时候,也都神情一震,然后恍然大悟,是了,钦差大人自然是他了,他之前还来过徐家呢只是,这般魏晋名士的装扮,看起来更不像是宫里的内侍了转念一想也对,派一个内侍做钦差大臣,确实容易引得御史们上书,陈乾帝恐怕是给德公安排了另外一重身份的。因此,在裴知州称呼钦差大人“德先生”的时候,徐家众人都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徐谨行是没有见过华裕德的,此时见众人神情有异,不由得有些诧异,徐亭松等人却是见过华裕德的,知晓他是陈乾帝身边的宦官,因为一心想着为母申冤,又以为华裕德是陈乾帝派来监视徐家的,因此对于华裕德的出现,并没有什么感觉。等裴知州和钦差大臣德先生就坐之后,才拍了拍官服的袖子,坐在“清正廉明”下方,拍了声惊堂木,高声道:“案情本官已经悉知了,如今当着钦差大人和知州大人的面,烦劳徐五太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说一遍”之前都是徐谨行和徐亭远在说,说得零零碎碎的,周县令为了拖延时间也就忍了,如今裴知州和德先生都在,周县令自然不会那么拖拖拉拉。徐五太爷虽然年纪大了,这会子说起话来倒是中气十足了。他本来就心偏徐亭远一房,因此将平泰公主和徐亭远这些年受的罪描述得详详尽尽,公堂上下听在耳里,都义愤填膺得很,若不是这里是衙门,只怕就有人去买鸡蛋青菜来砸徐谨行一房的人了。徐谨行脸色难看得很,可这会子也由不得他开口了。眼见着徐长黎说到徐亭远用脚踹他们、拿竹棍打他们的时候,徐谨行终于松了口气。可他这口气松早了,视线所及之处,人人脸上竟然都是一种解恨的神色当下心道不妙。可徐长黎说的都是事实,他也没法反驳。等徐长黎说到徐郭氏气绝身亡的时候,众人这才神色僵硬起来,堂内堂外鸦雀无声,竟然不知道该谴责谁比较好。徐谨行低下了头,嘴角勾起一股诡异的笑,不管在哪里,都是孝为先,死者为大的。周县令等徐长黎说完,然后又是一拍惊堂木,问徐家众人:“关于徐长黎所说,可是实情堂下众人还有谁有话要说”众人皆叩首道:“无话可说。”因为徐长黎说得太过详实,不管是受害者还是行凶者,都无话可说。周县令扭头看向裴知州,裴知州又扭头看向华裕德。华裕德开口道:“方大夫何在”方仲景就着下跪的姿势,向前走了几步。周县令领会德先生的意思,忙问道:“方大夫是何方人士,有何背景,快一一禀来。”方仲景都说了。众人听说方仲景是长公主府的名医,都神情一凛,然后听周县令道:“你把徐郭氏的死因和死的时候的情况都说一说。”方仲景不偏不倚把话说了,然后周县令又让人叫来仵作给徐郭氏验尸,证明了方仲景的话。然后周县令转身问华裕德:“德先生,您看”华裕德抿了口茶,看了周县令一眼,道:“案情虽然复杂,却也不是什么疑难案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已经清楚明了,周县令可从鸠占鹊巢开始,一桩桩的断起。”外面围观的百姓见钦差大人并没有直接判徐亭远的罪,皆松了口气,纷纷觉得这个钦差大臣与众不同。徐谨行一房的人都有些失望,却也想不到哪里不对。倒是徐谨行,下意识的觉得事态不好,朗声道:“钦差大人,杀人偿命,孝道危险,不管是法理人情,徐亭远都不占理,可不能让贱内白白丢了一条性命”这话一出来,众人都神情一凛徐其容本来心里已经有了点期望,让他这么一说,真真是恨得不行然后众人便见德先生神色冷淡的扫了徐谨行一眼,脸上带着些厌恶:“本钦差可说是要徇私枉法了你们要公平公正,我便给你们公平公正,事情还没有下定论,如何轮到你开口说话该给你们做的主,自然会替你们做主”徐其容听了这话,瞪大了眼睛。她跟华裕德认识也有些日子了,再加上皇宫到涪州城这一路同行,对于华裕德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如今华裕德这般说话,便是要偏帮她爹爹的意思了只是,华裕德这话说得再无错处,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人能挑出理来说他的不是的,就连徐谨行也只能偃旗息鼓了。、第二百八十七章 断案华裕德这话一出来,外面围观的百姓纷纷表示这位钦差大人公平公正,跟一般的糊涂官相比很是不同。周县令会意,便道:“那先从徐陈氏的长子说起,拿自己外室的孩子换了自己兄长的嫡长子,徐谨行,这等混淆嫡庶的行为,你可认”徐谨行便点了点头,道:“我认。但是,徐亭远目无孝悌”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周县令不耐烦的打断了:“今天这些案子咱们一桩一桩的说清楚,你不必提醒本官。”进了县衙生死便都在县太爷身上了,周县令官职最小,徐谨行却是不敢得罪的,听周县令这么一说,徐谨行便把到嘴边的话又都憋回去了。周县令高声道:“陆师爷”然后便见陆师爷向前迈了几步,走下堂来,朗声对众人道:“按照咱们陈国的律法,混淆嫡庶之罪,当判五个月的劳役。徐谨行拿自己的外室之子换了长房的长子,罪加一等,当判十个月的劳役。”周县令看向徐谨行:“徐谨行,这判决。你是服还是不服”徐谨行踌躇了一下,还是点头应了,比起徐亭远的杀人罪来,徐谨行觉得,自己被判服八个月的劳役,倒也不是什么不能忍的事情。心里还想着,拿外室子充当嫡子这样的事情就判这么重了。弑婶这样的罪名起码能判个千刀万剐了周县令又道:“为了图谋徐亭远财产。和徐亭进联合,试图将徐亭远逐出徐家未遂,徐谨行。这你认还是不认”徐谨行咬咬牙:“认”周县令便高声道:“陆师爷”陆师爷朗声答道:“按照咱们陈国的律法,图谋家产、谋害嫡子,当判十年劳役,图谋未遂。未引起重大后果者,当判半年劳役。”半年也不算多。不等周县令问,徐谨行便道:“草民服了。”就听周县令笑眯眯道:“服了就好,继续道,徐亭进造反。养不教,父之过,可这件事既然圣上已经有了定论。下官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好写在折子里。上达天听,看当今圣上是什么意思。”这话一出来,徐谨行脸色一变,忽然就觉得浑身疼痛难忍,背上开始冒汗,心里也有些慌了起来。他虽然不知道陈乾帝到底是为了什么放过了徐家,可他隐隐约约也是有猜测的,当初与他大哥死讯一起传来的,还有陈乾帝的恩宠示好。徐谨行像是离了水的鱼一样,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阻止。周县令见他这样,已经笑眯眯的解释道:“这是本官自己的事情了,不需要你服还是不服。”徐谨行觉得心里一片灰败,服几个月劳役算什么,这封奏折要是传到陈乾帝手里,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呢当下才明白过来德先生说的“公平公正”的可怕。陆师爷提醒周县令:“可以开始说下一条罪名。”徐谨行听在耳里,无端觉得有些冷,早知道,他才不会答应这么荒唐的方法,他就应该一口咬定治徐亭远弑婶的罪名才是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当着众多徐家人,当着外面的围观百姓,当着钦差大人的面,徐谨行已经有些骑虎难下了。就是徐亭松、徐亭柏、徐亭瑞等人,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反驳堂上。徐谨行不知道下一条罪名要判自己什么,所以在周县令开口说起徐郭氏时,反而松了口气。周县令道:“徐郭氏指使乔氏谋害死徐亭远的正妻沈氏,陆师爷,这怎么算”这就是到了重头戏,外面围观的百姓们和堂下跪着的徐家人都竖起了耳朵,屏气凝神的听陆师爷开口。陆师爷还是之前那般语气,也没有故意卖关子,直接道:“杀人偿命,陈国律法虽然没有明确的规定这等行为应该怎样惩罚,可几年前裴大人在做县令大人的时候,也处理过一宗婆婆谋害儿媳妇的案子,当时判的是那婆婆秋后处斩,帮那婆婆行事诬陷儿媳妇的小姑子贬为贱民,送去西宁街那边居住,判每日到西山的官田服役。如今徐郭氏和乔氏正好对上,就沿用之前案子的判决,一点也不为过。”外面围观的百姓听了这话,纷纷表示赞同。不管什么判决,只要是有先例的就没问题了。而堂下的徐家人们初来乍到,并不知道涪州这边的详情,听说是先例,便也没有多想了。这个时候,自然是没有人提起之前那宗案子里面被谋害的儿媳妇,就是裴知州的外甥女的实情。别人不说,裴知州自然也是不会提的,他做了这么多年官,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乔氏听了这判决软到在地,她一个死了丈夫的妇人,无论怎样都没什么关系,左右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可她若是被贬为贱民了,她孙子怎么办她女儿筠姐儿的婚事又怎么办然后就听到周县令道:“徐郭氏如今没了,就先说乔氏的罪名,听从徐郭氏的指令谋害弟媳,又毒害侄女徐其锦,陆师爷,按律,这该怎么判”外面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纷纷表示乔氏和郭氏这样的女人娶回家,真的是搅家精谁家沾上了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徐郭氏是死者为大,但是对乔氏,众人便没有那么宽容了,巴不得她的下场越惨越好。然后便听到陆师爷道:“乔氏谋害徐其锦未遂,除了之前的贬为贱民,每日到西山官田服役。再加一条。每日在西山服役结束后,便到城外军营替大家浆洗衣裳吧不知大人以为如何”周县令不动声色的扭头看了一眼德先生和裴知州的脸色,见他们并没有什么反应。便心下了然了,点了点头,对乔氏道:“这已经是对你法外开恩了。你若是好好的改过,你的女儿和孙子。可以考虑保留现在良民的身份,你服还是不服”乔氏神情一震。如今她没有丝毫的仰仗,就连徐谨行那些判决,他都是认了的,她又有什么本事说不服二字而且。她也担心自己若是说不服惹得周县令不快,便连她的筠姐儿也不肯放过了当下便点了点头,叩首道:“民妇口服心服。”徐其筠瞪大了眼睛:“母亲”乔氏却是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在公堂之上喧哗。徐家其他人却是对这判决不能更舒心了,本来好好的生活。因为徐亭进造反,举家被流放到涪州来,大家已经够堵心了,之前却还要看在大家都是徐家子孙的份上,不能对徐亭远留下的妻女恶语相向,真的是非常的憋闷。如今乔氏自己恶有恶报,大家心里纷纷有一种解气的感觉。周县令见状不再在乔氏身上停留,继续道:“徐亭远骤然得知兄长被换、妻子死因以及大女儿差点儿让人害死的事情,一时之间情绪激动,难以控制攻击了徐谨行、徐郭氏和乔氏,陆师爷,按律,这又该怎么判”外面的围观百姓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他们扪心自问,自己若是遇到徐亭远这样的情况,估计也是巴不得出手揍一顿仇人的。可这仇人却刚好是他的长辈,百善孝为先,事情就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了。陆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