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之人趋马上前几步,以手中长刀挑起车帘一角,只见岳琳端坐于车内,一双黝黑的眼珠子愣愣瞅向自己,那人只当她娇滴滴一个小娘子被大家的阵势吓着了,出言安抚,“岳娘子,只要你乖乖出来随我们走,我保证大伙儿不动手,这老弱妇孺的,总不能叫你们见血不是”听他这话,岳琳瞟眼往两侧扫过,四周全是清一色驾着烈马的黑衣人,岳琳猛吸几口气,死掐着自己的指头,开口问他,“你们的目的就是要我跟你们走”“不错。”为首之人回道。“是谁要你们带我走”岳琳又问。“呵呵,小娘子,”黑衣人并不听她多话,“你去了不就知道我劝你快些起身,耽搁了时辰我们也不好交差。”他边说,边往左手边一睨,立时就有一个黑衣人驭马来到茶摊边两个老人身前,手中刀刃顶到老汉脖前,露出的一对眼睛凶残地回望过来。岳琳迟疑不定,只是与其对望,却终拿不定主意起身,黑衣人眉目间阴狠之色一闪而过,转头往斜后方无声下令“我跟你们走”岳琳瞬时察觉他要干什么,立即嘶喊出声。却只见长刀在老人脖间一抹而过,那位老人的身子毫无支撑骤然歪倒在路旁,鲜血奔涌而出,留了一地,染红了路边乱石杂草。岳琳在那个无辜的老人倒地“咚”地一声中,身子剧烈一个惊颤,她僵硬转动眼珠,瞧见新鲜温热的血液仿佛还冒着热气,从那柄长刀刀刃一直滑下刀尖,最终滴入泥地的微尘之中,叫人看不分明。“啊”耳边娟儿带着哭腔的尖叫刺痛耳膜。岳琳喉头发紧,鼻子发酸,仿佛也有无数泪意上涌到眼眶,却无论如何也滴不下来。她看见动刀的那个黑衣人又将同样一把刀再移向老妇人颈间。岳琳猛烈起身,头顶“嘭”地一下狠狠撞在车顶,她完全无所觉,动作迅速地爬下马车,站在道路中央,面无表情对为首之人开口,“走吧。”为首那人仿似十分欣慰,轻笑着驾马来到岳琳身前,俯瞰着她,刚要拦腰将她拽到马上,突然,一只羽箭破空而来,黑衣人不得不侧首回刀格挡,就在这一瞬间,罗五急掠而至,一把捞起岳琳,在其他人还未反应之时,几个起落已与这群黑衣人划开距离,往前疾奔而去。“罗五,娟儿,娟儿还在车里”岳琳闭上眼睛大喊出声,后头追来的快马蹄声却将她孱弱的声音淹没,罗五越发玩命地朝前飞出去。、暂时脱险罗五打头是将岳琳拦腰勒在身侧,可他昨夜才受重创,一条手臂等于半残,另一条还得拎着佩剑,随时准备回身对付敌人。慢慢地,岳琳一身麻青外袍被他伤口渗出的血水染得颜色深浅不一。“罗五”岳琳察觉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近,血腥味直冲鼻尖。罗五兄弟脚下不停,抽空朝斜下方睨她一眼,忍着剧痛将岳琳使劲往肩上一甩岳琳立马大头朝下倒挂,只觉晨间匆忙啃掉的那只馒头,全都要从喉间喷涌出来。即使功夫了得,罗五两脚点地夺路狂奔,却仍然敌不过身后马匹四蹄急至,不一会儿,他同岳琳两人重又被那帮黑衣人追上,团团围在中间。此时,岳琳翘臀作为顶点,整个人叠在罗五肩上,这种姿势令她十分难堪。岳琳抽着嗓子,憋气要求,“罗五你放我下来,咳咳”罗五闻言将她翻面护在身后,脚步挪动,环伺周圈,浑身散发出凛冽气息,肌肉紧绷,如一只蓄力扣在弦上的弓箭,一触即发。“罗五,”岳琳在身后揪他的衣裳,悄声轻问,“你有把握打得过这些人”当然没有罗五满头黑线,鼓鼓囊囊装出的架势也如同被戳了个窟窿,人瞬时委顿一节。在场皆为习武之人,平日干得又全是暗昧勾当,自然耳力过人。听岳琳这话,再搭配罗五萎靡的气质,黑衣人目中,不约而同露出玩味神色,心中发笑,小娘子,您真是好傻好天真哪。岳琳见此,哪有不知。瞧着罗五不停滴血的胳膊,心里只骂笨蛋,打不过尽晓得硬抗她稍稍让出些身子,抬眼瞧向之前欲擒她上马之人,“那个,壮士啊”罗五:“”被岳琳点名的黑衣人骑在马上,却侧首眯眼,颇有耐心地朝岳琳望来,似乎真想等她一番说辞。“那个有话好说嘛何必,大动干戈呢”岳琳磕磕巴巴,没话找话。“有本事单挑哇,以多打少算不得好汉,不合道上规矩的,您说是吧”岳琳话音落地,罗五耽耽盯视敌人,简直无力回头,有一股冲动只想将身后这位不靠谱的娘子扔到黑衣人中,一了百了。一圈黑衣俱都哈哈大笑起来,为首之人亦眸染笑意,却于瞬息之间凌厉变色,手掌劲摆,口中喝令,“上”方才还在发笑的一群人立时听命,举刀策马朝罗五岳琳直逼而来。岳琳于慌乱之中灵机一动,突然抢身夺过罗五手中冷剑,架到自己脖上,大喊,“慢着”将包围圈又收缩了大半的黑衣人见状急停,余光瞥向为首之人,此等情况与活捉的任务显然不符,大家待命行事。岳琳这种以命相挟的行为,似乎令为首之人颇是为难,他顿身与睁大眼睛瞪向自己的岳琳两厢对视,良久,胸膛振动,嗤笑一声。“呵,岳娘子,着实有些意思。不过,你这一剑下去,我等自不好交差,只怕,你身边这位兄弟到了王将军面前,也只有自裁谢罪的份儿吧。”岳琳听他一言,惶恐起来,她本就借机拖延,真要自刎哪下得去手。没想这个黑衣如此精明,不上当不说,还拿罗五将她一军,她转着眼珠在原地踌躇不定,一无他法。黑衣人看穿她的把戏,再不耽搁,潮鸣电掣之势挥刀就朝罗五奔来,罗五一把夺过佩剑,横剑欲与之对拼就在这时,唰唰两箭连珠而至,岳琳只听身后两声哀嚎,回头已有两名黑衣人中箭倒地。来者,正是王忠嗣才从京城新调一批暗卫,他们才将解决前头阻碍,恰巧及时赶到,眨眼间已射杀敌方两人。情势急转。围在岳琳身后的蒙面黑衣再不敢将后背露给对方,只得回身聚拢,靠近为首之人。罗五立即带着岳琳后撤,隐身在己方人马之中。两方剑拔弩张,对峙于近前。“好大的胆子私藏你们不怕陛下问罪吗”好汉不吃眼前亏,黑衣领头之人即刻阻止手下动作,瞠目厉声问道。“呵呵。”马上持弓之人讥笑出声,闭上一只眼,另一只眯起,拉弓满弦,瞄准为首之人。那人喝马扬蹄,避开他的攻势。眼盯岳琳,不甘唤道,“岳娘子,好生保重,咱们后会有期。”而后一声“撤”,其余人干干脆脆收刀策马离去,马蹄扬起的灰尘久久弥漫在半空之中。敌人遁去无踪,再无回转,持弓之人端坐马上收弓抱拳,“岳娘子,吾乃吴八。此番来迟,请上马赶路。”言罢拽着缰绳腾出一匹空马,罗五翻身上马欲将岳琳揽至身前,吴八制止他道,“五哥,你有伤在身,我来”他招呼不打一把将岳琳拎到马上,催马打头开道。岳琳正要开口问话,一张嘴迎风呛咳不止,她揪着前襟回头大喊,“吴八,娟儿呢你们救了娟儿没有”吴八低首靠近岳琳耳廓,沉声回话,“娘子放心,跟在后头呢。”一行数人不过个把时辰,即到得王忠嗣滞留的官驿附近,彼时王敏之已将王忠嗣的身体状况夸大其实,俱报于胡凤清,胡凤清听后面色焦急,立即命人前往最近的药铺照方抓药。日头西落,夜色微凉,岳琳等在今夜落脚的小栈门前,望了三回,娟儿的马车还没到,所有包袱都落在车里,岳琳吹着悠悠冷风,连件保暖的夹帔都没有。她调头瞧见不远处吴八正在饮马,他仔细地查看食槽水槽,踢踢马蹄抚抚马鬃,看上去很有讲究。岳琳慢慢踱步过去,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问,“吴八,罗五的伤还好吗”吴八回头见她,声音冷冷,“放心,这点伤,都是家常便饭。”岳琳见他冷眉冷眼,当即不欲多说,却又不得不问上一句,“娟儿还没回来,你知道还得多久吗”这间小店离官驿不过百丈,生意单靠捡漏,不能也不敢搞起大阵仗,一家几口盖两三间木屋,来者将就过夜。这种不打眼的地方,却最合适目前岳琳一行,进出方便往来低调,可怜却连个像样的铺盖也得自备,岳琳全部身家交给了娟儿,此时外头一站,抱臂连打几个寒颤。吴八皱着眉,仿佛对她弱不禁风的模样十分瞧不过眼,不耐烦地扯下自己身上的陈布斗篷,兜头罩在岳琳身上,顺势在她颈前打结系好。很不经意地问她,“你已经吃过了”不待岳琳回答,却又转身接着在马匹身上忙活,赶她道,“进去等着吧。”吴八态度骤冷骤热,岳琳只觉十分古怪。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人家今日才救了她的命,有心说几句缓和话,却又无话可说。岳琳抿抿嘴,独自返回屋檐下继续干等。许久,马车嘚嘚声缓缓而至,娟儿掀开车帘,泪奔到岳琳怀中,嚎啕大哭,“娘子娘子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岳琳轻轻笑着,一下一下,拍她的背脊安慰。死里逃生的感受明显,岳琳却不知为何,麻木迟钝,没有恐惧,没有悲伤,也没有庆幸。她柔柔擦掉娟儿脸上的泪水,“好了,进去吧。”“娘子,也是胡七他们救了你吗”“谁”“胡七啊,就是护着马车同我一路来的那个。”“哦。”“娘子,我听胡七说,将军病得好像起不来身,还在驿馆躺着呢,您去看过了吗”“什么”岳琳以为王忠嗣不过是劳累疲乏,再加上与自己商量好的,前后脚赶路,这才多留一天。却没想,会因为病沉赶不得路。如今这情形,罗五伤了,又不得吴八待见,岳琳没脸多添麻烦,想要去看他一眼却不能够。她支肘呆呆倚在窗边,无声叹气。“娘子,早些睡吧。”娟儿推门进屋,上前替她关了窗子。岳琳顺势趴在案前,仰头看她,“明日还赶路吗”“罗五说不赶。将军吩咐要在此地多呆几天。”“他不是睡着没醒吗”娟儿摇头,也是不解,“说是将军昏睡之前吩咐好的。”岳琳点点头,无言,垂头丧气。“娘子,您也别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快些睡吧,啊。”岳琳瞧娟儿轻言软语,十分体贴的样子,脸上带出一丝笑意,正打算开口调侃几句,咚咚才关的窗子被人敲响。主仆二人对看一眼,谁也没敢上前一探究竟。咚咚又传来两声。深夜沉闷的敲击,如敲在心上,令人不寒而栗。岳琳无声冲娟儿作着嘴型,“快去叫人”娟儿轻手轻脚往门边挪去,岳琳自个儿小心翼翼贴在窗前。咚咚又是两声。声音间隔变短,节奏密集。岳琳战战兢兢离远几步,夸张地扩大嘴型,催促娟儿,“快快快”这时,窗外之人似乎耐心熬尽,声音粗犷,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开窗”岳琳一闻此声,呆若木鸡。、交心交肺此时,此地。一个离京三十多里的简陋小客栈,王忠嗣将军府几大暗卫正在轮班值守。明目张胆敲响岳琳的窗子,堂而皇之唤人,除了王将军本尊,不作他想。岳琳听出他的声音,愣在房中一阵茫然,传说中昏睡不醒的人,怎么就蹦到自个儿窗前了呢她迷惑自问的这会子工夫,王将军等在外头更加不耐,发出的声音都跟拧掉了水分似的,干烈,一股恼意。“琳儿,是我”岳琳推开窗子,人都没瞧清,就被王忠嗣一只长臂隔着窗棱拎到凉凉夜色之中。屋子内外的温差,隔着单薄内衫招呼到岳琳皮肤上,她全身迅速窜起出一层鸡皮疙瘩,人不由自主偎到王忠嗣胸前,一个惊颤,越发勾紧他的脖子,整个人埋在他怀中取暖。这个自然而亲昵的动作,勾得将军嘴角翘起。白日里载娟儿一路颠簸的马车,此时完全变了副模样。岳琳之前准备的那些软枕厚褥,全被丢进可怜的客栈硬邦邦的榻上。现在车内铺着厚厚毛毡,岳琳光脚踩在上头热呼软绵,甚为舒适。王忠嗣拿一件白白旧旧的毛帔,将面前这个女人裹得严严实实,摆上个矮几小案,燃了烛火,在这逼仄的马车内温一壶热茶,雾气渺渺。就这样朦朦胧胧隔着烟雾望着彼此,两人心中从未有过的安宁弥漫。王忠嗣执壶为岳琳添了一杯热茶,茶水注入小盏倾泻的咕噜声,将她从旖旎的氛围中唤回神。岳琳觉得自己果然被逼到一个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如今这么个偏僻冷清的地方,白日里才被追杀得三魂去了六魄,深更半夜,对面这位将军又病体将愈,他鼓捣出这些玩意,就这点小阵仗,却能滋生一种暴殄天物的满足感。“今日吓着了”“你的病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