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儿尽管找你,哎,你太让我失望了。”岳琳摇着头作痛心疾首状。罗五:“”“岳娘子,你容我些时间,我尽快将事情弄清楚回来禀报。”岳琳催促,“那你还愣着干嘛倒是快去呀”罗五兄弟无语地施展出上层轻功,嗖的一下,眨眼间消失不见。岳琳揪着裙摆回到屋内,如一只热锅中的蚂蚁,坐立难安,在屋子里头来回打转。“娟儿,给你家娘子我整杯凉茶。”“娘子,还没进伏天呢,您可不能贪凉。”不待她话音落地,岳琳自个儿动手,咕咚一口干掉整盏冷茶,却怎样都浇不息内心灼意。此时此刻,心急气乱之人绝不止岳琳一个。皇帝于大殿之中斩钉截铁一个“贬”字,过后踌躇不定,手中大印无论如何落不下来。中书省起草的旨稿在门下绕了一圈,以皇帝意料之外的高效置于龙案之上,只等皇帝国玺盖印,王忠嗣被贬一事才算板上钉钉,王将军立马可以上路了。陛下大惊,这旨出得也太容易了些彼时中书省老大正是萧嵩,而韩休领着同平章事的差事,他二人针锋相对势均力敌,玄宗原以为,这些个不着调的家伙至少得争论个三五天,事情一缓冲,脑子一冷静,他总能理出头绪,找到万全之策。可皇帝倚重的大臣们并没给他这个时间,准确地说,皇帝低估了一个人超强的卡位与渗透能力,这么些至关重要的职务他不搞人占去大半,怕是觉都要睡不着的。这个人就是我们来势汹汹的李林甫李中丞。他的人马业已掌控朝廷大半话语权,这道圣旨注定不会经历太多波折,顺利送达皇帝手中。皇帝脑子都大了。贬谪将军的圣旨之上还搁着一张自表,向来鲜有奏事的王忠嗣将军寥寥数语,言简意赅,他只重申自己无愧于国家无愧于君恩,同时冒着伤敌八百自残一千的风险,劝谏皇帝珍爱生命,远离李林甫。皇帝顾虑重重。私心里,他是不愿废黜王忠嗣的,彼时满朝文武,还没有第二个人有能耐让他委以重兵笃信其必将固守边境开疆扩土。“举太子,辱国姓。”这两条罪不轻,玄宗网开一面,抢在百官砸向他的奏章前头,先判定一个“贬”字,话都出口了,中书门下也就顺着皇帝的意思,拟了这道贬斥王忠嗣的圣旨。说实话,既然判了,那就是罪责成立,可罪责成立,却判得轻了。玄宗垂眸站在龙案前头,犹豫再三,终于,圣旨下部玺印朱红。“王忠嗣,贬为东阳府左果毅,即日启程。”圣旨到王忠嗣屏退众人,伏地接旨,而后静然起身,不情不愿地将与圣旨一同到他将军府的寿王引进内堂。李瑁嬉皮笑脸,一脸逗样儿。“来来来,训哥,咱们里头说话。”他喧宾夺主,打头往里走去。“王爷,你来干什么”“啧,训哥,太见外了。你此去路途遥远,总要赶来为你践行呀。哥哥们如今不便过府,就由我代表了吧。”王忠嗣一屁股歪在凳上,瞧他装模作样,懒得开口。李瑁毫不介意,完全无所觉,“训哥,你安心上路,放心,咸宜之前乱放的消息全部被我压下了,岳娘子再受不了委屈。”“哦,辛苦王爷。”王忠嗣敷衍点头。之前在裴府他是与寿王小小协商一番,彼此交换了点条件,如今想来简直多此一举。咸宜闹得满京疯传他王忠嗣要娶公主,又如何她不照样没嫁成只那时看着岳琳着急上火,自己跟着心焦罢了。“不辛苦不辛苦,咱们兄弟一场,日后弟弟不还得替你多多照拂岳家小娘子啊,可怜她一个弱女子”王忠嗣瞪视之下,李瑁的声音越说越小,自动消声。“她不用你费心,你只顾好自己吧。李林甫连御史都无声无息整掉了,你有把握罩得住他”“训哥这你放心,只要你遵守我俩上回的约定,不同二哥三哥联手欺负弟弟,搞得为弟分身乏术,一个李林甫,我还不放在眼中。”李瑁胸有成竹,“话说回来,忠嗣,你在爹爹跟前辩都不辩上一句,不怕爹爹真处你个极刑到时岳小娘子怕也只能给我作妾罗”王忠嗣沉吟不语。这回事说他不受打击不失落那都是假的,除开君臣之理,玄宗是他王忠嗣的再生父母,恩重如山,要他这条命,王将军也给的出去。皇帝到底留了情面。王忠嗣笑笑,一副玩世不恭的口气,“那还不至于,吐蕃不才断了今年供奉吗”“哦那我可待你返京之日了。”“行,我收拾收拾准备上路,王爷先回吧。”王忠嗣辞别他一手提拔的郭子仪李光弼等人,众将依依不舍。将军定于明日启程,此行只带两人,随侍小六连同军医王敏之。岳琳晌午过后即得了消息,恨不得冲去将军府骂他一顿,贬就贬了,弯弯绕绕讲那一堆肉麻话,有半点意思她冲罗五兄弟道声辛苦,进屋将妆镜台上的妆奁规整抱在怀中,“娟儿,吩咐门房备车,我要出门。”“娘子,您这是要去哪里”娟儿问她。“璞玉楼”零零总总这些东西抱到李昱跟前时,李昱面色如常,只淡淡问了一句,“琳儿是要同我一刀两断”岳琳微笑回看他。王忠嗣被贬,你李昱功不可没。这笔账各自记在心里,日后还有得算呢。“飞雪呢”李昱伸手往后一指,给她让了条路。岳琳提步越过李昱之时,李昱终没忍住,拽向她的臂弯。“松手”岳琳头也不回。“你就这般恨我”岳琳轻笑侧头,对他说,“李昱,我顶多也就是怨你,我不恨你,没有爱又哪来恨呢”李昱闻言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紧紧捏住她的手臂,岳琳再一次道,“李昱,松手。”良久,李昱似乎用尽力气,颓然放手,任她离去。岳琳匆忙见到魏飞雪,有话也就直说了。魏飞雪一拍桌案,“什么”这女人简直疯了“岳琳,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么干肯定不成”“怎么不成啦当初我不是干过一回”岳琳反驳她。“你这你叫他找个人过来接你不行”“那不行,他不让我知道,我就偏不告诉他。飞雪,你去过的地方多,快帮我看看,是不是这么个走法”魏飞雪,“”“还有,你可得给我找个”岳琳那点心思,尽数落在魏飞雪耳边。与魏飞雪商量妥当,岳琳又从璞玉楼出来,领着娟儿钻进西市,尽往些平日瞧不上眼的铺子去,买了好些物件回府。岳太史散值归家,见女儿开开心心的样子,只当她并不知晓王忠嗣被贬一事,心想这样也好,岳太史本不属意王忠嗣做女婿,他这一走,过几年女儿也大了,各自嫁娶,互不相干。却没想,晚膳过后,岳琳主动端了一杯热茶送到太史书房之中,父女两坐在里头叙了半天。“爹爹,进宫前母亲曾提点过我同姐姐,说您如今是不愿沾惹朝堂是非的。”“是啊,爹爹老了,再禁不起这些。”太史满眼慈爱,“你们也大了,爹爹只想你们姐妹安安稳稳嫁人,昆儿平平安安长大。”“爹爹正是盛年,哪里老啦。我家爹爹年轻英俊着呢”岳琳顺势拍了句马屁。“你这丫头”岳爹爹好笑,“今日怎么啦,找爹爹有事”“也没什么,我就想问问,之前那件事是不是对您影响很大,是因为我,您才从朝中退下来的”太史走至跟前,摸了摸岳琳的脑袋安抚她,“爹爹早有此意,不过因势而为罢了。”“哦日后爹爹都不指望升官啦”岳太史无一丝犹豫,肯定说,“傻妮子,爹爹只想我们一家人平静度日。”闻言,岳琳似十分满足,她乖巧点头,起身道,“女儿我懂了。爹爹您忙吧,我回屋啦。”“去吧。”岳琳走后,岳太史神色犹疑,惴惴之色凝于眼内。甫一回房,就见干净的妆台之上,端端正正摆着那枚王忠嗣的碧青玉佩,岳琳一把抓起,奔到房外,天空白云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岳琳丧气地靠在院中粗壮树干之上,抬眼望向沉沉暮色,此时艳霞满天,岳琳轻笑着自言自语,“你一路顺风吧,王忠嗣,”岳琳如他近在眼前般,“后会有期。”第二日,天都没亮。王忠嗣将军依旨被遣上路,同一时刻,两个身影偷偷摸摸爬上停在岳府后门的马车,车上有人轻声问话,“娟儿,你可想好了,真要跟着你娘子我上路”“娘子,您可不能丢下娟儿。”“怎么怕重蹈蝉儿的覆辙啊”“娘子,人家明明担心你”当岳太史再一次看见他家小女儿告别的字条之时,他的猜测变为现实。胆大妄为的岳府二娘子岳琳,一意孤行,又一次追随王忠嗣将军远去。第一卷完、岳琳如愿自垂拱二年,并吴宁故地设县以来,东阳一直为东冲要地,玄宗朝改县为府,驻府兵一千二百人。向来领兵数以万计的王忠嗣将军此去,也就管着这一千二百号府兵,且上有折冲都尉,王将军只能算作东阳府的二把手折冲左果毅。连同监送官差统共六人,轻骑简从,不紧不慢行路。黄昏时分,到达通往河口重镇潼关途中的第一个官驿。他们预定由潼关入渠,乘船沿运河南下,至洛阳西面顺通济渠段方到达江浙。春日暖阳照在身上一整天,通身倍感松快。将军歇在驿馆,与解差胡凤清举杯相碰,“这一路怕是要辛苦胡监察了。”胡凤清态度谦恭,“胡某得以同王将军共行一路,真乃三生有幸。”察院胡凤清,押解王忠嗣之主官。其为人和善,处事圆滑,朝中有“笑面虎”之称。王忠嗣如今虽贬官五品,但年纪轻轻素有威名,总归不是好拿捏的人。胡凤清才将与之接触,只是谨慎应对,八面玲珑。此番也算要差加身,胡凤清三人不敢托大,酒足饭饱后,叮嘱大家好生歇息明日赶早上路。王将军才一回房,小六不敢耽搁,赶紧递上一张急报,“将军,罗五有信传来。”王忠嗣抬起下巴往桌案方向一点,小六会意上前,将纸条平抻于案上,一行寥寥小字尽显。将军凑近浏览所报,览毕,几欲厥倒。接连几日酒醉心焦,又逢朝中忍辱受责,王忠嗣只觉前所未有的疲惫虚弱。接旨后虽马不停蹄赶路,奔波辛苦,总算能放下心头大石,本指望今夜睡个安稳觉养精蓄锐,却接到罗五传来的消息,岳琳跟在屁股后头追来了王忠嗣当时脑子一嗡,站都站不稳。小六连忙上前把人搀住,“将军”王忠嗣两掌支在案上,冲小六摇了摇头,“几时收到的消息”小六放开手立身回道,“未时过后。”“未时,可知人歇在何处”小六摇头,“再未有消息传来。”王忠嗣不语,走至窗前推开窗子,倚身仰头望向今夜挂在半空一轮弦月,将军捏了几下自己的眉头,叹息转身,“胡凤清他们都睡下了”“是,没有动静。”“好,你去牵匹马出来。”小六骤然抬头,“将军”王忠嗣抬起手背制止小六多言,“明早记得挑精神点的马上路。”“将军,您有何吩咐我代您去传,您不可”“行了,你劝不住她,我快去快回就是了。”说完,王忠嗣从敞开的窗口一跃而下,等在院中。落地时脚步虚浮,差点几个踉跄。岳琳主仆此时已在离京郊不远的一处客栈落脚。娟儿头回出远门,心里怵惕不宁,跟岳琳偎在一张榻上睡了,这才觉着安稳。在她看来,二娘子千里迢迢追男人这事,干得已是轻车熟路得心应手,万事只凭娘子吩咐即可。岳琳还真总结了一波经验。早早挑了辆不起眼的黑篷马车,里头嘱咐垫上几层被褥,往后虽说越走越南,天儿也越来越热,但保不齐路上差池得在车内过夜,总是先保暖再说。车把式是魏飞雪选的璞玉楼最稳妥的老赶车。路程这么远,一趟送去潼关,少则二旬多则整月,实在耽误活计。起初人家也不愿意,岳琳当时从怀中掏出一张通兑的银契,面额值人家干两季的数目。这位老师傅二话没说,收下银子接了她这趟活。岳琳自穿来至此,成天正事不干,好吃懒做,她哪来的银子呢还记得那日王将军拈酸吃醋怒气冲冲甩到她面上的一堆票子吗东西她已经还了,这票子自然就被她吞了。有了银子好上路,她又拿出其中一张换成现银,买了些衣服干粮,剩余全都让娟儿缝在她俩的衫子里头,保险得很。“娘子,”娟儿临睡前仍操她那一份心,“虽说我俩异成男装,可这一路,不会碰见什么事吧”“放心,罗五跟着呢。说不定,王忠嗣这会儿都知道我们出来啦。”岳琳稳稳一笑,成竹在胸。这一晚上,王忠嗣总算碰上件顺心事。以他对岳琳的了解,这祖宗绝不是能亏待自己的主儿。于是将军一路驭马疾奔,只往路上较大较气派的客栈里瞧,终于在离官驿不到二十里处,寻到了岳琳所雇的马车。将军暗暗点头,还算有些小聪明,知道弄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