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也如挨了一刀。但她依然没有避让,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传承于自己的眼睛,沉默。面对亲子的恨,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归都是她应得的。“既明”闻人岚峥眼中光彩明亮,“快来见过你母后和弟弟。”闻人既明却没动静,对那个弟弟他是没心情看的,如今他的所有精力都放在对面那个“娘”身上。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目光凝注在她那身白袍上。“那个把我带出静园的顾澹宁,是你”他语气森冷,语速放得很缓,听起来像积压着某种澎湃。或许那不是澎湃,而是委屈和愤怒。兰倾旖点头。“是”“那你还故意和我说那些话”闻人既明突然蹦起来怒吼,眼睛瞪得大大的,像随时要飞出刀子将她割成碎片,声音尖利得像要割破她的耳膜。“告诉我父皇用城池换回一个假货,看我痛苦绝望很有意思对不对”兰倾旖静静看着他,神态沉静,不辨悲喜。“我很抱歉自己说的那些话,但我不后悔。即使重来一次,我依然会这么说。静室内外布有层层陷阱,一旦启动,即使你我各有十条命也不够用。我和你说话时暗处的护卫并没有离开,带你出门时和我们说话的人也在观察我的真假。既然我扮成顾澹宁去救你,就必须要扮得能以假乱真。”“你就那么”闻人岚峥愕然回头,此刻才注意到她奇特的衣着打扮,“你直接扮成顾澹宁”兰倾旖坦然自若,“怎么了”“你简直胡闹”闻人岚峥气得七窍生烟。这女人什么时候能让人省点心“我这不是没事吗”兰倾旖若无其事,“我知道你担心。可我敢这么做,就有绝对的把握。我就算自己想死,也不会拿儿子的命冒险。”“我就是不明白,你是怎么骗过他的亲信的”闻人岚峥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仅凭容貌根本不可能,如果随便什么人都能冒充顾澹宁,那他早不知死过多少回了。兰倾旖唇角露出一抹神秘微笑,挽起袖子,如凝霜雪的皓腕上一道淡金环状物。“顾家太自负,以为没有他们的秘法,旁人不可能培养出本命蛊,所以很放心地将这个作为他们的标志。容貌、气息、习惯、态度、甚至所谓的标志物全都没有破绽,他们凭什么怀疑”闻人岚峥沉默。后面的不用问,只要她将既明带出静园,多的是办法混出城。况且他为救既明还挖过直通城内的地道。“同样的办法只能用一次。”兰倾旖淡淡道:“我把这些底牌都用上,固然是为救孩子,但也想警告顾澹宁,他会的我也会,别再试图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有我在他不可能成功。他要还是个男人,就拿出真本事来和我们堂堂正正地战一场绑架、威胁、送做过手脚的女人用这些不入流的伎俩,他也不嫌丢人”她皱眉看外面的天色,“别再闲扯了他们安排的那些差不多都行动了。咱们先趁现在军心大振时一鼓作气拿下濮阳城再叙旧”“他们谁”闻人岚峥还没回神。“我娘家的那几个。”兰倾旖环顾四周,看一眼始终当背景的闻人行云,一笑而过,“我去应付顾澹宁,你留下护着两个孩子”“行云你留下”闻人岚峥想也不想吩咐。“我护着他们。”韦淮越突然道。兰倾旖怔了怔,呆呆地看他半晌,沉默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开。濮阳城里已乱成一锅粥。城中信息传递系统瘫痪,聚集的暗探纷纷起事,放火烧毁各处官署和信息传递点,大肆散布谣言煽风点火,务求在最快速度内让整座城人心尽散。而城外,黎军已发动第二次攻城。没有后顾之忧的黎国大军,这次的攻击凶狠决断,大有不惜一切的势头。闻人既明被俘,营救他的力量却远远不止闻人岚峥。远在燕都的赫连文庆因外甥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事愤而发狠,以雷霆手段绝杀之锋摆平谭郡稳定封地,而后调动家族秘密培养的私军,不惜绕大弯子潜入安国腹地,偷来过路商队的路引,假扮商队进入濮阳城。濮阳城下黎军和顾澹宁对峙,他们也不管,任由闻人岚峥牵制住顾澹宁,无所不用其极地将杀手队送进城。他们极沉得住气,眼见黎国暗探为救人前赴后继地送死也不管,任由那些牺牲的暗探消耗顾澹宁的疑心,专心只顾搜罗濮阳城的各种情报。本来赫连文庆想着自己犯的错自己设法补救,打算亲自来救人,但他毕竟被谭郡的事绊住不能立即动身,等他处理完,已收到妹妹出关的消息。这人也干脆,知道自己去了也派不上用场,保不准还被人一家嫌弃碍眼,还不如乖乖整治好封地等她回来。顾澹宁猜得没错,抓来闻人既明,她的确会忍不住出现。要城还是要人的选择题,换做她兰倾旖自己,都觉得选不出答案。她绝对不敢冒这个险。不管闻人岚峥选什么,她都不可能安静坐等。谭郡离月下山庄的距离最近,他们最先得到消息。按韦淮越的意思,是要封锁消息瞒住兰倾旖,自己去救人的。他想得不错,但还是算漏了一个人知昧。小少爷对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和兄长心生仰慕,听说哥哥到了谭郡心花怒放,离家出走找哥哥,但他晚到一步没见到人又不敢回去,知道回去肯定没好果子吃,干脆直奔军营投奔老爹这座靠山。他失踪,山庄里顿时翻了天。兰倾旖虽被迫困在后山巫阵中闭关,但她依然有办法知道外界的情况。两个儿子都传出噩耗,她就算是神也不可能坐得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打破巫阵,心急火燎下山直奔濮阳城而来。她到得比知昧还早,先往军营转一圈没见到小儿子也没收到关于他的消息,只好加派人手再找。还好知昧不久就到了军营,不然她还真撑不住。臭小子放到以后教训,确认他安全后她专心救另一个。顾澹宁防备森严,她没找到机会下手。但她也很能忍。在静园低调潜伏近月,不断挑选时机,硬是等到最合适的机会假闻人既明被推上城。交战前夜知昧出营扔香囊,是眼看事情不妙怕自己以后没哥哥,顾不得被找到的后果,不再掩饰气息,故意要引来最适合追踪的嗅觉灵敏的血鸢,来场“飞鸟救人”的戏,留记号纯粹是试探周围是否有老娘部下的存在。可这小子想得太简单,鸟再能飞也不可能飞到静园里救人。那不是救人那是送死。血鸢若派上用场,只能是闻人既明被推到两军阵前时趁顾澹宁不备跳城墙。兰倾旖不舍得儿子受苦,犹豫再三还没下决定要不要通知闻人既明,顾澹宁已打算将假货推上城头。他搞假货,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她。其实顾澹宁的布置很小心,掩人耳目虚虚实实的把戏没少玩,除开两三个心腹,没人知道真正的闻人既明还在静园。可惜他遇到的是兰倾旖人质的亲娘,他的毕生大敌。在鬼蜮深宫安然生下儿子并养大,本身就是很难的事。她未雨绸缪步步防备,在闻人既明身上花费巨大心血,仅为应付顾家的暗算就用过不下七种秘法。娃娃从她面前过她只闻气息就知道有诈,她怕传讯给闻人岚峥引起藏在军营的顾家暗探的注意,另外也给小儿子一个表现机会省得他回头唠叨自己小看他,就让小儿子通知他爹真相。她自己临时改变计划,大大方方地女扮男装救人。顾澹宁很谨慎,也考虑过这种情况。但兰倾旖本色演出,打消易容的怀疑,她又因特殊身份对顾澹宁了如指掌,假扮他毫无难度除非验明性别。但问题是谁敢这场博弈,顾澹宁因对她了解不足又太自信,偏偏遇到的又都是同级别的高手,硬生生吃闷亏,丢了人质又赔城。救回儿子,闻人岚峥肯定会加倍报复,疯狂攻城。而且不得不说,大祭司太贪心。他抓到闻人既明就该马上用,先摆平闻人岚峥再说其他。等到兰倾旖出现再一网打尽的计划虽完美,但风险也大,一个不好就得赔个血本无归。就像现在,兰倾旖来就不是自己来她喜欢打群架。她下山后就召来大批帮手。先从长子封地上调军队过来支援。不说其他,家族私军怎么也要来。还有温九箫。叶瞬出现,你不趁现在宰了他,难道要等百年大比上和他擂台比武吗你有必胜的把握吗没有吧那还不先来帮我打群架咱们趁现在不用讲什么一对一,先用人海战术压死他层层叠叠的浓黑烟云在城门上空弥散,如一张冷笑的脸,带着层层杀气,森然地俯视惶恐不安的濮阳城。城内,乱相四起。第四十九章第二波攻城战。硝烟火药气息弥漫在城头的每个角落,嘶喊声被风卷入每个人震惊的脑海时,顾澹宁正在城头听下属汇报情况,在听到对方也有本命蛊时他不由脸色微变。很多疑点浮上心头,他刹那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是战书,也是誓言。她和顾家,不死不休那个女人,既然敢在他面前把所有的底牌都掀出来,就代表她觉得到了时候,已不再玩韬光养晦的把戏,她已做好充足准备和顾家决一死战。人家把白手套扔到脸上,他想不接都不行。“成了。你们退下吧”他摆手制止守卫的认罪,神态淡漠,“这次是本座思虑不周,怨不得你们。”能将他了解得这么透彻,假扮他扮得这么像,那个女人,在暗中关注过顾家和他多久猜也可以猜到答案。可正因为猜到,他才觉得心里发凉,似看见狞笑的脸正向自己恶狠狠扑来。她是不是将这半生都用在这件事上到底要多大的忍耐力才能若无其事地度过这漫长岁月,暗暗积蓄实力,等待如今的风起云涌这样的心机城府,这样绝大的忍耐力,无论做朋友还是做敌人,都令人凛然。他的目光紧盯着城下列阵的步骑兵,看那变换如流水的阵型,眼神里波涛微卷。“守城要紧,你们把所有的人手都撒出去,看住其他三座城门,尤其是西城门那边。”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对有备而来早有防范的对手而言,还是太迟。战场上瞬息万变,落后一步,想追上就难。翻山走小路化整为零夜行军出现在濮阳城西门的赫连家私军,已趁顾澹宁被闻人岚峥夫妻俩联手绊住抽不开身的同时,联合城中潜伏的暗杀队,发动进攻。假货掉下城,闻人岚峥暂时休整的那一个时辰里,温九箫带着自己临时抽调来的军队和赫连家私军,已抢先一步对濮阳城发动攻击。城中潜伏的暗探行动迅速,趁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顾澹宁带假货上城,兰倾旖孤身入静园绊住顾澹宁亲信的时机,破坏城内的信息系统阻断消息传播,再果断放火烧毁官署制造混乱。大火一起现场混乱,人人忙着救火或逃命,他们趁乱逃走混入百姓中,顾澹宁的人想追都难。何况大祭司是中途插手,没有直属军队,城守原本是苏家派系,就算大敌当前一致对外,也不可能将军队交给顾澹宁指挥。城中放完火,就放信号通知城外进攻。他们放的是黎军阵营里的烟花信号这是温九箫的意思,让闻人岚峥给他背黑锅,也有通知闻人岚峥赶紧下手再来打架的意思。国师已有多年没亲自上过战场,即使掌权时和安国交战也是躲在背后偷懒,这次被妻子和师妹联手逼来打仗冲锋在前,内心的积极性也不高,选中西城门作为目标,打算意思意思就得了。西城门是出入棺材死人秽物垃圾的地方,防守一直相对薄弱,守城的也没想到会有两支同样精锐的军队一前一后前来袭击,而且还是挑在前一个刚走他们松口气正在换防的时候。而与此同时,城下已发动攻击。在半刻钟内,国师麾下的弓弩手已向城头发射一万多支箭,用密集的箭雨压制住城头因城内乱相而心生慌乱的守军,随后,士兵们驱赶着装有三人合抱粗的巨木的冲车,恶狠狠不断撞击城门,火药的硝烟味弥漫着整个濮阳城,令人鼻子发痒。不时有巨石呼啸着飞过西城门上的天空砸落在地,砸出烟尘四起的深坑。一队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