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待地想把温暖传递给自己在意的人。“没有关系的。”他也忘记自己此时说这样的话有多不合适多突兀,凑上去抱紧他的腰,用自己粉嫩的脸,挨了挨他冰冷的颊,拍拍他的肩膀,神态严肃庄重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定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太子不会有事的,他肯定会平平安安地回到你身边。”闻人岚峥怔住。他视线缓缓转向肩头还长着肉窝窝的小手,脸颊上温暖柔和的触感还在,心里充斥着陌生而温暖的感觉,他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一个孩子的安慰和体贴。不同于成年人的安慰会带来烧灼般的剧痛,孩子纯稚的安慰,干净纯粹得像雪山顶从未有人踏足过的积雪,柔软温暖得像火炉边刚烘烤过的丝绸,抚过滴血的内心,疗效温和有效如灵丹妙药。闻人岚峥垂眸,将内心所有的悲凉和感动都密密收敛在目光中。此时此刻,他实在没心情去面对这世间的一切。知昧也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自顾自抓着他的衣襟玩。闻人岚峥低头看看自己被蹂躏得惨不忍睹的衣服。知昧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已把衣服抓得皱成一片。月白软缎长衣原本明润如珠光滑如水,那是一种清浅如水色琉璃明澈如静夜幽谧湖水的颜色,硬生生被他抓得琉璃破碎湖水生皱。即使是活泼好动只喜欢破坏的知昧,此时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呵呵地干笑着,他迅速放开手,还很殷勤地抓着布料努力拉直掸平,试图将那些褶皱弄掉。闻人岚峥看半晌,摇头拉开他的手,捞过桌上的地图看。知昧傻傻地张大嘴看着他,有点不适应他的反应。他他原来这么好说话原来爬上来玩他的衣服都没有关系吗那自己还蹲那么久不敢靠近干嘛和自己玩的士兵们都是胡说八道,谁说他冷冷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谁说他有洁癖不准人靠近周身三尺的谁说未经他允许靠近他的人都会被扔出去的自己不仅靠近他三尺,还爬到他身上扒过他的衣服贴过他的脸,怎么都没事都是胡扯嘛他正得意洋洋地想着咧嘴笑着,忽然听见对方冷不丁开口,声音微微低沉,绵邈好听,即使微带凉意也分外冰清,“口水”嗯知昧怔了怔,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目光有点呆滞地下望,发现他衣服上有一块明显颜色比其他地方要深,看上去还有点湿。他讪讪地笑着合上嘴,不敢对上他的目光,知道是自己嘴张得太大张开时间太长,控制不住把口水滴到他衣服上了。但一直被周围人认为皮厚的知昧,愧疚感永远都只维持一瞬,也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很快就若无其事地嬉笑着在他身上乱蹭乱拱,比较过后找出来一个舒适位置,抱住他的腰,觉得大小正合适,眉开眼笑地抱紧了凑上去,闭上眼睛睡大觉。昨晚没睡好。闻人岚峥看完地图军报,低头瞅瞅自己怀里的孩子,心里无奈又纵容。他知道军中都在悄悄猜测自己对这个孩子的意思,也有很多人打趣说自己对他好得不可思议,甚至有人说,自己是不是因为思念太子而移情这孩子。而真正的原因,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人间大喜大悲交织,以至于淡定从容如他,都不知要如何应对眼前乱糟糟的局势。他缓缓伸手抚过孩子娇嫩的散发着乳香的喷红脸颊,指下温暖柔细的触感细腻得不像真的。他怔怔地看着孩子安静的睡颜,目光在他微微扬起的唇角落了落,即使此刻心乱如麻,也不禁微微好奇他在做什么美梦,才能露出如此甜蜜的笑容小心起身,将孩子放到里间床榻上盖好被子,他才迎上闻人行云。无视闻人行云恼怒的神情,他伸手。“拿来吧”语气淡漠,不辨悲喜。闻人行云看样子就打算爆发,但面对他冰雪般犀利冷酷的目光,硬生生忍住。从知道闻人既明被俘至今,他们组织过二十三次大大小小的营救,搭进七成以上的暗探,然而结果都是失败。还是闻人岚峥眼看不对,下令停止救援,这才平静下来。然后他们就等到今天这封最后通牒。“要救既明,唯一的时机就是他被推上城的时候。”闻人岚峥淡淡道:“其他时候成功还好说,如果失败最受打击的肯定是既明。以顾澹宁的性子,肯定会当着既明的面将那些救他的人处以极刑,他偏偏又是个特别有责任心有担当的孩子,只怕那种愧疚自责,能将他逼疯。”闻人行云愕然抬头,知道他是在解释,这些天堆积在心的怨怒消散大半,他惭愧地低下头。“里头那孩子”“我心里有数。”看着手中的信,闻人岚峥也实在没心情和他解释其中一言难尽的内情,淡淡一句话带过。顾澹宁提出的条件和他设想中一样,看来他也是精心计算过,知道这是黎国的承受底线,也是闻人既明能换到的最大价值。再贪多只会适得其反。黎国退兵,归还所有已占领的安国城池,并割让陇南、云东两省。第四十一章 要城还是要人入夜后的黎军大营安静而井然有序,巡逻的暗哨往来不休,戒备森严,气氛肃穆。看得出这个人很熟悉黎军诡异严密的巡哨方式,七弯八拐地总能巧之又巧地避开那些不知道从什么角落里钻出来的巡哨士兵,有惊无险地往营地外遁去。营地外自然什么也没有,隐约有虫鸣声此起彼伏,那个遁出来的影子对着外头空空荡荡的原野发了阵呆,也没有停留,跑到离这最近的小山丘后,从怀里掏出一只古怪的笛子状的小管,放在嘴里轻轻地吹。吹半天也没听到他吹出声音,然而那个影子始终鼓着腮帮吹。足足吹过一刻钟,他才放下管子,托腮看着天空发呆。天空中始终没动静,他看在眼里有点失望,下意识看看对面的濮阳城,犹豫片刻,在怀里掏半天,掏出一个精致的香囊,抬手用力扔进不远处的溪里。眼见香囊沉没在水里,他咧开嘴角得意一笑,仍不罢休地从怀里掏一枚精致的小管轻轻一扣。“咻。”一线细细的烟花,如一根亮白的银针戳入天空,光灿灿似刹那间戳破天地,又似将黑夜瞬间割裂。烟花声音轻轻,如针尖戳进锦缎细细滑过,没有惊动任何人。烟花的光芒细细,映出他的身影。肥肥短短的一小团。知昧。娃娃看着天空中的烟花,脸上的表情很有点复杂,既担忧又轻松,他默默合十,一个很庄严的祈祷姿势,也不知道他在祈祷什么。他转头深深看一眼濮阳城,再不停留,回头往军营里跑。军营里一切如常,闻人岚峥最近很忙,在和部下们讨论行军计划,此时还不在帐篷里,他回来得很放心也很安心地。做完这一切,他似乎整个人都有种轻松感,草草地收拾干净躺倒睡觉。这一夜很快过去。闻人岚峥一夜未归,也不知道在准备什么。政治人物的博弈,一旦开始,就不会给对方留任何退路。战场上也是一样。当夜临近黎明的时候,睡梦中的知昧突然被一阵阵吵闹的声音吵醒,听见那近在咫尺的声音,他浓浓的睡意立即消失无踪,唰地瞪大眼睛坐起身,动作太猛烈,差点掉下床他都没空在意。这是他心脏砰砰直跳如擂鼓,抓住被子的手用力攥紧,攥得指关节隐隐泛白,大眼睛里流露出因极度茫然而混乱的神情。怎么可能开始打仗了怎么会这么快难道想到那危险的场景,他惊得小脸微白,猛的掀开被子跳下床,也不顾自己还没穿鞋,赤着小脚就往外跑。他没能跑出去。门口正杵着一尊门神。容闳拦住了他。“小少爷,留步。”知昧怔怔地看着他,神情困惑,呆呆地指指帐篷外,“外面”“哦。”容闳的表情淡漠得像在和人讨论今天的天气。“开战了。”知昧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亮得惊人,以至于旁人第一眼看过去,会错觉他脸上只有那双眼睛。“对面挑衅”容闳点头。“所以还请您呆在这里不要出去”“怎么可能”知昧脱口而出:“他们手里有”话到一半他硬生生咽下,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震惊、茫然、不解、不可置信。容闳紧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淡淡答:“不过皇上早有防备,并没有让他们占到便宜。您大可以放心,这里是安全的。”知昧乌黑的眼睛茫然地瞪着他,想不通这突如其来的战斗是怎么回事,脸上却没有多少害怕,只默默地拧紧自己的小手,力道很大,像要把自己的手指拧断,似乎下定很大的决心,他抬头看着容闳,目光充满希冀地问:“他他会有事吗”“谁”容闳没听懂。知昧恶狠狠瞪他一眼,气得不想说话了。“您在问太子殿下”容闳的神情颇为奇特。知昧点头。容闳摇头抱起他,“小少爷,很抱歉,我没办法回答您的问题。皇上有令,从现在开始,不准您出帐篷半步,您还是安静等着吧”沉寂已久,平静月余,双方再次因为濮阳城守军的主动偷袭拉开战争序幕。而偷袭一旦被人发现甚至早有防备,就不叫偷袭。憋闷已久的黎国士兵,对这些前来袭击的敌军下手狠辣毫不留情,似乎要将连日以来的愤懑通通发泄出来。中军阵里,闻人岚峥默然看着对面的顾澹宁。大祭司素衣如洗,双手笼在袖子里,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上笑意浅淡,神态惬意。明明双方相隔很远,然而各自的目光,仿佛连绵的长线,将两人紧紧牵连在一起。闻人岚峥清楚看见他的眼神,奇特的很难说清到底包含着什么情绪的眼神,给人的感觉是冷的,然而那样的冷中又带着温度,像一轮诡异的燃烧着的月亮。他心里涌起很奇怪的感受。仅仅看他的五官,会觉得那是男版的兰倾旖。这样的眼神配上那张脸,让他直觉不喜欢。偷袭变成拉锯战,考验的就是作战双方的综合素质。所有的战争,不过是攻守双方的不断继续。不断有尸体丢弃在战场上,然而这场战争变得特别漫长。周而复始,日出日落,双方你进我退你退我进,来回拉锯争夺。橙黄的朝霞光辉洒落在原野上,照见无数斑驳狼藉的尸体。双方的将士们都杀红了眼睛,看见眼前有不属于己方阵营的盔甲制式,立即挥刀砍杀。闻人行云看着眼前的漫天烽烟,心情沉重不已,胸口沉闷得像被巨石堵住喘不过气来,整个人都显得比平时冷肃。“九叔,顾澹宁这是想干什么”濮阳城守军都已经闷着头和他们打了整整一天一夜了,他始终没搞清楚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既不喊话,也不见主帅,只闷着头不断地打。他心里始终担心闻人既明,生怕他会突然被推上战场,每次想到那一幕,就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顾澹宁这是在试探。”闻人岚峥面无表情,目光紧盯着狼藉血腥的战场,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时间差不多了,估计也不会很久了。”闻人行云看着他冷硬如石的面部线条,心里默默叹气,觉得很疲惫。这种疲惫不止他有,估计现在所有的将士们都有这种感觉。濮阳城守军已连续和他们交战一天一夜,眼看着又一个日出的到来,对方还没有就此停战的意思,闻人行云心里也颇为不解。对方如不知疲倦般一遍遍地对他们发动攻击,按照他的粗略估计,顾澹宁至少已派出两万人马轮番袭击他们的大营,尽管有至少三成死在他们的反攻下,尽管他们的大营始终固若金汤安全无虞,但这样循环不休的战斗已让将士们很疲惫,只希望能尽快结束这样的拉锯。“他想等什么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