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体状况,上城作战也吃不消,不如就留在这里主持大局守护宫城。”“女帅说的没错。”钟毓晟点头赞同,“御林军交给你统管,务必要保护好太子。”兰倾旖点头。这布置很合理,皇营素来是守城主力,御林军虽武功不弱,但缺乏作战经验,也只能用来看守皇宫。司徒画衣和钟毓晟赶到城门时,老远就看见狼烟滚滚喊杀震天,城楼着紫衣的守军和着青衣的禁卫军如蚂蚁搬家般奔上奔下,角楼上机弩轧轧作响,呈三百六十度不断旋转,投射密集箭雨。两人拾阶登楼,情况正乱。司徒画衣迅速检查城头布防,最精锐的卫队巡曳在各城门之间,随时能机动增援,城中治安也有专人负责,心中微微放心。城下攻击猛烈,平康王显然已经发狂,命令军队拼命攻击。司徒画衣微微眯起双眸,看城下的大军疯狂攻击。平康王带来所有的床弩大炮和抛石车,粗壮的箭和巨大的石头呼啸生风,城门在不断的震动中颤栗,城后的士兵顶着压力加紧加固城门,不断有石头恶狠狠撞破空气砸向城墙,随之而来的是燃烧的裹着干草的泥团,天空中青光闪动,撞击声震耳欲聋,巨大的声音震得城楼都在颤动。城头士兵严阵以待,拼死抵抗。每块石头砸落,城墙上的堞垛都会被削落部分,城头弓箭手不断射出满天箭雨,滚石、火油、擂木、沙袋所有能够对人造成伤害的东西,源源不断地抛下去,换来不断坠落城墙的士兵的惨号。底下士兵冒着箭雨,合力抱着两人粗的擂木撞墙。石车一遍遍撞城门,无数士兵如黑压压的潮水般不断涌来,甩出勾索拼命爬城墙,蚂蚁般的士兵团不断栽落,又不断有士兵继续爬。城头士兵连射带刺、连砸带呛、连烧带浇,将攻城的士兵打落。并训练有素地点燃火炬伸出墙外,眩目的火光耀射,城头便成盲点,攀墙的士兵看不清墙头情况,墙头的守军却将来敌动向看得清清楚楚,造成一方被动挨打的局面。司徒画衣漠然看着城下的士兵,先期爬上的士兵在和城头守军进行肉搏,那些血肉之躯在此时成了泥塑木头,被军刀大肆砍伐,再被军靴毫不怜惜地踩在脚下。平康王同时选择三个防守薄弱的城门进行攻击,其中以往用来运送棺材,出入秽物的西城门,因为守军较少,离皇宫和城中较远,反而受到最猛烈的攻击。城中战事激烈,司徒画衣呆在城头没挪窝。她神情漠然而冷峻,明明长着最美艳最张扬的容貌,她的神态却是静的,稳的,冷的,白的,像在海边屹立千年不倒的石像,外表看着岿然温润,其实早经过浪涛翻卷,从内到外都历经无数次抗争。她打了个响指,立即有人带兵下城往西城门方向增援。钟毓晟站在墙头,枪花连闪,动作利落地挑落爬上城头的平康军。他身手矫捷,长枪横扫从无虚发,连司徒画衣都有些意外地转头,仔仔细细看他一眼。“想不到钟相还有这样一身好武艺。”“女帅客气。”钟毓晟一笑而过。城下平野壮阔,尘沙飞扬,奔杀列阵的步骑兵之间,黑甲白冠的平康王眼神阴鸷如蛇,死死盯着城头。他身边亲兵护阵,想在万军之中杀他不易。司徒画衣算了下距离,遗憾地摇头。西城门那边攻势猛烈,她看一眼钟毓晟,眼神中满满拜托。钟毓晟微笑点头,示意她放心。司徒画衣再不犹豫,转头下城直奔西城门。城门喧嚣声震耳欲聋,藤春堂里却静如深山老林。兰倾旖端坐如山。“太子情况如何”“小姐请放心”近卫恭敬答:“那边布置妥当,就算有什么不长眼的想动手,也不会有机会。”兰倾旖点头。“另外,”近卫犹豫道:“宫人汇报说,皇后娘娘最近频繁召见娘家母亲杨老夫人入宫,遣走所有伺候的下人,母女俩单独叙话。他不敢靠近,也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只是杨老夫人离开时神情不大好看,面带愁容,眼眶微红,似乎哭过。”“嗯”兰倾旖听入耳中却没放在心上。不提她还差点忘了,那个镇守桓台却因平康王偷袭丢了城还投了降的杨景舒,似乎还在城下,听说还是平康王帐中得力干将。真是丢人现眼皇后召杨老夫人进宫,莫非是还想反劝降“盯紧杨家”她吩咐。“是。”激烈的守城战仍在持续中,平康王不断进攻,城头军队鏖战不休。兰倾旖心中微微不安,她起身,往东宫方向而去。陆航因受刺激太大不堪惊吓卧病在床,经过太医精心诊治,虽可以下床,但仍旧精神不济气虚体弱,他像是知道自己此刻即使强撑病体出去支撑大局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搞不好还会拖后腿,干脆躲在东宫静养,将政务处理都交给三位辅政大臣。不过兰倾旖三人都知道分寸,真正的决定权还是交给他,每天都去东宫请安。她刚到东宫,门口的太监就迎上来,“侯爷里面请殿下正在书房。”兰倾旖大步踏进书房,陆航正坐在书桌前,脸色苍白,眼神黯淡。她目光从他脸上一掠而过,知道他的确身体不适,心里隐有轻蔑。想不到陆旻英明一世,继承人却比想象中还要脓包。不知道他地下有知,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她恭恭敬敬地问安汇报状况。她的话没能说完,就被杂沓的脚步声打断。门外砰地一声,有人撞在门上将门撞开,收不住身子栽倒在地,他却不知道疼,趴在地上来不及行礼请罪,脱口而出道:“殿下,侯爷大事不妙了西城门破平康军进城”第一百四十八章 敢来与敢杀西城门破平康军进城这糟糕透顶的坏消息使原本就很安静的书房更加安静,静得没有一丝人气,仿佛墓穴。空间瞬间变得分外逼仄,要用力地吸气再吸气,才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不被这压抑的气氛逼得窒息。陆航刚要出口的训斥硬生生被这句话逼回喉咙里,呛得他直咳嗽,咳得全身都微微发抖。兰倾旖却很安静。她朱红的双唇抿成笔直的线,面具前和面具后的脸都岿然不动。只给人的感觉,却在一瞬间变得遥远而危险。她站在那里,身姿秀挺,身形笔直,依旧和平时一样尊贵、平静、淡定,整个人却似在瞬间笼罩了厚厚的冰雪。不是她整个人都在散发出厚厚的冰雪她周身的气息,比冰雪更冷酷。气质是沉稳的,静的,冷的,也是充满杀气的那样的杀气,甚至让原本怒不可遏的陆航都安静下来,为之打了个冷战,暗暗心惊。地上那个报信的太监已抖成筛糠。好在这样的杀气并没有持续太久,兰倾旖深吸一口气,很快敛尽全身杀气。但她整个人变得更安静,如历经千年屹立不倒的玉雕,表面温润,内里已经过浪涛无数次抗争。“具体情况”太监抖得更厉害,却答得飞快。他不敢不快上头长宁侯那可怕的目光正笼罩着他,他毫不怀疑自己慢上一步,她就会杀了自己“守护西城门的飞虎营副统领郑坤叛变,杀统领,开城门,迎平康军入城”太监语带哭腔。皇营十万军,分三大营,每营各有一名统领两名副统领。飞虎营叛变,意味着守城军队近三分之一的力量归平康王所有。兰倾旖眼神更冷城里果然有奸细。她目光从陆航脸上一瞥而过,见他脸上的慌乱害怕换成愤怒和惊恐,还有一种不可置信的惊和凉,仿佛听见的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让他痛心疾首的事。“殿下不必担心。”她轻声却坚定地道:“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咱们未必没有转机。”陆航很快收拾起情绪,虽竭力保持平静,但脸色比原先更苍白,仔细看会发现他的站姿极为僵硬,搭在椅背上的手青筋暴起,若非有那张椅子支撑,只怕早已倒下。他深吸气,声音压得很低,“有劳长宁侯,宫禁的安危,就靠你了。”兰倾旖垂眸装没看见他的失态。“是殿下放心。”她看向报信太监,语调冷静如昔,甚至还带几分散漫森冷的笑意,“女帅和钟相现在何处”灯光映着她的眼波,她的眼眸在这种危急时刻竟然仍是明媚的,眼神淡定,却寒光隐隐。陆航心里油然而生感慨我不如她。这种念头生出,他心中一惊,又一冷。眼见兰倾旖转头向他行礼,姿态恭敬,言语谦和,他心中又松下来。“女帅和钟相率军后退,正依靠内城抵抗。”太监额头大汗滚滚而下。兰倾旖没说话,她转身向陆航行礼,“殿下,臣先去城头看看。”陆航僵硬地挥手示意她赶紧去。兰倾旖微笑,“殿下放心,臣等会与宫城共存亡。平康王想杀到太极殿,除非踩着臣等的尸体。”陆航眼睛死死盯着她,兰倾旖半步不退地与他对视,目光坚定无半分躲闪。无声的对峙半晌,陆航先让步,这回语气诚挚不少,“那就有劳长宁侯”“是。”兰倾旖姿态更恭敬地弯腰行礼,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诮。宫城城门紧闭,御林军加紧守卫门户,气氛紧张,充满阴霾。这种十万火急的时刻,却有人仍闲散淡定,不急不忙地行走在宫中。兰倾旖素衣薄甲,穿梭在皇宫,她身后护卫们一刻不停地跟着,满头大汗,听她各道命令如流水般下达,匆匆去办理。“通知宫中上下,大敌当前形势危急,宫廷内外全面戒严。无论何人,都请他们安安分分地呆在自己该呆的地方,不要出门,不要乱动,更不要搞什么小动作散布什么谣言。不然我不等平康王大军进宫,先解决他们”她唇角笑意森然。“是”护卫领命而去。“将平康王所有妻妾儿女的首级,都完完整整地送到他手上,让他亲眼看到,本侯可没骗他”“是”“那些人如何”她问。“主子放心”护卫更深地低头,眼底深深敬佩。“按照您的吩咐已派人日夜保护他们,果然截住不少暗杀他们的刺客。”“人,不是要杀得多才有效。”兰倾旖微笑优雅,“只有杀得精准有用,才是真正的杀。何必要做那么大牺牲,甚至引起反弹给自己带来隐患,来达到相同的效果平康王还是蠢了点”护卫垂眸,不敢接话。她关照保护的人,也许不起眼,也许地位低,也许看起来不重要,但他们才是真正关键的影响局势的人物。燕都府尹、部分拥有私募家兵的王公贵族、兵站和驿站的驿丞、烽火台的看守卫兵、皇城专司向外发布消息命令文书署的值班小官只要他们在,就算宫变,她也能保证燕都政令通达,信息通畅,不会陷入瘫痪。更能保证自己和平康王的最后一战,不会为人所趁。说话间,他们已站在宫城上,平康王黑压压的大军,潮水般冲进燕都大街小巷。她微微眯起双眸。平康军进城后士气大振,面对燕都守军成组织的抵抗和不间断的街道战巷战也凶悍勇猛地往前冲,悍不畏死状如疯牛,拼命地挥舞兵器往皇宫冲。此消彼长。燕都守军因飞虎营叛变平康军入城士气大减,面对不要命似的平康军心生怯意且战且退。这样打下去,用不了多久,平康王大军就会打进宫城。兰倾旖没动。她的阵地是宫城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关心。这场动乱中,每个人都有自己坚守的阵地。她没空顾及别人,也不需要去顾及别人“西城门守卫薄弱,一开始就是平康王的攻击重点,女帅也亲自去那里指挥,怎么会被破具体经过是什么女帅现在何处她有没有受伤”她语速飞快,连串问题霹雳风暴般当头砸下。“西城门被破时,女帅正在那里,得到消息说北门告急,请求支援,她身边抽调不出人手,迫不得已只好亲自赶去。但后来证明那消息是假的。”玉珑垂眸,轻声道。兰倾旖脸色微冷,简直想笑。“郑坤好得很从龙之功虽好,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受得起的就怕他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