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文上写得清清楚楚,被人从背后袭击的桓台城,在当天就失去外城,随后被平康军用火药炸毁内城城根,三天后桓台城就易了主。虽然这一战平康军占据先机出其不意,但这么快的攻城战,还是云国历史上最大的耻辱。尤其是这样的结果是出现在内战中,丢城的人是陆航的嫡亲娘舅不止是明晃晃打了朝廷的脸,更是恶狠狠扇在陆航脸上的耳光这丢城的要换成其他人,他们早骂出口了但偏偏当事人是如今最大的老板的亲戚,他们也只好闭嘴。可嘴上不说,难道心里还不能想吗“列位卿家怎么说”陆航用尽全力才稳住表情,力持镇定地问。这记耳光打得太响太狠,回音都可以响很久这要杨景舒在他面前,他生吃了他的心都有了陆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他不能这朝廷上下所有眼睛都盯着他,他还不能倒,至少在这四人拿出具体章节出来前不能倒四人面面相觑,能说什么这个时候要怎么做还需要他们教吗猪都知道要反攻吧最后还是钟毓晟开口,“请殿下下令调军反攻。”左右二相虽管军,但无直接军权,他也不好说的太明。司徒凌源单膝跪地,“臣愿回北粤关”陆航瞳孔微缩。眼角余光瞟一眼司徒画衣,他点头,“准奏”反正钦点的辅政大臣只有司徒画衣,她在燕都,也不担心驻守北粤关的清羽军会有什么异动。而平康王造反,云国内乱,的确不得不防备邻近的黎国和卫国趁火打劫。他那一眼自以为做得隐秘,四个人精其实都看在眼里,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更加提高防备。这瞧着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以后都得小心行事。陆航召他们进宫不过是为看一个态度,见他们合作,当下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该干嘛干嘛。佑玄二十四年九月初七,平康王连同西北道边军副将蒙鸿程,杀边军主将罗旭,以“帝王无道”之名举起反旗,浩浩兵锋,猎猎战旗,瞬间席卷云国西北大地。九月初十,兵锋如火,侵略如林。先头部队出奇兵横穿连绵广阔的唐古拉山脉,闪电袭击,拿下桓台城。九月十一,得到消息的佑玄帝陆旻惊怒交加之下病情加重,驾崩。山河缟素,江山飘摇。太子陆航接连遭受重大打击病倒在床。政务尽数交给辅政的三位大臣会同群臣处理。燕都城内四面戒严,不许任何人出入。虽未实行宵禁,但晚上街道上十分冷清,几乎没什么人出门。久居天子脚下的百姓嗅觉最灵,早嗅到弥漫在空气中的硝烟铁血气息,一到晚上家家关门闭户,绝不外出。宫中来来往往各种命令流水般下达,兵马粮草毫不停息十万火急频频调动,进进出出的大臣都行色匆匆。礼部也陷入为难,丧葬之事本就繁琐,帝王驾崩尤甚,可现在这种情况,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但又不得不上报,三个辅政大臣对视一眼,都没批复这封折子,转送到宫中让陆航自己定夺。那毕竟是他的老子,于情于理都要听他的意见。陆航看过折子,下令发讣告,召百官进宫哭灵。但压下登基事宜,只等平康王叛乱摆平后再说。其实即使他想立即登基也做不到,谁叫他自己身体不好此刻卧病在床这点大家心知肚明,也按部就班。好在辅政大臣都是厉害角色,位高权重手段了得,即使在这窘迫时刻依然不乱,朝廷上下的恐慌情绪很快被他们制止,就算有那些躲在府里称病不出的,也只敢暗地里打点小九九思索如果城破如何保命,真要勾结平康王提前向他示好,那是万万不敢的。主持朝局的那三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被他们抓出来,比死了还难受。九月十二,长武军粮道被阻。九月十四,明府兵大营退路被截断。两军自顾不暇,暂时无法抽出兵力勤王救驾。九月二十二,平康军连破平城、濮阳、叶郡恶狠狠扑向白江。大军在白江前驻马,一路势如破竹的兵锋终于遭遇起事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抵抗,在云国国土上最大的一条堪为燕都门户的大江之前,两军隔着滔滔江水遥望,兵戈相击声透过江上漂浮的水雾隐约可闻,森冷杀气在江水上空凝结成布满铁器气息的浓重黑云,沉沉压在人心头,一场大战,蓄势待发。九月二十三,夜,白江边上,有人着黑色底红螭龙纹王袍,骑在马上远远凝望燕都方向,眼底光芒变换不定,如滔滔流水在他心头滚过。金粉繁华,云国中心,紫气氤氲,数代风流。镶金嵌玉的金色王座似已在眼前,那个压制他大半辈子的人最后还是死在他前面,他的梦想,终于有机会实现。想到他死前可能会有的表情,他忍不住想畅快地大笑出声。他那自负英明的异母哥哥,恐怕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死得这么冤枉这么窝囊吧真是想想就让人振奋他想象着攻进燕都后的情景,嘴角缓缓撇出一抹狠毒的笑。第一百四十章 战辅政大臣的办事处藤春堂内。钟毓晟、司徒画衣、兰倾旖,各有各的忙碌。三人都是素服白衣,脸色也不怎么好。每天要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弹压燕都内外的形势,还要为老皇帝守孝哭灵,睡眠不足质量不好,又要茹素宿本署。这也亏得他们都是年轻人,底子好,耐扛,换做中老年人,搞不好也要和陆航一样卧病在床。“混蛋”钟毓晟看着最新送来的情报,气得脸色铁青破口大骂,忍不住一把扔开文牒,在那里生闷气。文牒被风吹动,哗啦作响,纸页簌簌翻动,拉成连绵的光影,如滔滔流水漫漫时光在眼前流动。兰倾旖和司徒画衣面面相觑,眉头微微蹙起,最后还是兰倾旖伸手拿过文牒。饶是她涵养了得,也做过最坏猜测,看到这样的消息也忍不住脸色微微发青,胸口急剧起伏,全身散发着森森冷气。她只觉一团火在心口拼命地烧啊烧,边烧边往上拱,蠢蠢欲动想要出来,释放它的能量,制造一场毁灭,不把她和身边的人烧成灰烬就不罢休。她深吸气,再吸气,总算忍住和钟毓晟一样爆粗口的冲动,但她觉得自己再也不想看这份情报哪怕一眼。她抬手,和钟毓晟一样,将这玩意远远扔开。眼不见心为净,省得心烦。司徒画衣有些呆地看着他们难看的脸色,狐疑地捡起情报,一看之下脸也青了。北粤关外聚集大片卫国铁骑,试探性攻击一回,踢到司徒凌源和清羽军的铁板,再不敢进攻,但他们和清羽军以北粤关为基地对峙,意味着朝廷不可能调清羽军回来平叛,能和平康军抗衡的军事力量,又少了一层。嘉水关外,也有不少黎国大军跃跃欲试,他们暂时还未进攻,似乎仍在观望,却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和绝对百战铁血的杀气兵锋,恶狠狠压上嘉水关守军。巍巍大军,沉沉刃河,似山般浓厚的阴影,压在嘉水关守军心头。这样的消息,难怪三个人都怒发冲冠风度全失。内忧外患噩耗连连,就算云国国力强大,也受不了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气也不是办法。”兰倾旖深吸气,一万遍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现在不能乱不能乱,心理暗示反复做了三回,总算找回冷静思路,心里不由生出微微庆幸,还好没到最坏的时刻。她看了看身边的两人,无奈道:“我说,咱们是不是先商量一下怎么办这样僵持也不是个事。”她意有所指地瞥一眼门外,两人会意,都收敛起脸上的怒色和担忧,恢复了平时的淡定从容。陆航病重不管事,眼下朝廷内外的事情都压在他们身上,无数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们,无数人的希望也都押在他们身上。如果他们也失去冷静,对本就人心不稳的朝廷来说,是沉重的打击。而藤春堂外永远站满各路官员。六部过来请示汇报,京官过来等外放,外地大员进京办事或述职即使在这特殊时刻,暂时没有外放的和进京的,但来往的人可一点都没少,还比平常更多。四面八方都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眼睛,牢牢地盯紧他们,他们必须小心再小心,不能出半分差错,更不能有半点马虎。兰倾旖把玩着手中书简,破罐子破摔地想也没什么好急的,又不是灭国之祸。就算真到了大军崩于前,云国明天要灭国的绝境,急也于事无补,还不如看淡点。越是危急时刻,越应有闲适从容心境,危险从不会因为人们的慌乱而减少,却有可能因为人们的镇定而平复。“北粤关外的对峙可以理解,毕竟卫国铁骑虽强悍,但不可能冲破对他们十分熟悉又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清羽军组成的防线,可嘉水关外的黎国军队不进攻是为了什么”司徒画衣皱起眉,不解的询问目光投向兰倾旖。作为曾和黎军亲自交战,对他们的战力十分了解的将军,以司徒画衣精准的军事眼光和判断力来看,如果黎军下定决心不记伤亡也要打进云国,嘉水关守军肯定挡不住黎国那些精兵良将。何况如今西北生乱,部分军队被平康王绊住,嘉水关守军的士气多多少少会受到几分影响。此消彼长之下,黎军的确略显上风。“因为黎国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兰倾旖冷笑,“闻人岚峥这次的目标,与其说是趁火打劫占云国的便宜,还不如说他是想借这次机会清除内贼”“内贼你是说”司徒画衣眼睛一亮。“黎国肃亲王”三人异口同声。“与嘉水关对峙的那支军队若要转道去黎国北境,的确很方便。兵部尚书和他的幼弟闻人行云都在北境。这两人一个有实力一个有名义,联合起来在朝廷支持下,既能摆平肃亲王,又能赚尽民心为朝廷收获好名声。闻人岚峥果然精明,打得好主意”钟毓晟面无表情合上地图册,恼恨的同时也忍不住佩服,可惜这样的人没生在陆氏皇族,不然他们做梦也要笑醒。看来以后至少十年内,云国得夹着尾巴做人了。“为什么要顺着闻人岚峥的想法行事”兰倾旖用书简啪啪啪敲打着桌面,脸上没啥表情,只语气阴沉沉的,“他又不是我们什么人,哪能让他如愿”“你的意思是”钟毓晟眼睛微亮,期待地看着她。兰倾旖心说要怎么做还用得着我教你闻人岚峥的布置多半都在北境,再说黎国北境多半和云国接壤,万一他北境处理得太顺利顺便来抢云国怎么办何况利用闻人行云的事,她为逼他回黎国已经做过一回,她就不信他会没防备任由他们故技重施。存心迷惑他们吧就算挑事找麻烦,也要找个和云国隔得远的地方,最起码让他摆平后想来占云国的便宜也来不及。而纵观黎国国土,最合适的地方自然是她和钟毓晟对视,一对凶人露出心有灵犀表情,异口同声道:“陇南”“英雄所见略同”两人啪地击掌,清脆一声。陇南毗邻安国,如果陇南生乱,绝不是小事,安国也肯定会有所动作。这场动乱已牵扯到三个国家,目前他们云国暂落下风,这不成他们不同意凭什么他们吃亏别人看热闹横竖已经是浑水,想从中脱身是不可能的。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拖更多势力下水,把这潭水彻底搅浑,才好浑水摸鱼。届时大家都有或多或少的损失,就算国力下降也都有下降,他们也不用担心会有人趁机来踩云国。对兰倾旖来说,选择陇南还有一个原因,当初八皇子垮台,他的部分势力被二皇子即肃亲王接收,其中就包括陇南那边的经营。如果再搭上顾家呵呵,至于这么做有什么后果,她是不关心的。反正黎国又不是她的国家,让闻人岚峥和温九箫头疼好了“你们能想到的事情闻人岚峥想不到”司徒画衣给他俩泼冷水,冰凉凉的声音冻得人心凉透。“陇南那是什么地方他对安国会没有防备”“那就双管齐下”兰倾旖淡定答:“行事的是肃亲王,也损害不了我们多少势力。何乐不为”“手长还清醒。这样的人真可怕。”钟毓晟摇头。闻人岚峥摆出的这个局明显是合则两利分则两败。他们即使想不按照他的思路走都不成。本来还想留着肃亲王给他添乱,也不得不放弃。“先解决眼前困境再谈将来吧”司徒画衣无奈道:“如果嘉水关破,我们恐怕连将来都未必有。”这也该庆幸云国的军事实力不弱,卫国也好,黎国也罢,在以往的交战中都没占到便宜,对他们三个也心存忌惮不敢得罪太狠。不然搞不好就要变成三线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