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复出后,行事手段比当年更诡秘莫测,她受理刑部后,刑部的风气明显一清,很多积年陈案到她手里都被破除,处事公正严明赏罚分明,又头脑清醒判决谨慎,那些想挑刺的人都找不出借口。那样可怕的洞察力甚至让他们心惊胆战,想犯事都得考虑一下能不能瞒过这位的耳目。燕都的治安为此达到历史最佳水平,皇帝因此没少表示嘉奖。此刻见到她,所有人不得不关注。兰倾旖倒没在意他人的目光,她自然地上前,和众人打招呼,递上礼单,进门。她闲庭信步,悠然消失在门后,一群人仍旧呆呆地仰望着她的背影。兰倾旖一进门,就有人迎她入席,她着胭脂红长裙,戴银面具,打扮得很中庸,身边谁也没带嫌烦。此刻吉时未至,来客已有不少,见到她自然有一番热闹,都被她四两拨千金随意打发。闻人楚楚闹腾着要看新娘,昨晚就易容改装跑去司徒家,兰倾旖也由她去,反正司徒家她熟得很,再说该说话的人都没说话,自己多什么事没等多久,门外鞭炮唢呐齐响,花轿到了。新郎踢轿门,新娘下轿,跨火盆,进喜堂一应程序有条不紊,喝彩声连连。主婚人是桓老亲王,三拜后送入洞房,四周鼓掌欢呼声连天。兰倾旖站在角落,看着那对年轻秀挺的般配新人,眼神欣慰而祝福,不由露出个浅淡却真实的微笑。笑容里几分寂寥,如浮云,瞬间越过青天。不多时新郎出来,不仅容貌出众礼数周全,面对众多簪缨贵臣也从容不迫文雅自然,压根不像平民百姓,反而像哪家王公府邸精心教导出来的贵公子,看得不少女子脸泛红晕。红衣黑发,气质清雅,身姿挺拔,眉目如画。在场的人都满眼赞叹暗暗称奇,敬酒时的笑容更灿烂几分。燕都成为不夜城,百姓家家掌灯彻夜狂欢,仿佛家家户户都在办喜事。七彩烟花从黄昏时开始到次日日出,整夜不谢,姹紫嫣红开满天幕。火树银花亮耀天际,盛放之下,整张夜空已无点滴缝隙。这场盛世婚典很多人终身难忘,很多人含笑祝福,很多人欢庆艳羡。但对于主角而言,不过是人生美满,心有皈依。佑玄二十四年深秋,烟花销烬,极致繁华。第一百三十七章 风雨前的平静霜色流丹,枫红如火。九月金风携来长寿菊和玉簪花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十分浓烈,高远的天空中偶尔有南飞的北雁,浅黑的翅膀划过洁白的弧线,掠散浮云。兰倾旖咬着草根,双手交叠枕在脑后,躺在草地上看天。“想什么呢”耳畔悉窣声响,有人在她身边躺下,姿态比她还悠闲。兰倾旖瞟他一眼,也不打算瞒他,瞒也未必能瞒过。“在想你太闲了。”“你这是打算下逐客令”闻人岚峥也不生气,亲切地问。“你才知道”兰倾旖自然而然道:“既然知道了,你还不走”“不用担心,我该走的时候自然会走。”闻人岚峥好脾气地笑。“现在难道不是时候吗”兰倾旖看着天际流云,波澜不惊道:“昨日司徒画衣的婚礼,你不是也去凑过热闹吗人你也见到了,还有什么没办的”“倾旖,你还是这么聪明”闻人岚峥满意微笑,真诚夸赞。兰倾旖很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看样子你还有事要和我说那赶紧说,说完了马上回去。我耐心有限,没空和你耗”“好吧,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到底还有多少事骗过我”闻人岚峥浅笑,眼神却冷得可怕。“我从来没骗过你。”兰倾旖淡定道:“我只隐瞒过你。”“名字都是假的。”他很不满,觉得喜欢一个人真不容易。“谁说兰倾旖这个名字是假的”她挑眉冷笑。“嗯”他微微一怔,却没什么意外的样子。“我师门弟子,入门后可以沿用自己的俗家姓名,也可以由师尊另行赐名。如果是后者,按照入门月份和性别,有二十四个姓氏作为备选。我十二月入门时,师门墨兰开得正好,男孩姓墨,女孩姓兰。”兰倾旖淡定答。“我倒觉得,兰倾旖才是真的你。”他眼神若有深意。她不动声色,“或许。”“可是倾旖这个名字没若水好听。”他真心这么觉得。兰倾旖脸微黑,“这是师父取的名字”“你师父以前没给女孩子取过名,也是情有可原的”他很善解人意地安慰她。兰倾旖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话这名字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会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师娘。她和师娘同名不同字。师娘名轻旖,是轻看声色旖旎莫恋人间浮华的意思。师娘去的早,她和师父也没有孩子。这么多年师父孤独一人,若非他还有责任和深仇在身,只怕早就追随师娘而去。而师父给她取名倾旖,一来怀念师娘,二来也是真正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三来也有愿为师娘倾尽一切的盟誓在内。两个名字她都喜欢,但真要选一个,她还是更喜欢“倾旖”。毕竟如他所说,兰倾旖才是真正的她。而她也喜欢师父和师娘生死相许情比金坚的爱和忠贞。唯怜世间有情人,却教生死作别离。他笑笑不说话,觉得自己想要的答案似乎已经得到。“行云的事,是你干的”肯定句。“哦你已经收到消息了”兰倾旖笑意微微,亲切温润,“你放心,我也挺喜欢那孩子的,不到迫不得已,也不会对他下杀手。他伤得不重,不会有生命危险。”闻人岚峥苦笑,“可你还在北地搞出不少乱子给他添堵,顺带帮了老二不少忙。”兰倾旖笑得灿烂,“那个嘛后果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了”“你现在就这么不待见我”他哭笑不得。她摊开双手表示无奈,实话实说坦然道:“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在燕都呆着,害我日夜悬着心,连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这种感觉太痛苦了为了我的健康和心情,还是早点想办法把你弄走比较好。不然压力太大,扛不住。”闻人岚峥:“”半晌,他叹口气,她搞出这些事,他就是不想走也得走了。两人都明白,在玉京主持朝政的仁亲王压制不住蠢蠢欲动的肃亲王,只能牵制住他。除了闻人岚峥,没人能压下他。盯着她半晌,他点点头,也不生气。“倾旖,你真是越来越长本事了”“过奖。”兰倾旖泰然自若地接受他的夸奖。“也罢,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闻人岚峥很快调整好情绪,淡定道:“你自己多加小心,平康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嗯”兰倾旖挑高眉毛,他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闻人岚峥自然不会和她解释,他已悠悠然地把他妹妹打包带走,踏上归国旅途。两人离去的背影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看上去光艳如画中人。送走大佛的兰倾旖也松口气,心头的微微失落被她忽略过去,她按捺心情,专心思考平康王的事。闻人岚峥临走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有点不放心,下令密探再去调查,自己转身回书房看地图。不多时赫连无忧就乐颠颠地来串门,“姐姐,他走了”“你不是得到消息才来吗还明知故问什么”兰倾旖手指摩挲着地图,眉毛都不抬地问。赫连无忧嘿嘿直笑,凑过头来,“我也只是想确认一二”看见地图上做的标记,她一怔,“这是干嘛”“我在推算如果平康王成事后会给黎国割多少地。”兰倾旖的语气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赫连无忧看着地图上标注出的军事经济要塞,心都在抽。“连白石山铁矿都在里面吗”“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兰倾旖语气冰凉。“平康王会舍得”赫连无忧很怀疑。“比起大半云国江山,又算什么他舍不得也得舍你以为黎国的力量是那么好借的”兰倾旖冷笑。赫连无忧扶额叹气,觉得以前的自己真是天真得可笑,难怪那混帐会说自己蠢得可爱。兰倾旖放下笔,“找我什么事”“姐姐,你帮我向大哥求求情吧”赫连无忧满脸的苦大仇深,她这段日子被赫连文庆训练得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严重怀疑。“计划已拟定,我也没办法。”兰倾旖觉得她确实该教训。赫连无忧顿时蔫了。“没事赶紧去息枫园学习。我很忙。”兰倾旖毫不客气地撵人。“她要还这么没长进,干脆扔到家庙算了”韦淮越冷冰冰的声音从门外飘来。“你回来了”兰倾旖目光微亮。韦淮越点头,“放心,闻人行云那事办妥了。”“我知道,他带着楚楚走了。”“我有点不相信,他竟对闻人行云这么紧张。”韦淮越眼神有点不可思议。“就算他想过立闻人行云做继承人,可那也不是唯一的选择。”“因为那不是他弟弟,是他侄子,他家老三的遗孤。”兰倾旖漠然答。韦淮越一怔,“难怪”他岔开话题,“宫中已定下计划削藩,平康王如果不行动,只怕将来机会会更加渺茫。”“他现在行动也没什么胜算。”兰倾旖冷笑,“平康郡周边的驻军都被调动,目的是什么谁不知道好汉也架不住人多,何况他在我眼里还算不上好汉。”“可你看起来并不开心。”韦淮越指出事实。“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兰倾旖忧心忡忡,“直觉告诉我,有些事被我忽略了,而这些事也很重要。他走的时候也特意提醒我平康王没那么简单,你说,莫非平康王还有什么翻盘的杀手锏又是什么样的杀手锏能有这种威力”韦淮越沉默。即使不想承认,他也明白那人不会给她假消息,最多玩点言语陷阱让她想偏。可这句话,完全没有想偏的地方。能偏到哪里“算了,慢慢查吧”兰倾旖将之丢到脑后,“宫中传出消息,皇帝又病了,这是他今年第三次生病,情况也不好。”韦淮越挑眉,“太医院怎么说”“太医院怕担责任,说话都是含含糊糊的。但有人私底下告诉我这次病得比原来都严重。”兰倾旖也不瞒他。“看来情况不妙。”韦淮越觉得这时机有点微妙。“你有的忙了”“我倒没什么,就是觉得画儿真倒霉,刚刚成亲,连婚假都没来得及休,就要为朝中大事操心。”“莫非她要去北粤关”北粤关外就是卫国土地,卫国和清羽军是老冤家,也正是因为清羽军,他们才这么老实,不然早就小动作不断。“她不能走。现在京中局势紧张,平康王还没彻底解决,必须有军事方面的大臣稳住局面。”兰倾旖摇头,“再说北粤关从来都是重点防守处,现在的守将也是出自司徒家,不必担心令出多门。只不过随着陆旻一病,陆航作为储君,自然要担负责任。我们这批人也不得清闲。”“陆旻还没死呢还轮不到他说话你不用担心安全。”这也算韦淮越难得的安慰了。“我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却担心云国的安全。陆旻病得太不巧了内忧外患的陆航比起他差太远,我担心会有人钻空子。”兰倾旖摇头。“难怪你心急火燎地要把那家伙撵走。”韦淮越斜眼瞧她。兰倾旖当没听见。“宫中应该很快就会有圣旨下来,你多加小心。”韦淮越略略提过一句便住口。兰倾旖点头,“你放心”第一百三十八章 崩九月上旬的燕都,因为皇帝的病,笼罩在诡秘的气氛中。从九月初一传出龙体欠安的消息后没几天,朝会暂停,一切政事都交由内阁几位大臣打理,太子顺理成章地代理朝政。太医院里的所有太医都被留在宫里给皇上诊治。看这架势,皇上一日没好起来,这些太医是一天都不能离开皇宫。皇上的病情到底如何,也成为诸多朝臣关注的焦点。更有些心思灵活的,已经开始暗中做起小动作,开始盘算着若是皇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