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像是急行军打仗。这样辛苦的赶路,队伍里难免有礼部随员们发出微词,好在长宁侯大方,给的补贴极其丰厚,倒也没人敢多说什么。到西北地界,兰倾旖反而不急了。她下令放慢速度,等着对方的应对。这次前来,表面上是为巡查,实际上的意义,平康王心知肚明。她想看看,他会怎么做这一日已到谭郡,稍稍停驻,仪仗队在城外搭帐篷,兰倾旖带人住进当地县衙。晚上韦淮越坐在她屋内,看看她,面无表情,眼神意味深长。兰倾旖就当没看见。“这封信来得真是时候。”她抖着手中信纸,装模作样叹息。“时临中秋,风清月明,特邀长宁侯单独一叙”韦淮越接过去瞟一眼,嗤地笑出声,神情满满鄙视不屑,“不就是要你独自去赴宴吗写得这么客气文雅干什么莫非是想卖弄文采他不觉得选错了对象吗”“有必要吗他装的不累我还看的累”兰倾旖扔开信,懒洋洋地笑,“他想干什么,我奉陪就是”“小姐不行您不能去”玉珑急得满头大汗滚滚而下。“这摆明是激将法。哪有这么激将的他自己坐拥一地,手下兵精粮足,不提他的军队,单是王府的护卫队就有千余,高墙内外如铁,叫您一个女儿家孤身入虎穴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和不要脸的人,也不用客气”玉琼柳眉倒竖,气愤道:“小姐,你直接回信说我们陪你一起去,否则免谈”“他不许我带人,不就是怕我有帮手”兰倾旖冷嗤,“他答应才怪”“这里需要有人主持大局。”韦淮越泼冷水,“钦差队伍随员众多,不能不留人。”“阿越和我一起去。”兰倾旖拍板定音,“玉珑和玉琼,你俩留下主持大局届时我拖住平康王,阿越你去救人人多了反而麻烦。”“他如果对您动手怎么办王府私军护卫有数千人,想要弄死小姐你太容易了。”玉珑不大放心。“无忧不能不管。”兰倾旖摇头,“放心吧我毕竟是光明正大来巡查西北的钦差,靳涛定当初那桩刺杀案,代价是赔上整个湖州官场,害得平康王损失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他不会再干这种傻事。再说我是公开赴他的约,众目睽睽,传扬天下,他要在王府弄死我,反而会让他自己陷入被动。反正已经秘密调兵随时待命,虽然不能直接出手,但怎么说也是个震慑,平康王不会傻到在此时硬拼司徒凌源就在嘉水关守着。平康王如果性格疯狂不计后果,我还真不敢去。可他行事分明谨慎胆小顾忌重重。这种人不会拿自己的命冒险,他想的一定是不动声色把我摆平,绝不敢明着来的。”她掏出钦差关防和长宁侯印鉴交给玉珑,“钦差队伍的指挥权交给你们,随时接应。你们下去好好布置,我和阿越商量一下行动方案。”“你在犹豫”韦淮越看着她,眼神极冷。“我在担心。”兰倾旖强调。“担心”语调拔高,透出浓浓不满,他压了压火气,淡淡道:“你的喜好,我没办法干涉。我只想问一句,就你现在这要死不活的状态,还没对上你就先输了一半届时你拿什么去拼”韦淮越难得的语气严厉,心头的火似乎要冒出来,他恨不得把她扔到湖水里清醒清醒。瞧她那没精打采的糟心样,看着就觉得碍眼。“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一直都很清楚。”兰倾旖毫不犹豫,态度决然。“你本来就处在劣势,如果心态还跟不上,干脆等死算了”韦淮越说话毫不客气。兰倾旖抿嘴,动作幅度不大却极坚定地点头。犹豫一瞬,她问:“查过了吗他没有来吧”“我查到的消息说他在玉京,不过你知道的,这个消息不能全信。如果他悄悄前来,完全有把握瞒住周围的眼线。”韦淮越对此很合作。他也巴不得她离那人远远的。“我这段日子没少给他添乱子找麻烦,就是想绊住他,让他没机会来平康郡,可现在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她重重叹气,忽然觉得喜欢上一个聪明人,真的是件很伤脑筋的事。她很操心,很忧郁,觉得从闻人岚峥登基为帝后,很多事都不好办了。自己想得越来越多,过得越来越累。韦淮越也叹气,心想这都算什么事公事一旦夹杂进私情,就变了味。这趟差真不好办,又不得不办。这世道真心太坑了。“易容改装,多做防范,你自己小心行事吧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他连连摇头。兰倾旖思索半晌,点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样一样慢慢来吧先救出无忧,再想办法解决白石山的地底兵工厂。“这是平康王府的地形图。”她从桌子底下翻出一张精细的地图递给他看,指着其中某处,“探子回报,平康王很信任某个谋士,他就住在王府西院的畅园。”“你的意思是他来自黎国而无忧由他亲自看守”韦淮越若有所思。“不是认为,是情报。”兰倾旖眼神深邃如冰渊,“要么就是畅园防范森严,他极有信心,觉得来什么人都没办法带走无忧。要么就是他压根没把无忧当回事。可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极其难缠。”韦淮越这下也不好说话了。“先去会会平康王,再见机行事。”兰倾旖站起身,看向窗外的明月,眼底神情复杂。该来的,逃也逃不掉,不如顺其自然。第一百一十四章 态度县衙里兰倾旖和韦淮越商量着行动计划时,赫连无忧正忧伤地在地牢里和老鼠蟑螂臭虫们大眼瞪小眼。看守她的年轻人很淡定地告诉她她姐姐来了,很淡定地看着她双眼亮闪闪,很淡定地在她笑容展开到一半时告诉她她偷偷传出去的情报都是他故意让她送出去的假情报,然后很淡定地,将笑容僵住神情崩溃的她扔进地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就只能可怜兮兮地咬着手指,在这地牢里和猖獗的小动物们相见欢。赫连无忧想哭的心都有了。二小姐对自己的未来已经失去信心,她觉得落到年轻人手上是自己上辈子造孽,倒了血霉。不过年轻人虽然把她关到地牢,但物质上并没有太过亏待她,每天派人给她送的饭菜虽不算丰盛,但胜在干净。比起她想象中难以下咽的馊饭菜要好得多。她有点意外,想不到这人还有优待俘虏的习惯。赫连无忧想过骚扰破坏,但很快她决定放弃。她是用来引姐姐上钩的饵,在姐姐没来之前,他们不会杀她,但也不会有多宽待她。那个年轻人的黑心程度她已经见识过,她相信自己再怎么想办法骚扰,他也不会理睬,只会白白浪费自己的体力精力。她想让他不好过,但没打算让自己陪他不好过。她得养精蓄锐,保持自己最好的状态,尽最大的努力帮到姐姐,不能成为她的拖累。地牢里赫连无忧暂时消停了,王府上下却不得安宁,不管是平康王还是年轻人都很忙。平康王在忙着看地图听属下汇报,面沉如水。“王爷。”他的首席幕僚瞅着他的面色,捋着山羊胡子,再次建议,“看长宁侯行事,明显对王爷敌意甚浓,王爷万万不可心软,趁长宁侯明夜只有寥寥数人前来,一不做二不休”他伸手,虚虚一砍。平康王神色变幻,沉吟不语。幕僚以为他有顾忌,悄声道:“您不必担心天下物议,所谓成王败寇,杀了就杀了,余下的钦差队伍,还不是由您收拾到时候有谁敢说什么只要延缓消息,报个幌子上去,朝廷就算怀疑又怎么样难道还能就此开战即使皇帝有心,满朝文武也不见得会答应。”平康王站起身,负手在厅堂里来回踱步。幕僚又道:“王爷如果为难,属下愿代王爷出手,事后责任也由属下一力承担,王爷只需说不知情,将属下推出去即可。如此一来,王爷既可保全名声,又可除掉这心腹大患,两全其美。王爷意下如何”平康王走到墙边,看着墙上的云国地图,半晌沉声道:“你赤胆忠心,本王很是感激,但你可知道”他伸手在地图上虚虚画一条线,“平康郡周围的郡县,已经在秘密调兵,和我们赤阳城相隔最近的郑家屯,已经有一支队伍在集合待命。”幕僚惊得眼眸一缩,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不仅如此。”平康王打量着地图上的城池分布,脸色阴沉,“这是一支骑兵,装备精良,速度也极快,原本就驻扎在谭郡与平康郡交界处的寿尧山附近,之后化整为零,在郑家屯附近秘密集合若是本王所料无错,和郑家屯成掎角之势的碧涛陵,也有一支同样精良的骑兵随时待命,只要有任何不对劲,两支队伍就会立即踏破山阙,兵锋直指赤阳城。而且,对方就是故意让咱们发现的。这是裸的警告和震慑”幕僚看着地图,直抽冷气,喃喃道:“没错。两支骑兵居高临下,若借助地利之便俯冲而下,咱们赤阳城军力有限,压根无法抵抗。”平康王盯着地图,默然不语。他还有在白石山的地底兵工厂铸造的兵器,可训练士兵也不是一日两日,赤阳城的地形不利于大规模发展骑兵,他的队伍,没办法和这两支骑兵抗衡。况且,地底兵工厂里,兵器还没造完,现在还不是他起事的时候。幕僚目光紧盯地图,一言不发,神情渐渐凝重。“这莫非是赫连若水调来的军队可她并不管军,就算她是巡查各地军备武装的钦差,也不能轻易调兵,而且还是这样两支数量可观的骑兵。”任何一个国家,军权都是重中之重。以赫连若水的权势地位,如果插手军权,皇帝还能睡得着“不管是不是,本王只知道,对方是和她一伙的,而且不怀好意如果本王在赤阳城里动了她,明日就有人来打本王”平康王神色阴冷。幕僚沉默,这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的事。看来在王府弄死赫连若水的计划是行不通了,“那如果不采取暗杀计划,也不在平康郡动手呢”“谁说只有在平康郡才能杀她”平康王冷笑,目光投向畅园方向,他森然道:“那边不是还有人吗想袖手旁观哪有那么容易”幕僚沉默,对于主子引狼入室的行为,他从心里不赞同。可作为幕僚,一切都要以主子的意志为第一要务,主子决定了,他也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去办。“那位客人最近怎么样”平康王忽然问。他对畅园那个年轻人,还是很有几分忌惮。听说对方是黎国帝王的心腹爱将,智谋过人,他几次接触,也觉得那人确实有真本事。别的不说,最近朝中变化引起赫连若水的警觉,她暗中派人查探平康郡,没少给自己添乱,要不是他在背后出力,现在的平康郡指不定要变成什么样子。“那位爷说好相处也好相处,说难相处也难相处。人倒是挺聪明,也知道识时务,但就是繁琐的要死,我们伺候的人换了整整三拨,才把他安排好。”想起那位,幕僚的脸上也露出饱受折磨、哭笑不得、无奈等种种复杂情绪。平康王倒不在意,眼中有几分兴奋,连连挥手。“无妨,这是底气支撑,他要求越多态度越理所当然,越说明他确实有几分本事,本王自己去看看。”一刻钟后,畅园,年轻人以主人之姿,坦然接待了王府主人平康王。平康王在换过垫子的椅子上坐下,目光不动声色环视四周,没发现护卫的踪迹,理了下思绪,他才试探地开口。他对于赫连若水的来者不善表示担心,特意赶过来试探年轻人的口气,或者说,是他背后那位的意思,看他们能否出手将她留下。他有把握年轻人会答应帮忙。在他的情报中,黎国那位新帝,对赫连若水很感兴趣,如果能借这个机会除掉赫连若水,他又肯主动提供便利,他们不会拒绝。但他们具体会帮到哪步,难说。“叶先生如果肯出手,小王感激不尽,事后定然有重谢。”平康王态度谦恭。叶瞳似有若无地笑了下,“王爷来此,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正是。”平康王面露苦笑,心头微喜。“这是你们云国的内政,我一个黎国人,哪好意思插手那么多”叶瞳慢吞吞地道。平康王两眼发直,被这句话成功劈倒。你们不好插手不好插手怎么还在朝廷安插暗线,怎么还支持